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11-06
時立愛的臉皮瞬時繃緊,雙眼一瞇,死盯著楚天涯。
張孝純與眾官將們先是怔了一怔,然後驀然感覺到心中一股熱血已是驟然沸騰!
氣氛已是劍拔弩張,時立愛身後的女真侍衛們個個面露凶光,那眼神,就如同飢餓的野狼。
但這裡畢竟是正式的外交場合,就算有了殺人的心,也必須有一張微笑的臉。
張孝純就呵呵的笑了起來,「屬下無禮,貴使見諒。本府覺得,這樣重要的國家大事,還是我們這樣的人在一起,心平氣靜的商議為好。不如就讓這些將軍們,都去別廳吃酒吧?」
「沒關係,這樣挺好。」時立愛不忙不急的微笑道,「難得在南國還能見到宋將軍這樣的勇烈之仕,可欽可佩。」
「不敢。」楚天涯冷淡的回了一句,其他的宋朝官將卻心裡一陣惱火——誇了一個,貶低一堆,這是明誇暗損!時立愛這張臭嘴,可是真毒!
「本使好奇,宋將軍官拜何職?」
「區區河東宣撫司麾下,軍都指揮使。」
「呀哎,這真是可惜了!」時立愛大聲歎息,「宋將軍這樣的風流人物,若是生在了大金國,至少也可以做個元帥都監哪,就是做到副元帥也有可能!」
這話一說出來,在場的宋朝官將就都已經心知肚明,時立愛這是已經認出了楚天涯了。說這話,無非是在刺激在場的宋人說大宋朝廷不會用人,盡用些廢物做大將;同時也是在取笑楚天涯假扮小將的行為。
楚天涯卻笑了。
「將軍為何發笑?」時立愛問道。
「末將受到貴使如此抬愛,自然有些惶恐不安。」楚天涯說道,「貴使大才,原本在遼國就做到了節度使,又到金國做到了西朝廷樞密使。末將何德何能,敢做到元帥都監或是副元帥,與貴使並駕齊驅?」
「呵呵,宋將軍過謙了!」時立愛有些皮笑肉不笑,很明顯,楚天涯還有下文。
眼下,這兩個人已經展開了一場不見硝煙的戰爭,唇槍舌劍,招招見血。在場眾人都不插言了,靜觀二人搏鬥。
「末將,不敢不謙虛一點啊!」楚天涯咧了咧嘴,冷冷的一笑,「怎麼說,咱們大宋也還沒有亡國嘛!就算末將想去金國做大官,也沒那膽子幹出背祖忘宗的事情。光說這份膽量,末將就永遠比不上貴使。其實,貴使也可以到咱們大宋來做做官嘛,反正改換門庭、擇主而事的這種事情,貴使都已經輕車熟路了。以貴使之大才,來了大宋,至少可以和張知府並駕齊驅嘛!」
「豈有此理!!」
時立愛沒有發作,他身後的幾名女真侍衛實在按捺不住了。猛然上前就拔出了刀來!
和楚天涯站在一起的眾武將聞聲而動,怒喝聲中齊齊拔刀,雙方對峙到了一起。
「哎,這是幹什麼?」時立愛笑吟吟的站了起來,擺了擺手,「這裡是會堂,可不是戰場。爾等還不退下?」
女真侍衛把牙齒咬得骨骨作響,極是不甘的歸刀入鞘站了回去。張孝純出來打招呼,宋朝這邊的武將們也收刀而回。
楚天涯一直站著沒動,似笑非笑的看著時立愛。
「看來,今日只能議到這裡了。」時立愛彷彿一點也沒有生氣,依舊是面帶微笑風度翩翩,他對張孝純拱手拜了一拜,說道:「張知府,不如我等改日再議。」
「悉聽尊便。」張孝純也不含糊,隨意的拱了拱手回禮。
時立愛轉了個身走到楚天涯面前,看著他,驀然嘴角向上輕輕一挑,露出一抹寒意十足的冷笑。
「貴使,還有何見教?」楚天涯淡然問道。
「本使冒昧,想請將軍幫個忙。當然,只是私下之請,與國事無關。」時立愛說道。
「貴使請講。」
「本使是想找宋將軍打聽一個人,她是一名女子,年約十九,名叫珠兒。是與本使同來的使團成員之一。昨日夜間她突然在太原城裡失蹤了。」時立愛看著楚天涯,說道,「太原這地方,本使人生地不熟,找人極是不便。不知宋將軍,可否代為打聽尋找?」
楚天涯不由得一笑,「這種事情,貴使為何不找知府衙門幫忙?呶,張知府就在那裡。」
「張知府日理萬機,區區小事蔫敢勞煩?再者,本使與宋將軍一見如故,因此才會厚顏肯請宋將軍幫上這個忙。當然,如果宋將軍不方便答應,那也就算了。」時立愛面帶微笑的說道。
「好啊,有空我就幫你找找。但我不能保證,一定找得到。」楚天涯很隨意的答道。
「多謝。」時立愛對著楚天涯抱了抱拳,極富意味的深看了楚天涯兩眼,「本使相信,只要宋將軍想做的事情,就一定能做成。只是找個人而已,必定不在話下。」
「貴使太看得起我了。」楚天涯淡然道,「比喻說守住太原,這事我還就真沒把握。不知貴使對於拿下太原,又有幾成把握?」
「你有幾成,我就有幾成。」時立愛的聲音壓低了下來,湊得也更近了,幾乎是跟楚天涯鼻子對著鼻子,一字一頓的道,「真要有那一天,到時自見分曉。」
「好啊,末將拭目以待。」楚天涯漠然的冷笑。
