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07-06
這一年冬天的北方特別的寒冷,雪也特別的大。也許是蒼天都不再眷顧虛胖積弱的大宋,給南侵的女真人營造了這樣的天時方便。
幹了一輩子藝術工作的詩畫皇帝趙佶主動下崗了,帶著他的愛姬與墨寶們逃到了南方,將亂攤子扔給了新君趙桓。
歷史並沒有因為楚天涯的「橫空出世」而偏離太多原本的軌跡,新君趙桓登基之時,改年號為——靖康!
此時,完顏宗望已經兵臨東京城下,一座人口百萬的巨大城池,被女真人不到十萬兵馬困死得水洩不通!
此前完顏宗望打到黃河時,鎮守黃河的數萬宋兵在他們的宦官統帥的帶領下,一呼而逃作鳥獸散。導致這一處天險根本無人防守,完顏宗望得以輕鬆渡河。失去了這一支人馬,東京的兵力顯得捉襟見肘。但不幸中值得萬幸的是,蔡京等一幫投降派的頑固奸臣,也一同跟著趙佶逃跑了。新君趙桓在擦乾了眼淚之後發現自己已是退無可退,只好招集文臣武將、號召城中百姓一同抵禦金兵。
事實證明,大宋並非是沒有能人,軍隊也並非是不能打仗。年輕的趙佶啟用了此前並不顯山露水的兵部侍郎李綱指揮東京的防禦戰。結果,完顏宗望沒討到什麼好果子,東京一時保住了。
這時候,大宋駐守陝西一帶的十萬西軍主力,在名將種師道緊急開至東京參與東京保衛戰,其他各種勤王救駕的人馬也陸續開挺過來;完顏宗望孤軍深入以少數兵馬圍困東京,原本要與之在東京城下會師的完顏宗翰所部,又被絆在了太原。現在,完顏宗望可以也是陷入了軍事上的絕境,時局朝著極度有利於大宋的方向發展。
可就在這樣的大好局勢之下,大宋的官員將軍們再一次舊病復發——文武相輕爭權奪利,打壓異己相互傾軋,全然忘了國難當頭!
事情是這樣的。
李綱本是一介書生文官,官不算太小,但現在他典掌東京的全部兵馬大權,他以前那些上司們心裡早就不痛快了,日夜就琢磨著怎麼給他使絆子、讓他難堪、趕他下台。率領西軍前來救駕的種師道乃是常年鎮守一方的名帥,又出身將門聲望極高,哪裡願意和李綱平起平坐?
於是,頑固的文臣投降派與主戰派之間,乃至主戰派的內部,都爆發了極大的矛盾。剛剛登基的新君趙桓哪裡彈壓得住?原本十分危急的時候,眾人尚且能夠拋棄私念共同抗敵;現在局勢剛剛好轉一點,他手下的這些人又開始勾心鬥角窩裡內鬥了!
趙桓本就心裡很沒有底,要不然又怎麼會哭著鬧著不肯登基為帝?——女真人強悍的騎兵不僅僅嚇退了駐守黃河的十萬宋兵,也早已嚇破了大宋朝廷上許多人的膽,當然也包括趙桓。再加上,趙宋的官家從來都不大相信武將,總害怕武將的功勞高了、兵權大了就會心懷不軌的造反。現在趙桓也犯起了「職業病」,看到兩名統兵大將種師道與李綱完全掌握了東京的所有兵馬,臥榻之側睡了兩頭吊睛白額大虎,趙桓寢食難安早晚就想著把這兩人手上的兵權奪回來再說。
他都忘了這兩頭大虎其實來救他性命、是來幫他抵抗東京城外的那一群遼東餓狼的!
