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本武經。」柳如是思忖片刻,如此說道。
楊玄點了點頭,臉上神色微變,雖然憑借這書冊上的四個字,他已經做出了些猜測,可是聽到確切的結論,心裡還是忍不住有些震動,暗自歎道:「也不知道是皇權衰落的厲害,還是這迎仙樓肆無忌憚。」
當年太祖平定天下之後,收歸天下武學,編纂了一部《大乾武經》,除此市面上禁止再有任何武學典籍私相授受,除非世襲爵位,連家族武學都禁制流傳,同時革除天下學派,獨尊理學。俗話說「儒以文亂法,俠以武犯禁」,這般做法在歷史上並不少見,但如今朝做的這般徹底的可謂前無古人後。
至於那部《大乾武經》,雖說是耗時數年兵總匯天下武學的一部巨著,可絕對跟「稀世秘籍」不沾邊。
其實更像是是一本百科全書,裡面記載的武修法門,說糟糠有些偏激,但決高不出平庸這個底線,譬如楊玄從小當啟蒙教材看的那本《養性延命錄》就是大乾武經裡流傳最廣的幾篇,可見而知了。
但除此之外市面上絕不許任何武經流傳,違禁者最輕也要落個發配九千里充軍的下場。像迎仙樓這種光明正大將武經拿出來拍賣,用乾律衡量,那絕對是死罪,甚至扣上一個造反的帽子誅九族也不為過。
不過迎仙樓似乎一直也沒把乾律當回事,比如上次拍賣那都尉佩劍。
想來也有淵源。如果他猜測不錯,蕭月的宗門應該是覆滅於皇權之下,那她也相當於邪道餘孽了,自然不會受乾律的約束。如此算來自己也算是邪道同僚,想到此處頓時失笑,卻無恐懼。
柳如是不知楊玄為何失神又露出如此難以捉摸的表情,只能稍作停頓,等他醒過神來,才將那裝著書冊的木匣推到他視線之前,而後繼續說道:「這本『玄陰刀訣』雖說名字取的有些惡俗,可由來卻也是有憑有據的。是一本不可多得的武經,公子不妨自己看看,便有定論。」
楊玄了點頭,翻開書頁。開篇第一卷便是總綱。
「玄者,自然之始祖,而萬殊之大宗也。玄陰,故陰之始祖,後天長久。則分太陰少陰。通手太陰肺經、手少陰心經,兩者相合,可復返玄陰。」楊玄輕聲念叨,越揣摩越是覺得驚駭。
看過《大乾武經》那本百科全書。這些生僻的字詞楊玄也是看得懂的。
「這本《玄陰刀訣》之中竟然暗含貫通經脈之法,這已經是御氣境的武學了。且不論『玄陰之說』是否屬實,僅憑這份價值就難以估量了。可以說是價值匪淺啊!」
武者從化氣境到御氣境其實是一個極大的轉變,比煉體境與化氣境之間的隔閡還要大。
因為到此境界武者便可以汲取天地間那虛無縹緲的靈氣,而不是單純的精血極變,是一個從內至外的轉變,真正達到那種一抬手一投足都帶著無窮神威的境界,可翻雲覆雨、乘風破浪。
同樣神修之中也有著相同的境界,但又各有不。武者是以形意御氣,也就是所謂的武道精神。並不同於魂修以意念御氣,兩者差別往簡單裡說,就是一個偏向於遲鈍,一個卻很靈巧。
神修御氣可直接感召天地靈氣施展神通,所以以前那些道士施展神通的時候經常被武者戲稱為借法。
但是借法也是要有本事才借得到的,武者要想御使天地靈氣則必須先納氣入體,然後慢慢經過周天運使之與武道精神契合,同時也可用靈氣淬煉身體,兩者各有優劣,反正爭執了數百年誰也不願服輸。
但按楊玄站在客觀的立場上來看,在此境界之中還是神修佔據了優勢,畢竟天地之中的靈氣怎麼也要比武者體內所能容納的多一些,而且更加免除了周天運轉那個麻煩過程。不過掣肘也要多一些,畢竟天地靈氣也不是什麼地方都有的,碰到一些窮山惡水,或者戰場之上,神修便要遠遠遜色於武修。
而武修還一件麻煩事,因為天地靈氣不同於先天精氣,是無法用氣血承載的。
如此一來,武者進入御氣境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給天地靈氣找個容器,也就是體內的十二正經,為先天所生,而後天堵塞,未受外物污濁,《玄陰刀訣》所提到的手太陰肺經、手少陰心經便是所屬其二。
武者若沒有打通經脈,即便是進入了御氣境,實力也極其有限,而且不會再有寸進。
所以御氣境的武學最直接的一個判定標準,就是包不包含打通經脈的方法。
