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懂規矩。」徐正清沒想到這楊鋒竟然敢忤逆他意思,更沒想到楊鋒一副不善言辭的冷漠樣子,問出的這兩個問題卻是如此有水平,讓他無法作答,臉色頓時變得有些難看,將手裡的紅寶石酒杯隨手往桌上一放,彷彿寶石色澤的酒液一下子灑了出來,流過桌面,將地上鋪著的西域羊絨地攤都打濕了。
「讓你家監軍來跟我說話,你一個小卒子懂個什麼。」徐正清眉頭微皺,語氣中流露出一股威壓。
「監軍大人忙於軍務,控制傷員情況惡化,不便親自前來,所以讓我來請都尉大人前去一趟,一切當以大局為重,希望大人諒解不敬之處。」楊鋒微微拱手,雖是賠罪,可卻是一副不卑不亢的態度。
「嗯?」
楊鋒說完這話便覺得一陣陰沉、冷冽的殺意撲面而來。
只見徐正清端坐於桌前,身子微微離開了椅背,微黑的臉膛透著一股漠然無情的神色,彷彿要一揮手之間就要殺人似得。顯然放在那一番話,已經惹怒了徐正清,不過楊鋒並不在意,一副安之若素的模樣。
左右親兵見此情況,都微微向前走了兩步,一股無形的殺意朝著場中匯聚而去。
「算了。」
就在這時候,徐正清微微的一揮手,嘴角流露出一股不屑的笑容。
「你回去吧,我不為難你。若是你家校尉不服。讓他來親自找我。」徐正清心中的殺意一閃而逝,顯然並沒有把眼前的楊鋒甚至是他背後的楊玄當作一個值得認真對待的角色,只是隨意的躺了回去。
「監軍大人還命我給都尉帶了一樣東西。希望大人能過目。」楊鋒說著從懷裡逃出了那份奏疏。
徐正清微微一愣,而後吩咐左右親兵道:「呈上來。」
楊鋒將那奏疏交給旁人手上,然後由那親兵傳了上去,他並不怕這等重要的東西被徐正清毀去,楊玄既然寫得出來一份,自然也就寫得出來第二份,何況這徐正清若是不傻。就不會幹這種落人口實的蠢事。
將那奏疏打開之後,還未仔細看那內容,徐正清臉色就微微變了一下,似乎不太舒服,伸手摸了摸下巴上的細碎鬍鬚,那股剛正不阿的氣息堵在他心口,讓他如鯁在喉一樣。而後他皺著眉繼續看了下,只見文章言辭字字如劍,字字誅心。將他所做之舉細緻分析出各類性質。而後延伸到各項案例之上。
本來收受好處也不算一件大事,可經過楊玄這般大道理一扣壓,他所行之舉就好像天理不容一般。
就連他自己看著都有中義憤填膺的感覺。不難想像這麼一封言辭如劍的奏疏上傳到軍部之後會引起怎麼大的轟動,就算自己營造的關係網足夠堅固龐大,想要平息風波恐怕也要大費周章。
「好個盜權竊柄。誤國殃民!」此時徐正清心中既是心有餘悸,又是羞惱之意。
如果這封奏疏真的進了軍部,一捅再捅,那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然而讓那他惱怒的是,一個個小小的監軍,而且還是鷹眼衛那種下九流地方的監軍。竟然敢對他出言不敬,這封奏疏雖然沒有傳開。但是對方直接給自己看,那與指著他鼻子喝罵又有何區別?