就在這時候,發生了一件歷史上十分著名、也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情。西軍將領姚平仲請戰前去偷襲劫取金兵軍營,但軍事計劃居然提前洩露了,導致大敗。曾經也是西軍中的一員猛將、出身將門世家的姚平忠,害怕回去後受到懲罰,騎著馬驢一陣狂奔,一口氣跑到了川蜀之地才停下來,躲進了深山老林裡。
歷史上,民間留下了許多關於姚平仲的傳說,說他在幾十年後才從山裡出來,儼然已是一位得道神仙的模樣。
這些且先不停,單就只說他戰敗後逃亡的本事,古往今來恐怕無人能及,簡直可以說是一個創舉。
此戰敗後,李邦彥等一些主降派總算是捉到了最有力的把柄,「幫助」趙桓把種師道和李綱這兩個救駕有功、守城得力的軍事統帥,都給罷免了!
兵權奪回來了,趙桓的心也安了。他雖然當了沒幾天皇帝,但滿肚子腹黑卻是學了個精熟圓巧。或許他明白,這一支女真人的兵馬雖然強悍,但他們現在這樣想要一口氣打下東京,卻是不大可能。因此,給點甜頭把完顏宗望打發走,再順勢收了兵權鞏固自己的新君地位,應該是最划算也最合理的方針!
於是,趙桓毫不猶豫的這樣執行了。就在罷免了李綱與種師道不久,他馬上派人去找完顏宗望「議和」,不管完顏宗望提出什麼樣的條件都可以答應,只要兩家講和,只要完顏宗望退兵離去。
原本完顏宗望就已經超額完成了軍事計劃,之所以敢於以少數人馬圍困東京,就是看準了南朝的政治**與軍事無能。但他苦等數日不見完顏宗翰的那路人馬來接應,南朝的西軍主力卻來救駕了,他也開始心裡沒底,反正已經撈足了好處,他便隨時準備腳底抹油溜之大吉。
但是,趙桓和他手下的大宋新一代投降派新寵們,現在都只盼著完顏宗望趕緊滾蛋,不要再搞得這樣雞飛狗跳人心惶惶,打擾到他們的甜美生活。只要完顏宗望肯講和、肯撤兵,他要提出什麼要求都可以答應,包括割地、賠款、稱臣!
大宋朝廷的**墮落與政治上的昏庸無能,再一次讓完顏宗望震驚不已。他恐怕到死也想不明白,就在他們陷入了凶險絕境、準備撤軍而走的時候,突然天上掉陷餅,差點砸得他兩眼昏花。
捏到了這樣的軟柿子,完顏宗望哪裡還會客氣。他獅子大開口的索要了大批的金銀財寶,還提出要與南朝劃黃河而治,讓宋廷永久割讓河北的三大重要軍鎮與太原,並交出南朝私下藏納遼國餘孽——飛狐郡主!
趙桓毫不猶豫的全答應了。他打開國庫翻了個底朝天,幾乎是傾盡所有拿去打發完顏宗望。並馬上下發聖旨派出使臣趕往河北三鎮與太原等地,宣讀「天子聖旨」,讓這些地方放棄對金兵的抵抗、從此乖乖的跟著金人過日子。
不僅如此,趙佶還生怕完顏宗望走得不安心、不風光,派了十萬大軍一路護送他過了黃河;他還頒下嚴令,不准任何人向女真人挑釁尋仇,否則殺無赦!
完顏宗望終於切身體會到了南朝友人的熱情與好客,他走得大搖大擺,走得風光體面,同時也心有不甘——這樣腐朽的王朝我女真若不取而代之,豈非是暴殄天物?!
趙桓倒翻了箱底搬出來的財物,不惜血本割讓的祖宗領土,非但沒有填滿女真人的**與野心,反而讓其越加的膨脹開來!
女真人退兵了,盟好和約簽定下來了,趙桓及滿朝文武總算是稍稍安心,又可以坐下來品酒論詩狎妓作樂了。
這時候的太原城,卻是一片水深火熱之中!
