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09-19
過了數日,鬧騰了大半月的青雲堡總算漸漸歸於安寧,中元節算是過去了。
這段期間楚天涯忙於各種場合的應酬,很少能抽開身來。蕭玲瓏彷彿就像是從他生活中消失了一樣,一連數日不見影蹤。待消停下來時楚天涯去找人打聽,才知道她早在多日以前就已經帶著阿達、耶律崇文以及四五個夜叉女兵,進了太原城看熱鬧,至今未歸。
何伯歷來最是操心楚天涯的婚事,聽聞此事後,私下還怨懟上了,說楚天涯至從做了主公就對蕭郡主有些生疏了。她人都離開了好幾日,居然才發現。他勸楚天涯,說近日堡中太平無事,不妨就去太原城裡把蕭郡主找回來。不然,美人兒的心思向來是小器的,保不定從此就有了什麼隔閡。
楚天涯一琢磨,蕭玲瓏不是那種小家子氣的女人,她這時候悄無聲息的離開青雲堡,大概也是有意避開不想談及婚事。她一向聰穎又機敏,估計也是看出隱藏在這棕婚事當中的利害與風險,鬧得不好,很有可能會讓楚天涯與焦文通之間生出裂痕。
話不說不透,理不挑不明,不如就趁此跟她明說,免得二人之間心存罅隙也好——楚天涯思量至此,決定去一趟太原城。
當天傍晚他稍作收拾,扮成了一個殷實人家的遊學仕子,帶上小飛扮作書僮,再有江老三扮作了跟班小廝,一行僅三人,喬裝微服進了太原城中。
太原一戰後,城池幾乎全毀,百姓流離逃散。現在的太原城,已經不是當初楚天涯的那個故鄉了。不僅僅是城市經歷了修繕與重建,而且城中的百姓也多是其他地方聚遷而來的,原有的太原本土百姓已經不多,沒幾個有認識楚天涯。
城中剛剛過完了中元節,仍有一些大節過後的餘慶,人群熙攘比較熱鬧。楚天涯一行三人不露行藏的進了城,倒也相安無事,便到了富興客棧準備落腳。昔日這裡就是太原城中最熱鬧的一處所在,三教九流一應彙集,各種小道消息與花邊新聞天花亂綴。當初他與蕭玲瓏初識之時,就曾在這裡救了孟德的髮妻張氏。想起來,那些事情不過是發生在一年多前,現在回想卻是恍如隔世,期間實在是發生了太多的事情。
如今這富興客棧的店東都已經換了人家,楚天涯一行人進去也沒人認出他來。三人叫了一桌簡單的飯菜坐在邊角的桌上慢吃,留意著店中的情景。小飛便四下遊蕩去了,找那些茶飯博士和打酒座兒的伎子們,打聽蕭玲瓏的蹤跡。
「少主人,咱們在這裡能打聽到她的音訊麼?」出門在外,彼此都換了稱呼,江老三疑惑的四下張望,低聲說道,「蕭郡主那麼金枝玉葉的人,會來這種低賤邋遢的小客棧裡投宿?」
「說不準。」楚天涯微微一笑,拿起一杯粗梗葉茶來隨意的喝了兩口,說道,「蕭郡主是個極其念舊之人。太原城裡值得她留戀的地方不多,富興客棧就是其中之一。」
「那要是這裡沒有,她會不會去了少主的故居呢?」江老三心直口快的道。
楚天涯不由得一笑,「有道理。一會兒等小飛回來了看情況。要是這裡沒有,就去楚家老宅看看。」
少時過後小飛回來了,一臉的驚訝神色,說他打聽消息的時候有個茶飯博士給他一封信,就是蕭郡主留下的。
「少主,她神了啊,她怎麼知道你會到這裡來找她?」
「拿來我看。」楚天涯接過信拆開一看,頓時眉宇一沉,表情變得嚴肅起來。
「少主,怎麼回事?」二人都驚問道。
楚天涯慢慢將信收好,「沒事。去結賬,我們馬上走。」
「去哪裡?」
