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06-12
得知童貫身亡的消息時,王稟如遭雷擊,險些站立不穩。
但知府張孝純及上下官吏將軍們,皆是束手無策宛如熱鍋上的螞蟻,全都眼巴巴的看著他,等他主持大局。
王荀只好先將父親扶到後堂暫且歇息。
良久,險些暈厥的王稟總算穩住了心神,問道,「荀兒,天涯呢?」
「他被劉延慶給抓了,還游了幾天街。不過昨夜王府大火,有人將他救走了。現在不知所蹤。」王荀小心的答道。
「劉延慶為何抓他?」
「據說是有人供出了他是西山賊寇……」
「那劉延慶呢?緊要關頭,他這個副都指揮使為何不出來主持大局?」
「劉延慶……已是不知所蹤。」
幾問幾答,王稟心中頓時醒悟了大半。他不由得閉上眼睛長歎了一聲,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父親,怎麼了?」王荀擔憂的問。
王稟睜開眼睛,老眉深皺表情憂戚,但眼神卻是剛毅決然,「走吧,先去穩住軍隊!」
當天,王稟便在劉知府與眾將的推舉之下,暫時執掌勝捷軍的軍權。為免軍心大亂引起民眾恐慌,童貫遇刺的事情暫時隱而不發,軍中也沒有正式給童貫發喪。王稟所在的都統府,暫行河東宣撫司的一切軍政大權。五千餘勝捷軍被調入了太原城內,維護治安穩定人心。同時,知府衙門與軍隊一同派出大批人手,在太原府境內挖地三尺搜拿耶律余睹,並尋找童貫的首級。
同時王稟還發出了一條密令——就在太原城內,以緝拿王府縱火犯為由,暗中搜拿楚天涯!
楚天涯暫時棲身的只是一家普通客棧,免不得也要被搜到。
就當一隊兵甲氣勢洶洶的衝進房間要來拿人的時候,楚天涯正與白詡坐在那裡安靜的下棋。孟德從旁觀戰,小飛伺候茶水,乖巧的小艾在給打瞌睡的何伯捶腿,一副悠然自得的景象。
眾軍士眼見此景不由得愣了,領頭小校破口就罵:「你這賊子好不大膽,死到臨頭仍是這般悠閒!」
「楚兄,終於來了。」白詡右手食中二指捏著一枚白棋,微笑道,「你的預料總是這麼準確,王都統果然派人在城中搜捕你了。」
「那這盤棋我們還下嗎?」楚天涯扭頭看了那幾個軍士一眼,笑道。
「還是先辦正事吧!」白詡將那顆棋子扔進了棋簍中,站起身來對眾軍士拱手一拜道,「諸位將爺,小生姓白,乃是太行七星山的一名頭領。旁邊這位壯士姓孟,乃是西山十八寨義軍之首。你們若是擒拿楚天涯,可將我二人一同帶走。」
眾軍士再度一愣,都有點傻眼了,「如今這世道究竟是怎麼了?還有如此膽大妄為的賊寇?」
楚天涯笑呵呵的站起身來,「諸位同袍,就請將我三人帶去面見王都統。」
「你一個天殺的賊人,縱火越獄罪上加罪,還想見王都統?」眾軍士怒了,提刀上前就要用刀架住楚天涯的脖子。
驀然一道影子飛閃至前,頭前那個執刀的軍士只覺得眼前一花、手腕如遭重錘敲擊,慘叫一聲刀就掉到了手上。
何伯笑瞇瞇的擋在了楚天涯身前,豎起一根指頭沖那軍士搖了一搖,「你們可別敬酒不吃吃罰酒。就憑你們幾個,還想在此造次不成?乖乖聽話,帶他們去見王稟。說不定你們還有賞賜。如若再作凶頑,老頭子可就不會手下留情了!」
眾軍士都嚇壞了,方纔還只看到這老頭兒像是個快死的人躺在那裡,這突然一出手簡直快如鬼魅,顯然武功已是高到離譜。
