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上松原又是一鞠躬,然後在對面的坐墊上坐下。
松原君能有今天首先是他自己的不放棄,其次寺內正毅和東鄉平八郎對他的幫助是很大的,當初寺內親自到監獄裡面把他接出來,並且推薦他作為日本陸軍統帥攻擊印尼,這都是直上松原現在能坐在這裡原因。
「寺內元帥,東京的動亂已經引起了全世界的關注,英法提出的調解,可中國方面明確表態不會插手我們的內部事務,並且他們也不允許其他國家干涉。」
寺內正毅輕輕的出了一口氣,他的心現在才放下了一些。
在東京這段日子他的消息全部都來源於那些叛亂的軍官告訴他的,那些人說英國會支持日本,在必要的時候甚至可以直接出兵幫助他們,這真的讓寺內正毅心急火燎。
內部再亂都不可怕,因為不管誰輸誰贏,最後總有平息的時候。但是假如讓外國勢力藉機進入的話,大日本帝國就完了。最簡單的例子就是現在的俄國,如果沒有不是中國支持西伯利亞,西方國家支持克倫斯基,俄國就算局勢再險惡他也是一個龐大的帝國。
有的時候別人的幫助真的不是好事,西伯利亞人感激中國,白俄羅斯和烏克蘭人傾向於西方,這讓全世界都看的出來,一旦俄國爆發內戰,這個龐大的北極熊的解體已經是注定的事情。
中國人承諾不干涉日本內政,這真的讓寺內很是欣慰。
「松原君,我們在海牙會議上應該發出一些聲音,對於英國方面的支持和調解,我想還是謹慎對待的好。如果可以的話,松原君應該去見一見山縣閣下,我們日本的事情還是我們自己解決比較妥當。」
直上松原點頭:「哈衣!我也是這樣想的。元帥,和你會面之後我將去見山縣閣下。但是我有一個請求,能不能讓東京的部隊撤回城裡來,消除外面的緊張局面?還有,城外的士兵以為元帥閣下對天皇不敬,雙方誤會很深,我們是不是可以採取某種方式交流一下,最好是請天皇給士兵們講講話?」
松原君的想法非常不錯,其實不管暴亂的還是平叛的,知道真相的人並不是很多。現在的情況是少數幾個別有用心的傢伙利用局勢的混亂在鼓動著大多數認為自己做的沒錯的士兵。
如果讓天皇出面講話,外面的人相信東京城內的士兵沒有對天皇不敬。英國人的謠言不攻自破。
可他這話剛剛說完,寺內正毅的臉上露出一絲苦笑,旁邊的寺內壽一眼神忽然大變:「松原君,您想置天皇於死地麼?」
寺內壽一這一插嘴,直上松原的心裡更是明白現在東京的局勢了。他馬上說道:「話怎麼可以這樣說?我的出發點是出於平定東京的騷亂,解決大日本帝國現在面臨的生死存亡的危機。」
「是麼?」
寺內壽一的臉上露出一絲略帶嘲笑的意味:「原來松原君是這樣想的,我真的失敬了!不過我很想知道,松原君認為我們大日本的面臨的危機是什麼?」
直上松原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讓自己心態平穩一些。雖然他對寺內正毅很尊敬。但是這並不代表寺內壽一可以用這樣的態度和他說話。寺內壽一隻是一個少佐,而直上松原好歹是軍部的大將。
「我們面臨的困難有很多,可目前最嚴重的就是東京的動盪!這動盪的局勢讓我們失去了重振大日本帝國雄風的寶貴時間!所以我想我們首先要做的,就是平定動亂。」
寺內壽一臉上嘲諷之色更甚:「松原君。以前我聽別人說你膽小如鼠,被楊打鬼那個禽獸嚇破了膽子,我還認為這只是傳說,現在看來。松原君的武士道精神好像已經被丟掉了吧?」
「八嘎!你怎麼可以這樣講話!」
寺內正毅發火了,但是他的斥責並沒有讓寺內壽一停止,寺內壽一站了起來:「還有父親大人也是。」
「我不知道為什麼在你們的眼中東京士兵的勇敢行為會是一場暴亂?難道你們認為以後我們向中國認輸從此放棄帝國的榮光是一種衝動麼?」
寺內正毅的鬍子急劇的抖動著。直上松原看到他的手都在發抖。可是這個元帥面臨他兒子的不敬卻只能憤怒,發抖。
松原君忽然笑了,沖寺內正毅一鞠躬:「寺內君,我承認我對東京士兵的想法不太瞭解,我提出的意見也只是初步的建議而已。這一次我來東京就是為了查明事情的真相,同時瞭解士兵們心中的想法。如果您有不同的意見,可以再說的詳細一點。」
