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小林終於向兄弟們證實了他所說的不想和這個寡婦有任何糾纏全部都是假的。當見到趙家少奶奶之後,沒等人家再次開口他就主動把錢拿出去了。
他不光出錢,而且還出力。楊小林和幾個兄弟把一塊石碑立在趙少爺的墳前。碑是用上好的石料做的,碑上字也是用最好的紅漆,楊小林認為躺在這個墳墓裡面的男人應該用這最好的東西。雖然他有些蠢,不知道所謂的精忠報國報的是一個不值得他報效的朝廷,但是從一個民族的角度來說,他做到了捨身取義。
他敢於迎著侵略者的炮火衝上去,這一點足以讓楊小林尊重他,他是一個真正的男人。
還有,就不說了,說出來楊把總也不會承認的,至少現在不會承認。
本來以為少奶奶會哭,可是沒有想到立碑的過程中她顯得無比堅強,一滴眼淚都沒掉。
「你一定很奇怪我為什麼找你借錢。」
楊小林是有點奇怪,她找自己借錢有些太唐突了。按照道理來說她應該是找親戚朋友,或者街坊鄰居,相信那些人也很願意幫助她,而自己不過是一個外地來的人,身份不明。
少奶奶在墳前跪著,楊小林忽然看見她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很真誠的笑容,彷彿想到了什麼開心的事情一樣:「他這個人,特別愛面子。我如果找親戚鄰居,他會知道。而你不一樣,你不認識他,就算是見到他也不認識。我不想讓他知道,曾經風光無比趙家,居然要靠借錢來給他立碑。」
彪子他們把活幹好之後,很有眼色的先走了,只留下楊小林和她在墳前。楊小林從酒壺裡面倒了一杯酒,撒在地上:「他有福氣,娶了你這樣一個女人,該笑了。」
少奶奶拿過一沓紙錢,楊小林用火柴點燃,看著那紙錢燃燒。
「你最近在做什麼?為什麼這兩天看不到你的人?」
「我,找了一個活,這兩天忙。」
「是幫洋人幹活麼?」
楊小林猶豫了一下,忽然覺得有些心虛:「是。」
她跪了很長時間,想站起來的時候卻因為血液循環的不暢讓身體一個踉蹌。楊小林忙的上去攙扶,這是兩個人第一次身體接觸。
她的臉上忽然就紅了,卻很自然的推開楊小林的手:「魯二沒再來過,那個英國人昨天自己來找我,說是一定要買到我的房子。他不知道從哪裡打聽到我相公的事情,說如果我不答應,他就去官府告我相公,說我相公是拳匪,那樣就算我相公已經被埋了,也會被挖出來挫骨揚灰。」
楊小林心中頓時大怒,見過無恥的,還沒見過像羅伯特這麼無恥的人!他當即說道:「他下次如果再來,你就告訴盧默宗,他們會幫你解決。」
少奶奶看了他一眼:「魯二也是你們解決的麼?」
楊小林頓時愣住了,這個女人的聰明顯然讓他有些出乎意料,她總是能從一點一滴中把握住什麼。在她面前,楊小林好像沒有說謊念頭,於是就報以沉默。
沉默就等於默認了,她已經從楊小林的沉默中得到了答案。
也沒有再追問,只是很隨意的說道:「為什麼你們男人總是這樣,明知道很危險,甚至連九死一生都沒有,卻依然不回頭?」
楊小林說道:「因為我們是男人,有些事情必須要做,沒得選。」
她的眼睛望了過來,那眼神有些異樣在閃爍著,楊小林馬上明白,自己可能讓她想到了另一個男人。這讓他的心中忽然有一種酸楚,任何人,都不願意做別人的替身,即便是暫時的。
她好像明白了什麼,或者是感覺到了自己神態有些失控,那眼神隨即就消失了:「我不會把房子賣給洋人的,我打算燒了它,你還用麼?如果你不用,我明天就放火。」
楊小林問道:「燒了它你去哪裡?」
「我會把孩子帶大的。讓他平平安安的,不讓他讀書了,有些道理還是不懂的好。」
這話雖然說的很是堅強,但是楊小林聽出了她話語後面的心態,顯然對於未來她沒有絲毫的打算。在以後,只有孩子的以後,沒有她自己的。
楊小林轉頭看看那已經有些長草的墳頭:「我想,如果他在天有靈,一定願意看到你和孩子過的都好。」