「眾兄弟也看到了,我們根本沒打算反抗或是逃走,你們又何必凶巴巴的傷了和氣?」楚天涯仍是微笑道,「王都統是我恩師,我縱是犯了死罪,要見他一面也是人之常情。再者,我有天大的事情要與王都統上報,還請諸位行個方便。」
眾軍士面面相覷了一陣,只得依允。便沒敢綁縛或是上枷,只將楚天涯、白詡與孟德三人帶出了客棧,逕直往都統府而去。
何伯站在二樓的窗邊,看著楚天涯一行人遠去,悠然的長吁了一口氣。
「老爺子,楚大哥不會有事吧?」小艾在他身後擔憂的低聲問道。
「放心,絕然不會有事。」何伯笑瞇瞇的道,「小丫頭,跟老頭子回家去,燒好飯、燙好酒,等他們回來一起吃晚飯吧!」
「好、好啊!」小艾驚喜之下嘴裡都有點結巴了,「是回楚大哥家麼?」
「是啊,苦命的丫頭,你以後也有家了。」何伯仍是笑瞇瞇的,滿是憐愛的看著小艾,輕歎道,「我最小的女兒如果還在世,差不多也就是你這麼大,十七八歲的年紀。少爺做了一件大好事啊,我一個孤老頭子,你一個孤苦伶仃的小丫頭,正好做伴。」
「那老爺子就讓奴家拜了做義父吧!」小艾說著就跪了下來,「奴家是個卑賤的苦命人,世上已無親人!今後,就把老爺子當作親生父親來孝敬!」
何伯笑得眼睛都瞇了起來了,「好,好,我就認了你這個乾女兒——起來吧!」
「那、那我呢?」一邊的小飛愣愣的道,「我也能拜老爺子做義父、或是拜你為師麼?我便也是孤兒!」
「你?」何伯嘿嘿的笑了起來,「你那捂襠派掌門不是做得好好的麼?——去,上街買點果子來吃,老頭子嘴饞了!」
楚天涯與白詡、孟德三人來到都統府的時候,正逢王稟剛剛從王府弔唁歸來。卜一看到楚天涯,王稟的眉頭就皺了起來,眼中的神色頗為複雜。
楚天涯便上前施禮,「學生見過恩師。這兩位是……」
王稟一揮手打斷了楚天涯的話,沉聲道:「你已是犯法的囚徒,怎能如此堂而皇之的站在我都統府?——來人,將其拿下,送押牢城!」
「恩師且慢!」楚天涯知道王稟是個剛直不阿之人,又礙於人多眼雜只得如此故作,因此也不生氣,便道,「學生越獄逃亡,也是迫不得已。只為留下有用之身,將要事告之恩師。這兩位,一位是西山十八寨大首領孟德,另一位是太行七星山的軍師白詡。二位義士,皆有要事告予恩師。恩師何不先聽我等陳述?學生本是自投羅網前來,就沒打算要逃走。恩師要拿我,又何必遲在一時?」
王荀就在王稟身後,面帶喜色衝著楚天涯擠眉弄眼。
「好,老夫就先聽聽,你們有何話說!」王稟一抖戰袍,大步朝正廳走去。
楚天涯等三人便跟了進去,王荀往廳前一站,將其他閒雜人等都給擋下,不准他們入內。
王稟先在正位落了座,一雙老眼宛如虎目的盯著楚天涯一步步走進來。
四下已無閒雜之人。
不等楚天涯站定,王稟劈頭就問,「是你設計殺了童太師?」
「不是。」楚天涯毫不猶豫的答道。
哪怕是心知肚明,楚天涯也當然不會親口承認,否則以王稟的性格,他怎麼也要給童貫一個交待、給自己的良心一個交待,不然他都過不了自己那一關。於是楚天涯只說道,「不出意料,應該是耶律余睹所殺!」
王稟再問:「他為何要殺太師?」
「學生不知,只是隱約探知他曾有此心。」楚天涯對答如流。
王稟的鼻子裡重重的吁了一口氣,眉頭緊鎖的點了點頭,「好,此事容後追問——你們三個,有何話語要對老夫講?」
