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08-15
姚古奉了許翰之命,帶了五千人馬出城三十里相迎,鼓樂齊備,陣勢不可謂不大。等了多時總算盼來了七星寨的人馬,他略略寬心。但一看到焦文通所部人馬並不多,他心下又生疑,於是將派往七星寨的太原使者召了過來詢問詳情。
使者答說,是焦文通非要如此安排的,說是分批下山。
姚古當場就有點惱火,「怎麼又是分批?」
聲音挺大,有意說給關山聽到。
使者小聲說,據他觀察,七星寨的人馬並沒打算跟出來。一路上還有薛玉和蕭玲瓏要阻攔焦文通不讓他歸順官府,蕭玲瓏還險些傷了他的性命。
姚古一聽,心知不妙,馬上派人去了後方軍營通報此事。然後,又拍馬上前質問關山,「關鈐轄,你們這是怎麼回事?」
關山不驚不怒面無異色的淡淡道:「姚經略稍安勿躁,待末將前去打聽問詢。」
「好,你去!」
關山點了點頭,拍馬朝焦文通那方奔去。
此時焦文通已經停在了前方不遠處等著他。兄弟倆在兩方陣營之間停住,馬頭交錯。
「大哥,別來無恙?」焦文通抱拳而拜,滿臉激動,又帶一絲傷感。
關山濃眉微皺,舉目看了一眼前方的三千山寨騎兵,點了點頭,「我很好……你為何要來太原?」
焦文通略微一怔,馬上雙眉立豎正色道:「你我兄弟,誓同生死!焦文通豈能扔下大哥在此受難,獨自逍遙?」
「你好糊塗。」關山重歎了一聲。
「大哥何出此言?」焦文通攤開手來,滿副不解的道。
「我給山寨寄去藏文書信,你莫非不知?」
「小弟知道。」焦文通點頭,低聲道,「按照大哥吩咐,小弟已經讓薛玉與白詡,率領餘下大部人馬近兩萬眾,前去投奔西山了。」
「哎……」關山一時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只得長歎了一聲,突然道,「趁早調頭,去西山吧!」
「大哥!」焦文通急了,「為何你也如此幫腔?焦文通豈是那種不顧兄弟的無義之徒?」
「文通,你什麼都好,就是有些時候,過於心高氣傲、感情用事。」關山微擰眉頭的看著焦文通,淳淳而道,「至從你認了我這個大哥,我還從來沒有說過你一句的不是。今日,卻要說你一說。」
「普天之下若是還有一個人的話我能聽得進去,便是大哥了!」焦文通抱起拳來,「大哥,你想怎麼罵都行,小弟聽著!」
關山微然一笑的點了點頭,「文通,你沒有想過,兵強馬壯兄弟齊心的七星寨,為何會落到今日的境地?」
焦文通頓時一怔,茫然的搖了搖頭。
「你我,皆有過失。」關山說道,「招安之爭,使得山寨內部出現了分裂,導致人心惶惶飄乎不定。但這些都不是主要的問題所在。」
「那是什麼?」
「是因為我們七星寨,一直缺乏一個真正的領袖。」關山輕擰眉頭的正色道,「你我雖是統領山寨上下,眾兄弟也都相服,但是我們始終無法找到一條屬於七星寨的出路。事實證明,招安是錯誤的;不招安,也只是藏頭露尾的得過且過。文通,你有想過十年二十年後,我們這些人還有我們的後代,會是什麼樣子麼?」
焦文通語塞,無言以對。
「原本白詡很有見解與主張,但你我二人的立場不一,讓他三箴其口,不肯將心中的真實想法和盤托出。」關山繼續道,「文通,你我二人之間的兄弟情義,深如海、高過山,但是它不應該凌駕於太多人的生死前途之上,也不應該凌駕於國家與民族的大義之上。大宋與金國已經反目開戰,太原之戰只是一個開始。相信用不了多久,亂世就將真正到來。男人大丈夫,不在這樣的時候挺身而出幹一番轟轟烈烈的大事業,更待何時?」
「小弟……小弟不正是前來投奔大哥,與大哥一同效力官府,建功立業了麼?」焦文通答道。
「算了吧!」關山苦笑,「文通,你心裡想的是什麼,瞞得了所有人,瞞不過你自己。多年以前你就早已對大宋的官府與朝廷深惡痛絕了,但逢聽到『招安』二字你就滿胸怒火。若非礙於我的面子,你早就發作了。這一次你不肯去西山,說到底,只是接受不了屈居人下的尷尬境遇。因此,你寧願委曲求全的前來投奔官府,也不肯去西山。難道不是麼?」
焦文通有點難堪的別過了臉去,沒有答話。
「文通,聽我一勸。不可因私心而廢了大事。你一身本領胸懷大志,值此亂世正是大有用武之地。豈能明珠暗投自暴自棄?我錯信官府接受了招安,如今騎虎騎下可算是廢了,你不能再步我後塵哪!你好糊塗!」關山說著,有些激動起來,喝道,「你還不快走?!」
「大哥……」焦文通木訥的看著焦文通,喃喃道,「七星寨沒了,大哥陷在太原,你讓小弟……到哪裡去?」
「去西山。」關山正色道,「就算你信不過孟德信不過楚天涯,你應該信得過我吧?」
「小弟……我!……」焦文通一時不知如此分辯,總之心中十分的糾結,萬分的不甘。