「我也很期待。」時立愛雙眼微微的瞇起,聲音低沉的道,「如果宋將軍找到了珠兒,就請告訴她,她一定得死。不管她逃到哪裡,也逃不掉這個結果。」
「我只負責找人,其他的,我不管。」楚天涯淡淡的道。
「是嗎?那最好。」時立愛的表情舒展開來,退後了兩步輕鬆的微笑道,「那就有勞宋將軍了。本使,先行謝過。」
「不必客氣。宋金兩國是友邦嘛,末將為貴使略盡綿力,也是應該的。」楚天涯淡淡道,「不過末將突然有了一個奇想。反正她都要死了,貴使也就不在乎末將怎麼對待她了吧?」
這話一說出,在場的宋朝將軍們都發出了猥瑣的大笑。這話的言外之意也太明顯了,女人嘛,沒有比軍隊裡的漢子更缺女人的了。
時立愛的表情莫名的抽搐了一下,冷笑一聲,「將軍,請隨意。反正,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好,我知道該怎麼做了。」楚天涯對時立愛抱了抱拳,「這件事情,就交給末將了。」
「有勞將軍——告辭!」
時立愛帶著他的隨從們,揚長而去。
這些人剛走,包括張孝純在內,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吁了一口氣。
戰爭本來就是政治的延續;談判桌上一言不合,就有可能導致伏屍百萬。今日這場會晤,與其說是外交談判,還不如說是一場生死角鬥。
近年來,大宋還從來沒在談判桌上討到一絲半點的便宜。最常見的場景,就是異邦的使臣趾高氣揚,大宋的使臣戰戰兢兢,生怕在言語上冒犯了對方,導致戰爭的發生。
這種場合,拼的是不光是膽色與口才,更重要的是拼底氣與後盾。
適才,時立愛不過寥寥數語,就讓張孝純等人無言以對。若論膽色口才,在場的宋朝官將的確是無人能及。其實最主要的是,他們心裡沒有那份底氣,敢與金國的使臣叫板。
但楚天涯有。不僅僅是因為黃龍谷一役的鋪墊和麾下的十萬雄兵;更重要的是,他有著那份,敢把太原變空城的決心!
今日的會晤雖然沒有談出任何結果,但很明顯,宋朝這方在氣勢上佔了上風。時立愛等人剛走,張孝純和眾官將就都揚眉吐氣的發出了大笑,一齊圍到了楚天涯的身邊,給予他各種英雄式的讚揚。
有跟楚天涯相熟的將領多嘴問道,「上將軍,你怎麼就滿口答應了那個蠻子,替他找人呢?這種事情,關我們屁事啊!誰還有那份閒心,真幫他找人呢!」
「不用找,我知道她在哪裡。」楚天涯笑道,「時立愛分明就是認出了我,也知道那個人肯定是逃到了我那裡尋求庇護。他其實只是在威脅我,說我保護不了她。」
「咦,那她是什麼人?」更多人好奇的問道,「怎麼會跟上將軍在一起了?」
「她啊?」楚天涯笑道,「給我暖床的!」
稍後眾人散去,張孝純留了楚天涯吃晚飯。
席間張孝純說道:「看這情形,時立愛也沒打算真能要回太原。他就是來找茬兒的,看能不能找到一個把柄,對我大宋宣戰。」
楚天涯何嘗不知道張孝純的話外之音,微然一笑道:「張知府是想說,金國會像效仿去年平州的張覺事變,再以使團成員珠兒失蹤為借口,對我用兵?」
張孝純尷尬的笑了一笑,「上將軍,不是沒有這種可能啊!」
「借口,隨便他們編造,那是我們防不勝防的。」楚天涯正了正顏色,「人,我是絕對不會交的。」
張孝純早就料到楚天涯會這麼回答,吸了一口氣苦笑著點了點頭,「話是在理。但……萬一宋金兩國真的因為一名女子而再次開戰,上將軍,你的名聲可就被推到風口浪尖了。」
「那正好,楚某人要的就是揚名立萬。」楚天涯淡然無比。
「為了區區一名女子,當真值得?」
「別說是個人了,哪怕是一根草,我也不會拱手讓給金國。」楚天涯正色看著張孝純,說道,「邦國之間,寸土必爭。爭的其實不是土,而是尊嚴!今日你讓一尺,明日他就敢再奪你一丈。一直以來,咱們總以為自己有錢,總覺得犧牲一點錢糧土地以換取和平是很划算的事情。其實不然,咱們給出的不僅僅是錢糧土地,還有尊嚴與底氣。長此以往,大宋溺於苟且偷安,怯戰之心根深蒂固;與此同時,異邦日益慾壑難填,亡我之心越堅。」
「是,的確如此。」張孝純深以為然的點頭,面帶愧色的舉起酒杯,「下官失言了,自罰白水一杯!」
楚天涯微笑道:「明日如果再有會晤,我倒再想見一見那時立愛。其實我覺得,他倒是個有趣的人。」
張孝純喝下一杯酒,苦笑道:「你們兩個到了一起,真正是旗逢對手,將遇良才。今日宣撫司的會堂之上,就由你們兩個上演了一出針尖對麥芒的好戲。雖然不見刀光劍影,也別是一番驚心動魄啊!」
「是啊,我也覺得挺過癮。」楚天涯笑道,「所以,我才想要再次見到他。其實,有個不錯的對手,就像有個不錯的朋友一樣,都是值得慶幸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