更新時間:2012-11-16
生命中的每一刻都是唯一,你永遠回不到過去,也想不到未來——從蕭玲瓏離開的那天到現在,楚天涯的這個感觸越來越深。
這種感觸延伸到了他生活中的每一個細節。不管是對待孟德這樣的兄弟還是一個普通的山寨小卒,乃至是傍晚溜馬時看到的夕陽下的殘枝,楚天涯都會用心去對待,用心去體會。
人們往往因為「得不到」或者「已失去」而傷感遺憾,曾經楚天涯也這樣做過,比喻他剛剛穿越到大宋的那段時間,因為對家鄉與親人的懷念而差點一度精神崩潰。可是現在他越來越覺得,珍惜眼前的一切,才是真正值得去做的事情。
對男人來說,沒有比江山、美人這兩樣東西更值得珍惜、真想擁有的了。於是楚天涯對自己發誓,一定不會再讓蕭玲瓏離開自己、不讓她再受到傷害;然後——全力以赴,打下自己心中那片大大的江山!
這片江山,未必是真的隆登寶鼎成為九五之尊,太遙遠的事情楚天涯從不去幻想。它可以是打造出一支可以抗衡女真騎兵的鐵軍,可以是再一次擊敗完顏宗翰守住河東與太原,也可以是力挽狂瀾阻止「靖康之變」的發生,讓歷史徹底的改變它的軌跡!
朱雀的一句話讓楚天涯印象極深,經常迴盪在他的腦海裡——努力不一定成功,不努力一定沒機會。
道理很簡單,人人都能懂;能在生活中始終做到這一點的人,非聖賢即勇士。
楚天涯現在的決心,和去年冬天時的一樣堅定。那個時候他孤身一人,尚且創造了「太原保衛戰」的奇跡;現在他麾下有十萬大軍,他更加堅信自己和這幫兄弟能夠再次創造奇跡!
十天之後,河東大軍演轟轟烈烈的開始了。
楚天涯不知道張孝純用了什麼樣的說辭,說服了朝廷上那幫死腦筋的君臣同意河東宣撫司的兵馬,參與這一場軍事演習。楚天涯只從張孝純的隻言片語中感覺到,朝廷看待這次演習的態度就是——胡鬧。
楚天涯付之一笑,我就鬧了,你怎麼著吧?
看得出來張孝純是頂住了極大壓力才促成此事的,雖然他這個邊臣不敢半點忤逆朝廷的意思,但他更加清楚,這場大軍演對太原的邊防來說有多重要,這是直接關係到數十萬人性命甚至是大宋一國安危的大事。朝廷上的人不明白,張孝純心裡十分清楚。於是,想比於挨一點臭罵與指責,張孝純還是硬著脖子促成了此事。從這一點來看,張孝純還是有著一點擔擋和責任心的,這一點一直讓楚天涯挺滿意。
義軍加上官軍,實際參戰人數達到了十五萬。按照事先的安排,人馬被分成了兩股。其中一股由焦文通擔任主帥,充當「假想敵」,他麾下有軍師白詡、大將薛玉、王荀、梁興等一半的頭領,和一半的宣撫司官軍。
楚天涯的用意很明顯,假想敵一定要強大,才能模擬出一點實戰的效果。焦文通的實戰能力是不用說的,他麾下的嘯騎現在就是河東最強的戰鬥力,用來模擬金國的騎兵再合適不過了。另外,還有鬼謀神算、對楚天涯十分瞭解的白詡做為謀主,曾經科班出身的軍官薛玉充當大將,還有對河東地形與風土人情瞭如指掌的宣撫司官軍為輔,焦文通的這對部隊對楚天涯來說,是不折不扣的勁敵。他們甚至比金兵更加棘手,原因只有一個——瞭解。
兵法上說的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不是說說而已的。去年這時候,強大的完顏宗翰在太原這裡摔了個大跟班,說到底還不是因為低估了太原、意料之外的出現了楚天涯這麼一個重大的變數?