楚天涯沒有說話,逕直走出了客棧。小飛和江老三結了賬急忙跟上,發現楚天涯大步流雲的直朝太原大門走去,似要出城。
「奇怪,少主好像很著急的樣子,是要趕去哪裡?」江老三問。
小飛直撇嘴,「我哪兒知道——跟上唄!」
一行三人到了太原門口的大車坪,花了兩倍的價錢終於租了一輛肯半夜送他們出城遠行的騾車,直望東北方向而去。
坐在車廂裡,楚天涯再次拿出那封信看,信上其實只有十個字:久等君不來,我自飄零去。
「少主,現在我們這是要去哪兒啊?」坐在車廂外的江老三忍不住了,問道。
「太行山,七星寨。」
「啊?」
「別多問了,去就是!」
聽到這話,車把式卻嚇壞了。說是要去七星寨,那可是殺人越貨的山賊老窩,車把式打死也不肯再走了,非要調頭。幾番勸說無用,惱得江老三拿出了當初看管牢城時的臭脾氣,一腳將那車把式踢下了車,扔給他一些錢就當是買下了騾車,便與小飛駕車繼續前行。
第二天清晨之時,騾車總算駛到了太行山半山腰上,遙遙可以望見雄偉的天塹關。把守山寨的響馬暗哨早就盯上了騾車,這時呼啦一下衝出十幾個拖刀的壯漢來,把騾車圍了個水洩不通。
「是哪條道上的朋友闖入七星寶寨的境地,速速通傳姓名!」帶頭的小嘍囉大叫。
江老三和小飛倒是懂得分寸,沒有趾高氣揚的大喊大叫,而是回到車裡問楚天涯,「主公,怎麼辦?」
看到七星寨的嘍囉行為還算收斂,沒有像以往那樣不分青紅皂白逮著過往行人就下手行兇,楚天涯心中尚算滿意。於是他道:「把我的印信拿去給他們看,獲許通行即可,不許聲張。別讓太多人知道我來了七星寨。」
「是!」
片刻之後,眾嘍囉們誠惶誠恐的讓開一條道,整齊劃一的單膝拜在了道上,恭送這輛不起的眼小騾車去往天塹關。另有一騎快馬前行通報,所到之處山門次遞大開,城頭豎起麒麟大旗。雖然沒有前赴後擁的鳴鑼開道伏路恭迎,但恰是這低調的張揚與無聲的跋扈,讓駕車的小飛和江老三都眉飛色舞神氣百倍。
騾車徑直駛進了天塹關,又過了開陽宮,緩慢的輾過了大棧道,在玉衡宮停了下來。一路上,大小的頭領於嘍囉都裝作若無其事,但個個屏氣凝神如臨大敵,更加無人敢於上前盤問。
楚天涯下了騾車,看了玉衡宮一眼,形如往常,只不過此前警哨的女兵女眷換成了男丁,他們就像木偶一樣呆直的目視前方,只把楚天涯當作了空氣。
「看來梁興和傅選等人帶兵還挺有一套,七星寨的嘍囉們很是懂得軍令如山的規矩。」楚天涯心中挺滿意,腳下未作停留,直接繞道玉衡宮後山,往雲海仙境而去。
此時正當辰牌時分,秋高氣爽艷陽高照,玉衡宮後山常年不散的雲霧盡披彩霞,不枉仙境之名。
江老三和小飛都很識趣的停了步,楚天涯獨自一人輕提緩步不急不忙的到走了這裡,看到那懸崖邊上,恰是站著一個衣袂迎風宛如落凡仙子的美人兒。
楚天涯不輕不重的吁了一口氣,心中稍安:還好,我不算笨!她果然在這裡。
就是這輕輕的一吁,驚動了負手站在懸崖邊的美人兒,她也沒回頭,長吟道:「你來幹什麼?」
「找你。」
「找我作甚?」
「談一談。」楚天涯平聲靜氣的道,面帶微笑。
「我們之間,還有什麼可談的呢?」蕭玲瓏轉過了身來,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聲音也冷淡得像這秋天的深潭之水,「既然不願娶我,又何必苦苦糾纏?」
楚天涯心裡咯登一下,暗忖:她究竟聽到了一些什麼,至此性情大變?還是,她想用這種冷暴力的方式,跟我在兵權上討價還價?