奏疏之中直接將他收受賄賂、藉故拖延軍務兩件事情結合起來,將他說成了盜權竊國、誤國殃民的國之奸賊,與幽雲蠻子毫無兩樣——方今在外之賊惟邊境為急,在內之賊惟徐正清為最。賊寇者,邊境之盜,瘡疥之疾也;賊正清者,以國之利器,行蠅營狗苟之事,誤軍機,亂軍法,實為門庭之寇,心腹之害也。
然而這等鋒芒畢露、正直如劍言辭卻是連他自己都不得不佩服,甚至是害怕。
「看來這鷹眼衛的監軍應該是個讀書人,不過就憑你讀了幾本破書就想彈劾我,真是不知道深淺,我到要看看你今天能把我怎麼樣,人情世故豈是你一個書獃子豈能明白,你要彈劾我,趁我不知道也就罷了,既然這麼來挑釁我,我起碼有一百種方法,讓你這奏疏半路消失。」徐正清越想越是惱羞成怒,臉色也越來越黑,而後將那奏疏合攏往桌子上狠狠一壓,對親兵狠狠呵斥道:「給我備轎,去驃騎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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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驃騎營中營之中,楊玄一副鎮定自如的模樣,似乎不在乎即將會發生的事。
裴鉶坐在上席,端著一杯涼透的時不時的喝上一口,先前尚且的能保持一絲平靜,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這個等待的過程便愈發顯得漫長,他額角滲出了一絲細膩的冷汗了,舉杯放杯的動也逾漸的頻繁。
「去把那大門打開,給都尉大人透透氣。」楊玄斜著眼睛瞟了一眼裴鉶,而後對他身邊負責填茶送水的親兵吩咐了一聲。
「是。」那親兵應了一聲,輕輕放下手裡的茶壺,小跑過去,將那朱紅的大門拉開。
門軸在這悶熱的空氣中發出一陣摩擦聲,讓人心中生氣一股莫名的焦躁,而後遠處校場的黑暗之中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而後一個驃騎營的士兵一路快跑衝上台階,單膝跪地大聲說道:「第四營都尉劉正清大人求見,此時已經到了前哨,小的幾人將其攔住,可對方竟然出手打人,請都尉大人定奪。」
那士兵頭盔歪斜,微微低著頭,可依舊能看清他臉膛之上的微紅掌印。
「豈有此理!」聽的這話,裴鉶登時怒了,眼神之中竟然露出了一絲難以見得的硬氣,不過只持續了短短一瞬間,而後便皺眉陷入了沉思之中,看了眼楊玄,只見其面無表情一副安之若素的樣子,根本猜不透他此時心中的想法,頓時有些不知所措,而後說道:「態度恭敬一些,請他們進來。」
這話剛一說完,遠處校場之中頓時傳來一陣整齊劃一的聲音,鐵靴踩著地面,身上盔甲來回摩擦。
而後一頂大氣恢宏的轎子出現在了火光之中,由八名身穿鐵甲,體格魁梧的士兵抬著,四平八穩,那轎子就好像有山托著一般,一點搖晃都沒有。整頂轎子竟然都是用精木打造,外面蒙著一層雲紋鋼,雖然刷了一層黑漆,可依舊掩蓋不住其中流露出來森然寒意,轎子之中一股強橫的氣血陽氣朝外面洶湧散發。
大乾軍隊之中,都尉之前對武道要求並不嚴苛,可要想成為都尉,必須要有化氣境二重的實力。
因為只有到了這個境界,才可以將體內氣血陽氣收斂的難以外洩,隱藏軍中不至於被人鎖定,被高手千軍萬馬之中取掉首級,更不擔心成為蠻族巫師的刺殺對象。否則兩軍對陣之時,只要派出一兩個高手,斬殺掉萬人主將,整只隊伍就會成為一盤散沙,這種情況絕不容發生,所以才有這種硬性規定。
然而到了這個境界,基本上都能收攝體內的精血陽氣,可是此時那轎子逐漸靠近,卻給人一種無法逼視的感覺,其中散發出來的氣血就像是一個大熔爐,連校場之上的火盆都為之黯然失色。
此時徐正清的心情正如這他身上洶湧如潮的氣血一般,難以遏制。
匡當!那八人抬著大轎子猛然落地,沉重的份量直接砸在地上,發出了一陣沉悶的聲響,而後左前的士兵走上去前去撩開了簾子,徐正清穿著一身濃緋如火的常服從轎子中走了出來,腰繫金帶,竟然不是尋常都尉的金絲織錦腰帶,而是一條鍛壓而成的金箔,上面浮雕著老虎花紋,有種尊貴之感。
能系這種腰帶,說明此人不僅官居都尉,而且有爵位在身。
楊玄見此情景,臉上流露出一絲「等候多時,終於來了」的表情,豁然起身,走至中堂。
徐正清在左右親兵二人陪同下,逕直走上了驃騎營中營的台階,落腳生根,氣度逼人,一路而來門前幾個衛兵竟然無人敢攔。而後走上台階之後,便看見了站在大廳正中間挺然而立的楊玄,寬大的衣襟隨著夜風撒動,一副處之泰然的模樣,看的他眉頭微微一皺,而後說道:「你可是鷹眼衛監軍?」
其實徐正清一開始的打算是去質問一下裴鉶,因為那封奏疏之上沒有看見裴鉶的印信,他順理成章的以為楊玄是跳過裴鉶這道坎直接對他發起了攻擊,畢竟憑他多年對此人的瞭解,絕對不像有這種手腕之輩。
而只要裴鉶對其施壓,一個小小的鷹眼衛監軍還不被碾壓的毫無反抗之力。
他卻是沒想到竟然會在此處直接與楊玄打著照面,此人不僅文章寫的言辭犀利咄咄逼人,而且氣魄、心術也算過人,知道自己要找裴鉶間接對他施壓,乾脆直接將事情挑到了光明正大的場合之下。
這樣一來,自己許多手段就無法施展,至少在明面之上,裴鉶就不能背棄道義、不顧顏面,唯自己馬首是瞻,並且還是做著打壓自己的下屬的勾當,這種事情傳開即便是再不要臉之人,也擔不起這個臭名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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