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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不死龍城 第9章 勝捷軍使 文 / 蕭玄武

    更新時間:2012-05-08

    楚天涯身後所立之人,不是別人,正是他家中的老軍僕,何伯。

    看著他和往常一樣,拄著根枴杖站在離自己身後不到五步的地方,楚天涯暗暗心驚:這麼空曠的河岸,他什麼時候來的?我的警惕性一向都算很高,卻居然一點也沒察覺?

    「少爺,是我。」何伯拄著枴杖蹣跚的走近,聲音一如既往的沙啞深沉。他走到了楚天涯身前一步站定,以往那雙昏花渾濁的老眼,此刻卻精光湛湛,看著楚天涯。

    楚天涯也看著他,異訝道:「何伯你……怎麼到了這裡?」

    「自然是一路跟著少爺來的。」何伯道。

    楚天涯越發驚訝,別的不說,太原府到了夜間是要關上城門的,自己和白詡等人,是靠著馬擴給的軍中令牌叫開城門,才一路驚心動魄的走出來——他一個拄著枴杖的老人,是怎麼「跟著」出來的呢?

    「何伯你跟著我做什麼?」楚天涯滿腹狐疑的問道,「你又是怎麼出得城來的?」

    何伯呵呵的笑了一笑,卻說道:「少爺,我是怕他們栽害你,或是你遇到什麼麻煩與意外。老爺生前待我不薄,從不把我當外人或是下人看待;他去世後只留下你一顆獨苗。無論如何,我是不會讓你出任何事情的。」

    「任何事情」,這四個字由這鬚髮灰白又殘疾佝僂的老人嘴裡說出,雖是語氣平淡輕描淡寫,卻隱隱透出一股無可辯駁的霸道氣息!

    「何伯你……都知道了?」楚天涯疑惑的問道。

    何伯沒有回答,只是拿出了一個盛裝飴糖果子的小木盒給楚天涯。

    楚天涯打開一看,頓時吃了一驚!

    一隻血淋淋的人耳朵!

    「何伯,你!……這是幹什麼?」

    「少爺休要驚慌。」何伯依舊像一顆萬年古松那樣穩重與沉寂,用他沙啞的聲音說道,「你有沒有想過,童貫他一介閹人能坐到今天的位置,憑的是什麼?」

    楚天涯擰了擰眉頭,說道:「機遇,才能。」

    「沒錯。」何伯點了點頭,說道,「世人都只道童貫是誤國奸臣,其實,若非有著過人之處,光憑吹噓拍馬阿諛奉誠,他豈能以一介閹人的身份脫穎而出,成就今天的地位?他執掌兵權二十餘年,常年鎮戍西疆防禦西夏而力保關陝不失,先後又鎮壓了江南方臘等多方叛亂,後又率軍北伐收復了燕雲十六州……且先不論此人心術手段如何,他的能耐是毋庸置疑的。」

    「何伯想說什麼?」楚天涯心中的疑竇越發深重。

    「我只想提醒你,休要小看了童貫。」何伯不急不徐的說道,「你使的這小小伎倆,可以瞞過大小的官差將吏,卻很難瞞過童貫。此人仡立朝堂軍旅二十年不倒,經歷無數風浪,勾心鬥角陰謀算計就如同家常便飯一般。你說,他能輕易被你的這一手『偷天換日』所蒙騙麼?」

    楚天涯深吸了一口氣,再次對何伯刮目相看,「那何伯是想讓用這只耳朵,去取信於童貫?」

    何伯這才點了點頭,「沒錯。常言道生要見人死要見屍,你只顧了周全計策,卻誤了善後。童貫讓你殺人滅口,你卻沒有一件物證回饋,他如何信你?」

    「那誰又能證明,這是薛玉的耳朵?」楚天涯疑惑道。

    何伯咧著嘴笑了,「耳朵不是臉,世上千萬人,耳朵卻只有那幾種。你說是,那就一定是。只要你不做賊心虛自己露餡,他們會很自然的認為這就是薛玉的耳朵。」

    楚天涯頓時恍然:沒錯!按照正常的思維邏輯,的確是這樣!……這個何伯真是個老江湖,不簡單啊!