「哎……你還是走吧!」蕭玲瓏深看了楚天涯幾眼,彷彿是注意到了他臉上細微的神色變化,於是歎息了一聲又轉過了身去,還搖了搖頭,「現在的你,已經不是以前的你了。你變了,變得讓我十分陌生。我想,我們之間真的沒什麼可談的了!」
「看來你還在氣頭上,那我先走了。」楚天涯幾乎沒有任何的停頓,說道,「飛狐兒,我既然能找到興富客棧,又找到雲海仙境來,我想你應該明白我的心意。如果你非要把利益的爭奪與我們之間的感情強行扯上瓜葛,那不是我想要的;相信,你也不願意這樣。我會在七星堂等你三天。這三天裡你自己冷靜仔細的想想清楚,我們兩個到底應該怎樣相處。就這樣吧,我會等你。」
說罷,楚天涯轉身就走,未作片刻停留。
蕭玲瓏不由得怔住了,愣了半晌她猛然轉過身來,只看到楚天涯的背影。
「他居然、真的……走了?」
「現在的楚天涯,真的不是以前那個混跡在市井之間的龍城太保了……」
楚天涯回去又坐上了騾車,直接進到了七星寨的核心內部,七星堂。
儘管楚天涯早有吩咐不許聲張,但是主管七星寨分堂的大首領梁興還是早已備下了盛宴款待楚天涯。
白詡也在這裡。早在數日之前,白詡就奉了楚天涯的密令,來到七星寨經營招兵買馬一事,主要是針對流散在河東、河北一帶的遼國遺民,並想方設法從北方或是西夏那邊購置一些戰馬過來。
參與宴會的人不多,只有分管七星寨的三名頭領梁興、傅選與劉澤,以及楚天涯和白詡。
「主公怎麼突然駕臨?屬下有失遠迎,孩兒們也多有冒犯,真是死罪、死罪!」傅選等人沒怎麼和楚天涯直接接觸過,剛入席就急忙誠惶誠恐的敬酒賠罪了。
「無妨。別說是你,就連我自己也不知道怎麼就晃到了這裡來。」楚天涯微然一笑,舉杯道,「請!」
只一句話,就讓稍顯緊張的席間氣氛輕鬆了許多,傅選等人都哈哈一笑的釋懷開來,也就不好再追問楚天涯的來意了。
白詡心中暗自好笑,主公這一答既不墮威嚴又不失親,還偏就滴水不漏……於細微處見真章,相比之下,已故的大哥和焦二哥在之方面確實跟他有著不小的差距。
席間也就沒有談及任何公事,只顧吃喝。傅選等人很識趣,安頓好了楚天涯的住宿之後就告辭而去,不敢多作半分叨擾。只有白詡很默契的跟了來,向他匯報征丁一事。
「敬謙,事情進展如何?」
「剛剛開始。」白詡答道,「小生已經暗中派出心腹之人,前往河東河北的各個州縣村莊,偏找那些流民集散之處散播消息,徵召擅長騎射的精壯勇士前來投奔,許以優待,許以厚祿。此外小生也聯繫了一些遊走在兩河一帶走私貨的馬幫,托他們收買良馬。相信不日就會有消息回來。」
楚天涯點了點頭,「蕭郡主來了多久了,她是否已經知道了消息?」
「小生到了這裡還沒有跟她碰過面,不甚瞭解。」白詡答道,「但小生猜測,她應該是知情的。因為傅選等人以往就跟焦二哥關係密切,與蕭郡主也走得比較近。如果蕭郡主當面盤問,他們應該難以隱瞞。」
楚天涯默然的點了點頭,心道:就算不是為了蕭玲瓏,我這次也必須來七星寨走一趟。這座重要的分寨,說到底就像是焦文通的私家產業;這裡的三個頭領,雖然表面上對我十分的敬畏,但傻子都知道他們更願意聽焦文通的。要想消除西山義軍內部潛在的分裂可能,就必須讓焦文通對我徹底的心服口服;而要做到這一點,就必須把現在的七星寨,變作成我的「產業」!
白詡顯然是早就想到了這一層,也只有他明白楚天涯突然駕臨七星寨的深層用意,卻只是笑道:「主公是不是又惹到蕭郡主生氣了,害她包氣出走,於是主公輾轉尋人,尋到了這裡來?」
「可不。」既然是心照不宣,楚天涯也就不挑明了,而是自嘲的笑道,「敬謙,不會是你向她透露了消息,說我暫時不會舉行婚禮吧?」
白詡神秘的一笑,他的回答讓楚天涯頗感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