楚天涯是有意給自己設置這麼強大的一個敵人的。現在他身邊除了十二青衛和虎賁騎,其實就沒有什麼可以拿得出手的大將和部隊了。眾多頭領當中,征戰能力最強的無疑是焦文通,其次是軍官出身的薛玉、馬擴和王荀。現在,楚天涯的身邊只剩一個馬擴,其他的都是孟德這種走野路子的山賊頭領。要論軍事上的部署與謀略,楚天涯也自忖比不上白詡。那只白毛狐狸,腦子裡就沒一刻停歇過,專門琢磨如何揣摩他人的心事,如何料敵先機兵行軌道。
在對方陣營當中,對楚天涯最瞭解、同時也就最危險的,就屬白詡了。
事先在會議上,楚天涯反覆強調這一次的軍演必須認真,不許有任何人玩忽職守或是「故意放水」,所有人都必須嚴格遵守演習規則,不得違反不得作弊。表現出色的,論功行賞;反之,按律懲罰。
總之,這就是一場真正的戰爭。演習一開始,剛剛還在一起有說有笑的兄弟,就已是敵人。
至於一些演習當中的戰鬥細則,由於現在沒有高科技的設備,因此楚天涯挖空心思設置了許多人為規則。比喻,每個人的肩膀上都系有一條絲帶,共有紅黑兩色,焦文通陣營的是黑色。射出的箭是沒有箭頭的,但是沾有石灰粉,身上沾上就陣亡了,撕掉絲帶退出演習;刀槍肯定是不能隨便往人身上砍的,槍是石灰粉包頭的槍,就是以前楚天涯與王荀練槍時用過的那種,戳在身上就一個白斑就陣亡了。
實際上,真正的對面硬碰短兵相接會比較少,這次演習真正拼的是大戰時的軍隊調度佈防與各部隊間的配合。八成以上的戰鬥會在叢林間進行,那就意味著會有許多的滲透與反滲透、埋伏與反埋伏。像強行攻關、兩軍對壘這樣的戰鬥肯定很少而且不好模擬,他們也不是重點。單兵作戰與衝鋒陷陣的能力,更多是要依靠平常的訓練來提高。
這次的大型軍演,歸根到底練的是將帥的指揮能力與各部隊的執行能力。
那麼,成敗的核心就在楚天涯、焦文通與白詡這三個人的身上。
楚天涯的帥營設在小蒼山,焦文通的帥營在小蒼山以北的太行山麓。
十五萬人馬的調動到位都花了兩三天的時間,畢竟現在沒有大卡車與飛機運送兵員,大家靠的是兩條腿。
楚天涯這邊,各頭領率領的七萬餘人馬以小蒼山為核心分作八營,排出了一個風後守勢陣。
這個軍陣,是楚天涯依照《武經總要》裡的模式來排的,當然借鑒了馬擴的不少意見。在真正帶兵以前,楚天涯對古人兵法當中的「陣」很是不理解,難道行軍打仗還非得按部就班的鋪設人馬,錯了一個方位都不行?
現在有了切身體會,楚天涯才真正明白「陣」的作用與意義。說穿了,一隻數萬人的部隊,如果沒有科學合理的下寨落營,指揮起來就會混亂不堪,自己人衝撞自己人、自己人打自己人那是家常便飯。現在沒有高科技的通訊工具,一切軍令的下達都靠旗幟和斥候。要是連陣都擺得不好、帥營指揮部的位置坐落不正確,下面的部隊看不到旗語連命令都領會不了,或者斥候騎著馬跑暈了頭也找不到命令下達的地方,那還怎麼打仗?
因此,很多看似墨守成規迂腐可笑的東西,其實是大智若愚,裡面蘊含著老祖宗幾十輩人的智慧與心血。
所以這些日子以來,楚天涯完全是以一個學生的姿態,不停的向馬擴和幾位曾經從軍帶兵的頭領,討教這些軍事上的問題。理論知識再豐富,也勝不過實踐中得來的真知灼見。雖然楚天涯參加過太原守衛戰,但他沒有真正帶兵參加過野戰。現在的每一刻,他都是在學習,他盡可能的虛心,讓自己如同海綿一樣盡可能的吸收與學習這些實戰中要用到的知識。
與馬擴等人討教完畢,楚天涯還會回來翻閱書籍,把理論與實踐來個最終的結合,並寫下自己的心德筆記。人,都是活到老學到老,一個老人的逝世帶走的不光是親人的哀痛,其實還有一筆智慧的結晶。而《武經總要》這樣的書,就是無數輩專門從事兵家行業的「老人」們智慧的結晶中的結晶。
能沒有價值麼?
學得真認真,研究得越深,楚天涯就越感覺到自己的無知,對「兵家」就越加的敬畏。
孫子兵法第一篇就說,兵者,國之大事也,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楚天涯的理解就是——兵者,就是用來殺人的!