少奶奶笑了一下,沒有吭聲。道理誰都會說,心中的痛卻只有切身的人才懂。
兩個人沉默了一會,楊小林最終說道:「那房子借我用幾天吧,到時候我幫你燒了它。」
她微微點頭:「小心一點。」
酒會這天一早,新擴建完成的法蘭西領事館的門頭上面就按照中國人的風俗掛起了彩色布條,酒吧裡面的那支樂隊也被法國人請來了,從早上就開始做準備。
法蘭西大使館裡面更是佈置的非常精細,不光是準備開酒會的大廳做了一番修飾,外面的花園也做了一些佈置。法國是個浪漫的國度,在法國人的眼裡,什麼都可以不像樣子,但是酒會一定要辦好。
更何況這一次東交民巷所有的領事館幾乎全部擴建,各個國家也在相互做著攀比,如果說領事館的規模是硬件的話,那酒會辦的怎麼樣就是軟件了。
謝爾利公使要求軟硬一定都要是一流的,最少不能讓前幾天剛剛幹過這種事情的意大利人給比了下去。
楊小林的任務就是做菜,早上他開始一張長長的清單,由彪子和一個洋人一起去採購,這也是他們進入東交民巷之後唯一一個可以把槍運進來的機會。
彪子還沒有走,那吳道良就滿頭大汗的跑了過來:「魯三,菜買來了沒有?」
楊小林忙的把那單子遞給彪子:「吳管事,,這天還早,肯定能買來的,不用著急。」
吳道良的臉上明明就寫著著急兩個字:「哎呀,你不知道那個蒙托催的厲害!雖然是晚上辦的酒會,但是早上酒會有一些客人來的,蒙托一定要我們在八點鐘之前全部準備好,真他娘的催死人了。」
楊小林看看掛在大使館鐘樓上的那口大鐘:「哦,那是要快點了,彪子,你現在就去,記得一定要把東西給辦齊了,不能有任何疏漏。」
彪子當然知道這話的意思,這次買菜,是他們唯一一次可以把槍送進來的機會。有的法國人跟著一起去是誤事,但是從另一個角度說,有他帶隊,盤查必然不會太嚴,路口的守衛不會太認真的。
彪子把那單子裝在懷裡:「哎,三哥放心,八點之前我們准回來。」
吳道良看著彪子離開才長出一口氣,馬上又對楊小林說道:「魯三,你弄點麵條什麼的,這大伙都忙了一早上了,好幾個人還沒吃呢。」
楊小林的眼睛盯著彪子離開的身影,隨意應了一聲:「知道了。」
彪子走向大門口的時候,那個高傲的法國貴族正在大聲的吆喝著,佈置警戒。儘管大使館在東交民巷裡面,法國人也不敢有絲毫的大意。
而他們天性的浪漫又注定了假如不讓法國士兵參與的話,謝爾利公使以後可能會很沒有人緣,所以謝爾利公使要求那些黑人士兵今天挑起大梁。
阿三們不行,阿三辦事法國人不放心。
那些黑人士兵也確實任勞任怨,每個人站在指定的地方,最少看上去非常森嚴。楊小林知道,自己今天晚上必須要過他們這一關。
彪子走路的時候眼睛四處亂轉,那法國人見他這模樣也沒有說什麼,在他的印象中大清朝的人就是這個樣子的,沒見過世面。
只是彪子走的太慢的時候他才會催促一聲,他說的法語彪子也聽不懂,不過彪子知道,只要他一吭聲,自己走快點就是了。
兩個人很快出了大門口,彪子的眼睛正想再看看領事館兩邊道路的情況,可是那腦袋往左邊一轉,忽然看見多姆力克莎娃和另一個外國人正並肩往這裡走來!
兩個人的眼神在半空中一相遇,彪子馬上心中一驚:「那不是那天晚上的大洋馬麼?不會是她吧?」
多姆力克莎娃也呆住了,她表情的呆滯更是猶如一塊寒冰落入了彪子的體內,他確定自己沒有認錯人,這一刻彪子有一種殺了二桿子的心思!
彪子急忙轉過自己的頭,她認出自己來了麼?不知道。彪子真的不知道。她如果沒認出來,幹嘛會呆滯一下?看上去還有些驚恐。她如果認出自己為什麼不喊?如果真的認出來了,把總和其他的兄弟還在裡面怎麼辦?
彪子的心跳的越來越快,他有些失控的感覺,有一**上把身邊這個法國人幹掉,然後回去殺了那個女人的衝動!可是他知道這樣做只能讓事情變的更糟糕!
所以他大步往前,頭也不敢回,他有些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