    但楚天涯馬上想到了另一個問題,問道:「那這只耳朵,何伯從哪裡得來?」

    何伯嘿嘿的笑,還笑得有點陰鷙森冷,說道:「我非但是割了他的耳朵,還割去了他的頭臚扔進汾河沖走,並在亂葬崗給他的屍身攏了個草墳葬了。到時候童貫若是追問,你大可將那座新墳指給他看。不過你放心,老頭子不會濫殺無辜。墳中是個該死之人,如今能入土為安,已是他前世的造化。」

    「何伯你究竟殺了誰?」楚天涯可是個刑警,聽何伯說到殺人就如同殺雞一樣尋常,不管他殺的是誰,自己心中已是百味橫陳。

    「一個飛簷走壁穿梁過戶,專司奸|淫婦女害人無數,惡貫滿盈的該死之人,該死之人……」何伯叨念著這一句,轉過身,拄著那枴杖走了。

    楚天涯滿腹疑竇驚愕不已,看著手中果盒中的耳朵,越發覺得那鮮血刺眼。抬頭再看時,何伯已是沒了蹤影!

    「這老頭子,好飄乎詭異的身手!……難道,大宋時代真有影視小說中所說的,那種飛簷走壁出神入化的輕功?」楚天涯看著河邊沙地上留下的一串腳印與枴杖印,蜿蜒前行了十餘步便突然憑空消失,心中越發驚詫。

    眼看天已大亮時辰不早,楚天涯一時也無暇多想,得要回牢城看一看江老三是否已經妥善善後,到了時辰也要去向馬擴交差了。

    回到牢城時,正逢早膳時間。江老三給楚天涯留了一份還剩豐盛的早飯,已是苦等了許久。見到楚天涯回來,他急忙就問:「太保,怎麼樣?」

    「我親自出馬,還能有錯?」楚天涯大大咧咧的將那盒子拿出來給江老三一看,江老三先是嚇得怔了一怔,馬上又喜笑顏開了,說道,「憑此便可去向童太師領賞了!」

    「那是當然。」楚天涯也笑瞇瞇的,一邊吃著早飯一邊道,「不過你小子口風要緊,不許向任何外人透露半點消息。這一趟夜膾的生意比以往不同,若是到處宣揚了,小心你的腦袋!」

    「是是是,小人自然醒事,不敢胡亂去說。」江老三咂巴著嘴連連應承,兩眼泛光,彷彿就看到從天而降的大堆金銀了。

    吃罷早飯後楚天涯又在牢房裡親自檢查了一遍,發現的確是沒留下什麼破綻,便在牢城的耳房裡將就小睡了一覺。醒來已是午時,便到了和馬擴約定的時間。

    細下琢磨思慮周全之後,楚天涯來到了郡王府。馬擴十分守時,恰在楚天涯來時,他也剛好到了。

    這種事情最忌口舌話多,於是楚天涯也不多言,直接將鐵令牌與裝耳朵的盒子一併呈上。

    馬擴面無表情的揭開盒子只瞄了一眼,便迅速蓋起將它放到了一邊,說道:「有幾人參與?」

    「包括我,一共四人。」楚天涯見馬擴並未生疑,心中暗吁了一口氣,此時答道,「其中有一個是我手下的跟班牢子,另兩個是我花錢雇的流浪街頭的閒漢,為方便行事我讓他們扮作了軍健與我一同出城。事罷後,我打發盤纏讓他們遠遠離開了太原;而且,他們也不知任何內情,只是替我跑了這一趟苦力。」

    「這麼說,你辦事還挺周密。」馬擴不動聲色面無表情的道,「我看你還算機靈也識得幾分大體,就休要繼續埋沒在牢城裡了。近日我手下有一員馬軍軍使,害了寒熱病病死。這樣吧,你以後就跟在我手下,頂上他的空缺充任一名軍使。」

    「謝馬將軍!」楚天涯頓時暗喜:沒想到這麼順利!原本,我還想費一番心思,甚至不惜對馬擴予以重賄收買,以求加入勝捷軍的!