女真人圍城已有一個多月,太原城中的十五萬軍民在緊張與惶惑之中度過了新年除夕。就在大年三十與新年初一,完顏宗翰還特意派兵來攻打了兩回城池,以示對南朝的同飽致以新年的問候。
雖然完顏宗翰沒有全力攻城,但這些日子以來一直打打停停,從未問斷過戰鬥與騷擾,太原城中的每一個人,神經就從來沒有放鬆過哪怕是一刻。而且,守城的器械消耗得相當嚴重,僅僅過了不到一個月,各種的「殺器」已經消耗了大半。再加上只要發生戰鬥就會有人員傷亡,城中的守軍不斷減員,而且傷員不斷增多醫藥就成了一個大問題,糧食也在一天天的減少,朝廷的援軍卻遙遙不見蹤影。
城裡的將士百姓們,經歷了一多月的精神與**上的雙重折磨,全都疲憊不堪壓抑萬分。種種危機,暗流洶湧。
對此,負責城中治安的楚天涯感覺最是明顯。最近這些日子以來,城裡的案發率明顯的增高了許多倍,幾乎每天都有打架鬥毆、搶|劫殺人這樣的惡性|事件發生。每個人的心中都積壓了太多的壓力精神同度緊張,經常是一言而不合就會釀出衝突。
這種局面,在女真人剛剛圍城時曾經發生過,但當時得到了完美的解決,因此平靜了有一個月。現在再一次發生這樣的情況,誰也沒有辦法徹底的解決它了。
唯一能夠解決的辦法,就是圍城得解,戰爭停止!
這一日下午時分,楚天涯剛剛率領軍巡,幫助王稟一起成功的打退了一次女真人的攻城,師徒兩人都疲憊不堪,好不容易抽出片刻空閒,坐在城堡雕樓裡喝上一口熱茶。
現在城中物資已是十分缺乏,能有茶喝,已是一項十分奢侈的享受了。
眾軍士們在清理戰場殘局,今天的損兵又不少。經歷了大小十幾次的騷擾與戰鬥,女真人變得聰明了許多。他們不再那麼玩命的爬城牆、悶頭攻擊了,而是更多的採取騎射掩護與攻城器械相配合的辦法,不以攻下城池為目的,而以打擊城頭上的守城衛士,製造傷亡為主要動機。
楚天涯帶人救治傷員的時候,身上都中了一記流矢。所幸穿著厚甲箭矢的力量也不是太強,他並沒有受傷。但這枚箭仍是紮在了他背後的鐵甲上,費了好大力氣才拔下來。
「天涯,最近幾天你也親身經歷了幾次戰鬥,感覺如何?」王稟問道。
「還可以,能適應。」楚天涯答道,「雖然我曾經經歷過一次肉搏戰,但那只是小場面,遠遠不及現在的守城戰來得慘烈。女真人的騎射功夫真是厲害,這麼高的城牆、這麼遠的距離他們的箭矢射過來,還能刺破我身上的鐵甲!」
「現在完顏宗翰的用心已經很明顯了,他就是想用持久消耗戰的辦法,來對太原進行吞食。」王稟說道,「雖然我們現在被困守於城中無法得知外界的消息,但根據完顏宗翰的表現可以推測,我們的朝廷恐怕是遭遇了莫大的危機。否則,怎麼可能完全對太原不聞不問,任由完顏宗翰在這裡玩弄這種貓耍耗子的把戲?」
楚天涯苦笑的搖頭,「恩師這個比方說得很傷自尊,但確實貼切。沒錯,完顏宗翰現在就是在貓玩耗子,他不想或者說還不能一口氣打下太原,就用這樣的辦法來消耗我們的補給、折損我們的兵力、催毀我們的鬥志。」
「哎……」四下無人,王稟才敢悄悄的歎息了一聲,「雖然老夫從來就沒有真正指望過朝廷會派兵馬來救援太原,但其實心裡也還是存有一絲幻想的。事到如今,它也只能破滅了!」
正在這時,樓堡門外走來一人,手提一挺血染長纓的太寧筆槍,赤袍紅甲分外耀眼,臉上還戴一個猙獰的夜叉面具。
楚天涯一眼就看到了那件金絲紅袍上沾染的新鮮血績,只得無奈的搖頭笑了一笑。
這是蕭玲瓏參加的第四次守城戰了。她這樣的女子注意與針線女紅無緣,殺人放血倒是在行,自然也就不會安心被誰「金屋藏嬌」了。