沒錯,軍隊說穿了就是一個暴力機構,就是用來殺人的。不管是侵略還是抗擊侵略,都是以殺人為手段!
《武經總要》也好,馬擴等人的口耳相傳也罷,都是在向楚天涯講敘殺人的技術與經驗。一個小兵,學的是如何運用刀槍拳腳來殺人;而楚天涯現在學的,則是如何去殺一批的人!
能不敬畏麼?
……
演習開始了。
沒有雷達,沒有視頻,也沒有竊聽器。小蒼山上的楚天涯不知道現在焦文通與白詡在琢磨什麼幹什麼,他只知道,自己麾下的八個營屯已經佈防完畢了。最先頭的一道防線由老兵油子馬擴鎮守,居中的是楚天涯的近衛虎賁,身後是孟德坐鎮的虞候接應與糧草供給。張孝純則率領太原官軍鎮守城池,確保楚天涯紅軍一方的後勤供給與退路通暢。
焦文通還沒有發起攻擊。
但是,劍拔弩張的氣氛已經出來了。這從楚天涯與每一個小卒的眼神與臉色都可以看出來,完全是一副臨陣的氣氛。有些頭次上陣的小卒因為緊張,半夜裡還做噩夢發出瘆人的驚叫,這都是正常的。
就好比,真正嚇人的恐怖片不是影片當中出現的厲鬼或是怪獸,而是那種讓人壓抑的氣氛與潛在的不可知的危險。
楚天涯現在就很緊張。因為他不知道焦文通會從哪裡開始進攻,白詡會想出什麼詭計來打擊紅軍。
兵者詭道,誰更能騙過對方出奇不意,誰就更有勝算。
黑軍一方是攻方,佔據主動;楚天涯所在的紅軍一方採取的是守勢,防守永遠是被動的。雖然八個營盤環環相扣彼此呼應,表面看來固若金湯水洩不通,但它是否真能抗得住焦文通這只沙場猛虎的衝擊,還是未知。
還有白詡。
現在,楚天涯時時都有一種如坐針氈的感覺。他甚至後悔過,不該把白詡這只可惡的白毛狐狸送給焦文通。因為白詡對楚天涯太瞭解了,他的詭計太層出不窮了,尤其是他酷愛兵家,讀過的兵書比楚天涯兩輩子加起來讀的所有書還要多。
這一虎一狐,真是配絕了。
楚天涯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現在他終於體會到完顏宗翰的心情了,他為什麼要冒那麼大的險派他的謀主時立愛南下到太原來,為的就是親眼見見楚天涯。
因為面對一個讓你捉磨不透的對手、不停的猜測他下一步打算怎麼動手,這種感覺真是太可怕了。
帥營外最近的部曲,是湯盎與阿奴率領的虎賁騎。何伯率領青衛直接防守帥營。而帥帳裡,則是小飛與**左右伺候著楚天涯,蕭玲瓏也在。
楚天涯站在河東的山川地誌圖前冥思苦想,已經好長時間了,不動彈也不說話,靜得像個雕塑。
這種時候蕭玲瓏也不會去打擾她,雖然她很想勸楚天涯歇一歇讓腦子放鬆一下。
「**。」楚天涯突然喚道。
「是。」俊朗挺拔的「百科全書」**上前一步聽諾。
「如果你是黑軍主帥,你會從哪個營屯開始攻擊?」楚天涯問道。
「主公,屬下沒有當過將軍,不懂用兵。」**如實答道。
楚天涯微然一笑,「但你曾經是天祚帝的近衛,你一定聽那些殿前的元帥大將們聊過這方面的東西。而且你曾經是勇冠三軍的猛將,雖然你沒有直接參與過戰術制定,但一定對摧城拔寨不陌生。」
「直搗太原。」**說了四個字。
楚天涯不由得一怔,「焦文通直接殺向太原?小蒼山這裡的層層外圍佈防他怎麼突破?」
「屬下不知道。屬下的第一直覺,就是直搗太原。」**說道,「雖然主公的大軍布守在小蒼山,但太原的城池才是此戰真正的核心。打敗主公、突破小蒼山的目的,不就是為了最終拿下太原麼?屬下不懂用兵,屬下作為一名衝鋒陷陣的將軍第一反應就是——拿下太原就是勝利!」
楚天涯的腦海裡,慕然閃過一道亮光。
什麼叫「恍然大悟」,這就是。