而且經脈通的越多,武者體內所能蘊藏的天地靈氣自然也就越多,實力便越是強橫。
這《玄陰刀訣》價值由此可見,放在如今這世道,用『價值連城』四個字形容並不過分。
楊玄在武道途上一路摸索,越到後期便越覺得艱難,就算他有諸天生死輪這種從因果本源入手的武道精神,對武道功法的分析、推衍能力都強大到了一個近乎妖孽的地步,但也是在知道的基礎上,若是連後面的路是個什麼樣子都看不清楚,那他也是無能為力的,因此這《玄陰刀訣》對他來講,意義不言而喻。
喜意上頭,楊玄甚至忘記這《玄陰刀訣》暫時還不屬於自己,伸手將其從匣子捧了起來。
這一入手頓時覺得不對勁了——實在太薄了。
這幾句話的總綱已經佔據了一整頁,而後面估計也就最多四五頁的模樣,他匆忙翻看了一下,只見最後一頁上半句話嘎然而止,在後面就剩下一張細膩防蛀的書皮,明顯是後來裱上去的。
「這本《玄陰刀訣》是謄抄版的,而且時日太久,後面半卷已經丟失了。」柳如是無奈解釋道。
楊玄心中失望,隨手翻看兩下,皺眉道:「何止半卷,全本之中至少提及了怎麼錘煉經脈、貫通經脈以及最後末卷轉化玄陰的法門,可這倒好,就寫了一個手太陰肺經的的錘煉方法。」
「可總綱還在。」柳如是說道。
「我又不是天才,僅憑一個總綱就能完善整套武經。」楊玄皺眉,心中想法卻是恰恰相反。
這種想法過於理想化,甚至近乎荒謬,但楊玄就是莫名其妙的生出了這種想法,他這幾天一直在埋頭自創武技,可局限於認知,一直難有成就,如今這幾頁《玄陰刀訣》正好給他了一個指引。
「可相比與這本武經的價格,一定物超所值。」柳如是作為迎仙樓真正的經營者,其實骨子裡還是留著商人的血液,此時說起話來也極具煽動性,他倒是希望楊玄能夠買下此物,因為這東西放在拍賣會上也十分棘手,而且能出的起價的人並不多,未必能夠拍出個好價錢,楊玄剛才那句話倒是聽讓他相信的。
「多少?」楊玄抬頭看了一眼柳如是,他自然是極想買下這東西。
柳如是一翻手腕,伸出了四個指頭。
「連帶剛才那十枚玄丹,我給你五百兩。」楊玄平靜說道,那十枚丹藥其中有一枚續命丸,只要心臟、大腦不損,再重的傷都能拉回一條命來,價值還在冰蟾丹之上,剩餘九枚也都不是凡品。總體價值應該在二百兩沉銀之上,楊玄這一刀砍下去,便相當於削去一百兩,也就是十萬兩白銀。
按照如今軍隊的待遇來算,夠給一萬士兵發上半年的餉銀了。
柳如是目光一轉,考慮到楊玄也並非外人,便點頭答應下來,「便依次價格吧。」
楊玄將袖袋裡那枚拳頭大小的沉銀拿了出來,往桌子上一放,桌腳與地面摩擦發出嘎吱一聲,不用去驗成色,便知道是實打實的沉銀。柳如是也見過世面的人,神色微微訝異便恢復了常態。
「公子,請稍等。」柳如是將那銀桃拿上,匆匆進了裡面那間暗室。
片刻之後,她便拿著五張銀牌出來了,方方正正,就像賭坊裡常見的牙牌大小,每一個都是百兩重的。
「今夜勞煩柳姑娘了。」驗收無誤之後,楊玄將銀錢收好,十枚玄丹連帶大大小小的玉匣,全部塞進那金絲楠木製成匣子裡,而後拿起來夾在了腋下,腆著個肚子,活像個暴發戶似的,對柳如是拱手道謝。
「生意往來而已。」柳如是微微笑道,那本《玄陰刀訣》也是低價收來的,楊玄砍價看似兇猛,但是她也並未虧損什麼,反而使她少了許多麻煩,見楊玄別無所求了,便將屋內的燈火熄了,兩人出了樓去。她將陣法繼續開啟之後,從台階上下來,走到楊玄身邊說道:「時候不早了,公子今夜可要在島上休息?」
楊玄微微一怔,他自然沒忘了這迎仙樓本質上實際是個青樓,聽的這話也有些心笙意動,有柳如是從中打理,想來今晚便是直接成為入幕之賓也並非難事,不過不知怎麼的,死活就是答應不下來,說是『林小緣』三個字在他心裡作梗吧,其實也不是,或許就是臉皮子薄,反正到最後他只是搖了搖頭。
「還是給我安排一趟船吧,我得回家。」
楊玄說完莫名歎息一了聲,看著那影影障障的桃林,覺得回家兩個字說來怎麼都彆扭,於是改口道。
「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