正在這時,姚古所率兵馬軍陣的後方,再響起一片煙塵,似有大隊的軍馬趕來。
「快走!再不走,就來不及了!」關山急切道,「朝廷要招安七星寨這倒是不假;但是他們也絕對不會放過我們這些頭領,也是千真萬確!我剛剛進城,就被剝奪了兵權;王都統過世多日,許翰不與發喪,就連王荀也不能給亡父送終。來的聖旨赦罪、封官,只是為了麻痺我們七星寨,然後對我進行分化與吞併!如此無信無義、奸臣當道打壓忠良的朝廷,末日已不久遠。楚天涯雖然年輕,但假以時日他必成大器!文通,聽哥哥最後一勸——去西山,好生輔助楚天涯,成就一番事業!」
焦文通好一陣心慌意亂,看著前方鋪天蓋地朝這邊湧來的太原兵馬,來勢洶洶不懷好意。明顯是許翰對七星寨的人一點也不放心,因此又加派了大量兵馬前來。名為迎接,實為監視與鎮劾。
「大哥!早知今日,何必當初?」焦文通急切的大吼道,「要走,咱們兄弟一起走!」
焦文通慘笑的搖了搖頭,「我帶著五千兄弟一起前來投奔官府,怎麼可能一人逃走?文通,我的好兄弟——咱們就此別過!」
「不!——」焦文通急了,大吼一聲,「湯盎何在?」
湯盎就立在焦文通身後,聽他二人你來我往的對話不敢插言,早就等不及了。此時提著一根巨大的鐵棒就跳了出來,「在!」
「牽上大哥的戰馬,走!」
「住手!」
姚古大喝一聲,所有兵丁舉起了刀槍,「焦文通,你想幹什麼?」
「竟敢在此大呼小叫,以為焦某不敢殺你?!」焦文通大怒,當下就從鞍上摘起了牛角巨弓。
「文通不可造次!」關山急忙上前阻攔,橫在他與姚古中間,苦口婆心道,「請以大局為重,不要因為一時衝動、一己之私,而與朝廷公然反目!女真大敵當前,河東義軍必須聯合官府一同抗金方是正道,又怎能彼此內訌讓女真坐收漁利?!」
「大哥!……」焦文通驚怒交加,內心更是悲憤難當。
「俠之大者,為國為民……這是關某的師父臨終之時給我的遺訓,文通,今天我將它送給你。」說著,關山從馬鞍上取下一個包袱扔給焦文通,面帶微笑道,「這句話你們肯定都聽膩了,也會覺得關某十分的迂腐。但時到今日,關某才真正體會到這句話的真正含義。文通,永遠不要忘了你是七星寨的寨主,是河東好漢們心目中的一面大旗!」
「大哥,你這是何意?」焦文通拽著那個包袱,看其中露出一片紅角,想必就是關山平常所披掛的那一領「大紅袍」。
「七星寨雖是河東綠林的領袖,但內部也有著狹隘的門戶之見,這使得七星寨難以吸引到更多的人才,難以真正的發展壯大,終究難成大器。合則強,分則弱,我們早該與西山一同聯合起來的。時到今日你仍然你不願去西山,無非就是私心與傲氣在作怪,再有就是放心不下我。」關山突然大喝一聲,「文通!你該醒醒了!」
焦文通渾身一震,手裡的巨弓都差點掉落下來。
姚古急了,舉起馬鞭大喝,「關山,你在說些什麼?爾等要造反不成!!」
後方的大隊兵馬越來越近,隱約已經可以看到旗號,是種師中的部隊,人數至少不下五千之多,清一色的西軍騎兵。他們正在繞走弧形,即將把關山這整支人馬包圍在核心。
「事已至此,上山入海天堂地獄,小弟都陪大哥走完這最後一趟了!」焦文通索性吁了一口氣,不走了。
「你!……」關山頓時氣結。
湯盎則是急得跳了起來,「大哥二哥,還不走就來不及了!」
「大膽,爾等是要走到哪裡去?」姚古將手一揮,「來人,將他三人拿下!」
「你敢!」焦文通大怒,一箭就搭到了弦上!
姚古早就知道焦文通的神箭之名,這時也禁不住有些緊張的頓住了。
「放下弓箭。」關山淡淡的說了一句,驀然拔刀,將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焦文通與湯盎以及山寨眾騎卒們都大驚失色,「大哥!」
「做哥哥的勸你不過,只能用這一腔血,來讓你醒悟!」關山凝視著焦文通,然後環視眾人,又遠眺天際與山巒,眼神之中充滿了不捨與眷戀。
「速去西山,奉楚為尊!」
「大哥,不要!!」
「哧——」
刀光一閃,鮮血噴濺!
焦文通的表情與動作,瞬間定格!
姚古也大吃了一驚,「啊?!……這、這是何苦?」
關山的身體,轟然落馬。脖間的血如噴泉一般噴湧而出,雙眼直直的看著無限蒼穹,臉上仍是那副滿懷眷戀的深情。
湯盎不顧一切的跑上前來,伏地痛哭。
「啊——」焦文通慘叫一聲摔下馬來,仰面朝天嘶聲痛哭。
三千騎卒一同落馬湧了過來,環環的撲倒在關山的身邊,哭成了一片。
姚古也愣了,「怎麼會這樣!這該如何是好!」
這時,種師中帶來的一支人馬,已經將焦文通所部圈在了核心。包圍圈剛剛形成,驀然東北角上一片煙塵四起鐵蹄震響,一飆騎兵宛如疾風的衝殺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