**做為一名護衛,實際上也是一名出色的殺手,他的想法當然是簡單明瞭、直截了當的。對啊,太原才是此戰真正的核心,將來完顏宗翰南下了,他的最終目的也是太原,而不是野戰纏鬥。
那麼白詡和焦文通,肯定也會這麼想。
楚天涯突然有點後怕。他這才明白,這些日子以來他的心思全部放在了如何調兵譴將、如何布守防禦陣形上了。人的思維慣性真的很可怕,就好比一個人習慣了機械化的工作與學習,往往就忘了工作與學習的目的,忘了生活的意義所在。
「白詡那廝一定會出奇兵,直取太原!」楚天涯雙眉一擰,一手指向了地圖上的太原所在。
蕭玲瓏上前來道:「可是通往太原的路徑已被我軍全部封死,白詡怎麼去打太原?」
楚天涯連連搖頭,「越是看起來不可能的事情,才越危險。當初完顏宗翰肯定也沒想過他會有太原之敗,可他偏就敗了。為什麼?」
「因為,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蕭玲瓏點了點頭,「沒錯,白詡有這樣的鬼才,二哥麾下的嘯騎有這樣的能力。」
楚天涯的腦海裡,馬上就浮現出當初焦文通第一次出現在青雲堡時的情景。一人一騎在山巒上飛奔而來,如履平地,然後鎮住了兩萬大軍!
雖然他沒有親眼所在只是耳朵聽來,但是他一點也懷疑這段傳說的真實性。
如果說,焦文通一個人就有如此的威力,那麼再加上跟隨他多年的三千嘯騎,會是一個什麼樣的威力?
何況現在是演習,不會真刀真槍的打。焦文通只需要帶著嘯騎衝進太原城,或是區區幾個人潛入太原城,用個手段控制住太原後方的紅軍首腦張孝純,黑軍就已經勝利了!
楚天涯連吸了幾口涼氣!
身邊沒有智囊與參謀的感覺,太可怕了。青衛畢竟只是護衛,取代不了白詡的角色。
「天涯,既然想到了二哥和白詡可能會直搗太原,我們該做何對策?」蕭玲瓏問道。
楚天涯陷入了沉思。
良久。
身邊眾人也不敢出聲打擾。
楚天涯突然一下轉頭看向蕭玲瓏。那雙眼睛裡精光直冒,把蕭玲瓏都看得有點不自在了。
「為何這樣看著我?」
「我怎麼就忘了,我身邊有天底下最好的刺客?」楚天涯面露驚喜之色。
蕭玲瓏驀然一驚,「你這是……」
「你猜對了!」楚天涯一擊拳,大聲叫道,「老爺子!……青龍!」
倏的一陣風響,何伯出現在了帳中。
「主公有何吩咐?」
「我要交給青衛第一個任務。」楚天涯的臉色很嚴肅。
「請主公下令。」何伯正色而答。那神情,活像是回到了若干年前、他在方臘麾下擔任軍師與元帥時的情景。
「我不管你用什麼方法,十二個時辰的時間,刺殺黑軍主帥與軍師!」楚天涯正色道,「成功了就帶他們的臂絹回來見我;失敗了……」
「青衛沒有失敗,只有死亡。」何伯應了一聲,閃身就出去了。帳外響起了類似仙鶴長吟的嗡響,這是青衛集合的特有哨聲。
蕭玲瓏深看了楚天涯一眼,和小飛、**也一同出去了。
帳中只剩下楚天涯一個人。
他突然坐到了帥椅上,大口的喘氣,額頭上冷汗直流。
雖然只是一場演習,但是這種一場勝負就關乎萬人生死的感覺,卻是相同的。
享受多高的殊榮,就要承受多大的壓力,這一刻楚天涯深有體會。
「我只顧著想對手多麼厲害,居然忘了我手中握有最厲害的一把殺手鑭!……普通人打架時才會這一緊張就犯這樣的錯誤,訓練有素的武林高手肯定不會這樣!我還真是缺乏經驗!」楚天涯在自言自語,「要是能在戰爭爆發之前就幹掉焦文通與白詡,對方七八萬人群龍無首,勝負再無懸念。沒想到,十五萬人的戰爭勝負最終會由十二個人來主宰;這一刻,焦文通與白詡是否也在琢磨怎麼刺殺我、或是潛入太原幹掉張孝純呢?……將來,青衛與狼牙的較量,一定精彩而殘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