「王都統,小生謹代表我七星山與太行眾寨義軍,特此前來與王都統相商,一同協力抵禦女真強寇入侵一事。」白詡上前一步拱手道,「這位孟寨主,與小生的來意皆是相同。我兩方人馬、九山十八寨共計四萬餘,願聽王都統調譴,只為護守太原、抗擊強敵!」
早在數日之前,王稟便與楚天涯議定要借助太原境內的各寨義軍相助,共抗女真。眼前的局面,正是預計之中,原本也是件大好的事情。但王稟怎麼也有點開心不起來。他深皺眉頭道:「都是楚天涯請你們來的?」
白詡微然一笑,「當然是楚兄先行傳達了王都統的招邀之意,我等才應招而來。當然,除暴安良本就是我等綠林好漢的份內之事。哪怕是無人相邀,我等也會仗義前來。」
楚天涯聽了白詡這話,頓時心中欣慰,更加覺得這人的確是聰明。因為他這些話說得足夠圓滑,最大程度的淡化了楚天涯與西山、太行諸寨的密切關係。從而,也就為接下來的「太行山獻納耶律余睹」打下鋪墊,那便就不會讓人過多的聯想到,楚天涯是與童貫被殺、耶律余睹被捕有關。
王稟點了點頭,臉色總算是好看了一些,還抱起拳來對白詡與孟德回了一禮,「諸位義士肯來護守太原,乃是本城軍民之福。王某在此先行謝過了!……只是,由於太師新喪、首級不知所蹤,兇手仍在逍遙法外,因此勝捷軍中一片人心浮動。恐怕王某還要費些時日先行穩定軍隊,才能與諸位坐下來細商禦敵之事。」
「太師被害從而導致官軍人心浮動,這對抗金大計極為不利。」白詡悠然道,「不過,如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擒拿兇手、尋回太師首級,小生以為,官軍的軍心定能馬上穩定下來,並能同仇敵愾眾志成城,共抗女真!」
王稟不由得臉色一沉,「聽先生話中之音,莫非你們有辦法擒拿兇手、尋回太師首級?」
「巧得很,日前敝寨某位頭領帶了人馬按例下山,設下路哨關卡準備討些過往行人的紅利,卻不巧在大槐坡撞到一夥形跡可疑的女真人在倉皇北逃。兩伙人馬便廝殺了起來,女真人寡不敵眾多半被誅,領頭的一名將軍也被生擒。」白詡神色自若的侃侃道,「原本那位頭領以為,能就此截得一些金銀珠寶上山交差,卻意外的在女真人的行禮當中,發現了一顆頭臚!」
王稟頓時拍案而起,「莫非便是太師首級?!——那女真將軍姓什名誰?」
白詡裝作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慢條斯禮道:「小生還尚未親眼見過那人,聽說好像是叫……耶律余睹!小生以為,如果那顆首級恰是太師所有,那這些女真人,定是兇手!」
王稟表情凝固的瞇著眼睛盯著白詡看了許久,總算是點了點頭,「那就有勞白先生,將那顆首級與耶律余睹,一同送到這裡來!」
「樂意效勞。」白詡拱手一拜,「如果耶律余睹真是兇手,便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好一個天網恢恢……」王稟搖頭笑了一笑,笑中的意味卻是複雜非常,既是苦澀亦有無奈。
楚天涯看在眼裡,心中歎息:王稟是個大明白人,他肯定是什麼都猜到了。若非是為了圖全大局,他恐怕早就將我拿下法辦,為童貫報仇了。有了這樣的一個「案底」,我注定已是無法在大宋的軍隊與官場上混得長遠。如果有將來,我的出路多半是……投身草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