寺內壽一高高的抬起自己的腦袋:「我們的想法很簡單!大日本帝國不應該接受和中國的羞辱條約!看到這裡的士兵了麼?他們都是帝國真正的武士。在我們的眼裡,帝國的榮耀比我們生命更加重要!所以,只要我們的鮮血還能流淌,就絕對不向中國屈服!」
直上松原的眼睛往寺內正毅看了一下,寺內正毅的目光正好和他碰在一起,他發現這個元帥的眼神中忽然閃過一絲殺意,而且相當的堅決。直上松原不經意的點點頭,看上去表示自己理解了寺內壽一的想法,而寺內正毅卻跟著輕輕點頭。
「寺內君,其實沒有人願意向中國認輸,如果將士們還有請戰的意思的話,這事情我們完全可以重新考慮。但是目前和山縣的部隊的對峙,難道不能結束麼?」
寺內壽一的態度這才好轉了一點,一聲冷哼:「松原君說讓我們撤軍結束對峙,這根本不可能!我雖然是個少佐,可我也不會主動放棄城外的戰略要地!另外,山縣那條老狗對天皇毫無敬意,他那幫士兵也是公然把炮口對準了東京,我們怎麼會讓天皇冒險?」
直上松原點頭:「好!寺內君的意思我
明白了。」
直上松原真的明白了,儘管自己來的時候就知道事情不好辦,但是這第一次見面就讓他確定,其實自己的準備還遠遠的不夠。也許東京的問題是他無法解決的,不動刀是辦不好了。
寺內正毅剛才的眼神明顯是告訴他,想解決東京的暴亂,就必須幹掉寺內壽一這幫人。寺內壽一可是寺內正毅的長子,如果不是實在沒有辦法,寺內元帥怎麼會向自己傳遞這個信息?
還有山縣有朋那裡也是一樣,松原君寫了三封信都沒有得到回答。有消息說現在山縣有朋不光和英國人來往密切,他還和美國人勾搭在了一起。
直上松原現在確定了,自己要解決東京的事,首先得像楊小林說的那樣,要能沉得住氣,忍是必須要做到的。其次就是刀子一定要快,下手必須狠。
從寺內正毅那裡出來之後他就回到了停在東京港口的軍艦上面,上了軍艦的直上松原臉上已經全無那種謙卑平和之色,鐵青的臉龐讓井上良馨一看就知道事情很糟糕。
「松原君,寺內閣下是怎麼給你回答的?」
進了軍艦的內倉井上良馨就迫不及待的問道,直上松原的雙手狠狠的砸在那桌面上,砰的一聲。
井上良馨被嚇了一跳,他看到松原君的背部在連續的起伏。
好一會的功夫直上松原才說道:「東京的事情和寺內元帥沒有任何關係!那幫混蛋就是一群叛逆,我要殺光了他們!」
他把和寺內見面的情況和井上良馨說了一下之後,井上也是一聲歎息:「我就知道寺內君是不會做這種事情的,下一步你打算怎麼做?」
直上松原沒有說話,這事情非常難辦,他說是要殺光那幫叛逆,現在他也確實有這個能力,但是他不能這麼做。
松原君的心裡明白的很,其實如果真的想打的話,山縣有朋早就和東京這幫人打起來了。可問題是那幫士兵雖然背著叛亂的名號,可他們佔據的地方叫東京,裡面住著讓所有日本國民尊敬的天皇。
就算自己的理由再正確,往東京開炮,這事真的很蠢。那等於是自己幫了山縣有朋一個大忙。
松原君想了好一會之後才說道:「我打算馬上和北京聯繫,請井上大將配合中國的艦隊,封鎖所有外國船隻進入日本水域的通道。」
這是楊小林一開始給直上松原出的主意,那些叛軍的資本是東京,而山縣有朋玩這場遊戲的籌碼是他的聲望和英美對他的支持。如果直上松原掐斷了日本的航線的話,不管是山縣還是東京裡面的那些人,他們首先要面對的就不是戰鬥的問題,是吃飯的問題。
要知道現在日本還有很多部隊在旁觀,參與到鬥爭中來的只是少數。就拿東京來說,裡面暴亂的士兵只有幾千人,但是追隨他們的日本浪人和東京平民非常多。
假如那些暴亂組織者連吃喝的問題都沒有辦法解決的話,事情就好辦多了。還有,一旦自己掌握了物資,那些旁邊的軍隊會被迫站到他直上松原的身後來。最重要的是日本的那些財閥,他們會來求自己。
這是一步殺棋,直上松原之所以一開始沒用,是因為他的心裡很清楚,這麼做或許能平定日本目前動亂,但是整個日本經濟將會遭受重創,很有可能一蹶不振。
再進入東京之前他還在猶豫,可是現在他知道自己其實沒有選擇。必須狠,捨得割下來一塊肉,才能保住日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