    「本將司職都監。」

    「是!——謝馬都監!」

    馬擴仍是沒有任何表情,說道:「和你一起辦事的那個小牢子,也一併帶來。」

    「是!」楚天涯應了諾,心想原來他們是不想我們留在太原本地,日後口風不牢亂嚼舌頭。也對,大人物辦事向來就是這樣滴水不漏防微杜漸。施捨一個在平民百姓看來十分珍貴的小軍官職務,對他們來說卻是九牛一毛根本不值一提。

    勝捷軍雖是童貫的親衛兵馬,但也屬於朝廷禁軍的編制。軍中的每一名將士,都是國家供養的募兵。有宋一代,養的兵可不少。其中待遇最好的便是隸屬中央朝廷直接統領的禁軍,其次還有地方的廂軍、鄉兵,等等。

    而在軍隊的行伍編製中,「都」是最小的基層組織,每都有一百人。都的軍事長官稱為都頭,而統領馬軍的都頭——則稱為「軍使」。

    也就是說,從此楚天涯也成了一員武官。雖然是小得不能再小了的官職,但是對比此前的牢城小吏,由「吏」到「官」,他的身份地位已是發生了質的飛躍。

    「來人。」馬擴喚了一聲,出來兩名小卒應諾。馬擴道:「領楚軍使去一趟郡王府後院軍營,該幹什麼,幹什麼。」

    「是!」兩名小卒應了諾,就對楚天涯一抱拳,「楚軍使,請!」

    楚天涯謝過了馬擴,跟著這兩名軍士一路來到了郡王府後院的軍營。童貫麾下的勝捷軍有數萬人,大部份屯駐在城外的軍屯之中,另有三千心腹近衛,被他帶在身邊駐紮在府第中,做為貼身護衛保駕開道。

    時到現在,楚天涯仍是沒能見到過童貫一眼,那個都監馬擴也完全是例行公事冷臉冷面的接待了他兩回。可見,這件事情對童貫來說只不過是「雞毛蒜皮」,根本不值得他親自關注。

    兩名軍卒帶著楚天涯一路前行,先到了長史衙堂,給楚天涯辦理了「軍籍戶檔」,又領了軍袍皮靴與手刀槍棒等物件,再去了楚天涯所在的馬軍都營。

    有宋一代馬匹奇缺,一向以步兵為主戰部隊,馬軍也就是比較珍貴的兵種了。也虧得童貫多年執掌兵權是大宋的一員重將,為了抵禦西夏、征討遼國對抗他們的騎兵,童貫手下的馬軍才比較多一點。

    兩名小卒通傳了號令,說是馬都監委任的新軍使來上任,便將全都上下的一百名軍士全部聚召了起來,布成隊列拜見新軍使。

    此時,楚天涯才不禁有點犯窘:馬軍軍使?……兩輪的摩托、三輪的腳踏和四輪的汽車我都沒問題,唯獨沒騎過四條腿的馬啊!

    「不會騎馬的馬軍軍使?馬擴事先怎麼都不問一問我會不會騎馬,就讓我擔任馬軍軍使呢?」

    可是只過了一會兒,楚天涯就明白了馬擴的用意。

    原來楚天涯擔任都頭的這一都馬軍,只是名為馬軍,實際上是掌管後勤運輸與伙房供給的後勤軍。都營的馬廄裡一匹馬都沒有,只有三五十匹騾子,只用來行軍時充任搬運輜重的腳力,駐軍時滾轆轤磨面、駕車轅採購食材。

    這樣的馬軍與步兵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他們的「油水」要多一點——可以從軍隊的伙食費與牲畜的食料錢裡剋扣貪污!

    「靠!」

    楚天涯不禁有點惱火:狗眼看人低!居然給了我這麼一份只吃閒飯、專行貪污的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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