王稟便招手,「郡主進來坐,喝口熱茶!」
蕭玲瓏將太寧筆槍靠牆放了,摘下面具走到二人身前來。也不客氣,拿起楚天涯用過的那個大茶碗,將裡面還剩的半碗茶一飲而盡了。
「我的茶。」楚天涯抗議道。
「我沒看到多的碗。」蕭玲瓏白了楚天涯一眼,順手抹了一下嘴角殘剩的菜漬,卻將手背上的血漬抹到了臉上。
「咦,你真想做嗜血夜叉麼?」楚天涯起了身,拿自己的戰袍衣角沾了一些熱水,給他擦臉。
蕭玲瓏站著沒動讓他擦,眼神中流露出許多的疲憊,還有一絲難得的溫馨。
又是一場戰鬥結束了,二人都活了下來,都沒有受到什麼傷害,這彷彿是值得慶幸的事情。
王稟坐在一旁靜靜的看,眼前這許多的小細節,讓他這個久經沙場的老將,都心中感慨萬端。
「你們打算什麼時候成親?」王稟突然說道。
二人都一怔,然後都笑了。
「怎麼,老夫問得唐突了嗎?」王稟呵呵的笑,「天涯,令尊與令堂都已仙逝,我既是你的老師,便也是長輩。婚姻之事,我倒是可以為你做主。」
「王都統,我覺得現在並不適合提起這樣的事情。」蕭玲瓏馬上打斷王稟的道,語氣說不上冷峻更談不上熱情,只是很平淡的說道,「而且,我根本沒想過要嫁給這個傢伙!」
楚天涯頓時就笑了,「說得好像我就巴盼著娶你似的。」
「就是了。你不稀罕,我也不樂意。這樣的事情漫天不著邊際。」蕭玲瓏似笑非笑、閒話家常似的說道,「所以王都統以後不要提起這件事情了。」
「呵呵,現在你們這些年輕人的事情,我這老頭子的確是弄不大懂了。好吧,老頭子以後再也不多事了。」王稟笑道,「今天女真人應該是不會再打來了。天涯,你也幾天沒下城頭了,就與郡主一同回去歇息吧,這裡有我就行了。」
「還是學生留守,恩師去歇吧?」楚天涯說道。
王稟笑呵呵的擺手,「老夫以軍為家,在哪裡都一樣。你卻不同——少廢話了,走吧!」
「那學生就多謝恩師了!」
楚天涯吁了一口氣。
這些日子以來,十天有八天,他是在城頭或是軍營裡渡過的,一日兩餐也是不著邊際,有時候就在馬背上解決了。再加上日夜的忙碌奔波甚至還親自參加了幾次戰鬥,要說不累那是假話。
蕭玲瓏一介女流,也這樣陪了他十多天,和他幹著一樣的事情,甚至在戰鬥中比他更加玩命。她也肯定早就累壞了。
二人下了城頭,分別找到自己的馬匹,也沒有騎乘,而是牽著馬緩緩步行。
這些天來,馬匹都瘦了一大圈去。
「郡主,等回了家,叫何伯燉一鍋肉給你補補。」楚天涯說道。
「估計早就沒了。」蕭玲瓏下意識的咂了咂嘴。畢竟是從小錦衣玉食的郡主,吃了這麼多天的粗劣軍糧,她的確是有點嘴饞了。
「那我就把這匹馬殺了。」楚天涯說道。
蕭玲瓏一怔,扭頭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你瘋了!軍伍之人以馬為伴、以馬為親人,怎麼能殺馬吃肉?」
「相比之下,我覺得人比馬更重要一點。」楚天涯拍了拍自己牽著的那匹,歎息了一聲,說道,「相處這麼多天,別說,我還的確是跟它有了一點感情。但如果哪天真的沒了糧食,我也會狠下心來宰了它,煮肉給你吃。」
「你的言下之意,是我比這匹馬重要一點了?」
「興許是。」
「我跟你恰好相反。」蕭玲瓏微微一笑,嘴角輕微的向上撩起,弧度優美得令人心醉,「如果哪天我們餓得沒東西吃了,我就殺了你餵我的寶馬。」
「好啊,只要你捨得。」楚天涯呵呵的直笑。
「呸,不害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