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陷入慌亂之中的絕對不止楊憲一個人,包括楊克,以及所有曾經準備落井下石的人,此刻都感受到了一股深深的懼意。
這比上一次在宗堂之中楊玄大打出手還要來的讓人驚駭,因為之前他多麼不可一世也不過是困獸之鬥罷了口然而今天這短短的幾句話中,雖不見鋒芒聲勢,卻給人一種涼水澆身般的震撼,眾人有些侷促不安,楊靖在這次爭鬥中竟然失敗了。
上次宗堂之中,楊靖為了投毒一事不惜自降身份對楊玄痛下殺手,最後更是與楊克撕破臉皮,可見其殺心之堅決。
然而到了今天眼看就要成功了,他卻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收回了之前的指控,功虧一簣。沒有任何的ji辯與武鬥,就是這麼莫名其妙的承認了自己的錯誤,荒謬之餘不難感受到這幾句話背後的慘烈。沒有流血,豈能遏制住他的凶性?
那種懼意便是因此而來,楊玄能夠讓楊靖罷手認錯,彪炳的實力已經毋庸置疑。
而如今打蛇不死,只能等待著這條毒蛇的瘋狂反噬。
「你確定?」楊憲稍稍平復了一下心中的震驚,言語中透露出一絲絲陰沉,楊靖這種反覆的態度,無疑是將他坑的最慘。
其實他一開始並沒打算整治楊玄,畢竟輩分高出太多,就算心裡不喜歡也要顧及顏面。只是見楊靖動手之後,他才跳出來唱個白臉,想將楊玄順勢從宗堂之中趕出去,再把楊雲安插進來,反正最後惡名有楊靖去背,他才是最後的受益者。只是沒想到楊靖臨陣倒戈,直接將他置於最為尷尬的地方了,好像所有陰謀詭計都是他一個人策劃出來的,他臉色自然不會好看。
「我確定。」楊靖被這老傢伙不識好歹的逼問弄得有些惱火,這種不光彩的事情你準備讓老夫說上幾遍你才肯罷休?
楊憲此時心裡陰火旺盛,卻也沒轍,楊靖自己都鬆口了,他一個局外人總不可能咬著不放。
他現在心裡還有一個想知道的,就是楊玄的態度?
臉上緊緊糾纏在一起的皺紋慢慢鬆弛,楊憲緩緩抬起頭來,找了半天才在那不起眼的角落裡找到了楊玄的身影,這般尋尋覓覓半天他臉色已經愈發的清冷。而楊玄此時正端著一杯茶在喝,杯蓋遮了半邊臉,也看不見此時他臉上的表情。
眾人目光隨著楊憲一同匯聚到了那個不起眼的角落裡,這才是暗流洶湧之處,整個風暴的中心!
只是誰也沒料想到,楊玄現在僅僅只是在喝茶。
場中眾人不少已經被楊玄這種淡定的架勢所折服,資歷、輩分上的優越感頓時蕩然無存,便連楊憲也深深皺起了眉頭。
感受到眾人那潮水般湧來的目光,楊玄縮了脖子,也覺得不太自在,將茶碗放平,視線從左到右橫掃一圈過後,又繼續抬起了手用杯沿遮住了臉上的神情。眉頭深深皺著,那些形形色色的目光或許意恩不盡相同,可都有一個共通之處,就是敵意。
雖然在場眾人他並沒有得罪過幾個,可他卻犯了一個大錯誤。
當一個人太過突出的時候,總會招來太多髒東西嫉妒是人心裡的臭雞蛋低調才是王道。
上次宗堂和楊胤一戰,他雖然出盡了風頭,可也招惹到了許多莫名的仇恨,可是若不如此,他恐怕直接被當作螻蟻摁死了,哪能擠出這三天時間讓他發起反撲,教條主義有時候也是會害死人的,楊玄心裡細細反思一遍,為人處世的經驗又顯得老道了一些。
至於這些人的敵意,他卻不怎麼在乎,可是你們也不要來撩撥我,若不識好歹的話我也不介意多殺幾個人,手上多沾幾滴血。如今讓他有些頭疼的問題是,如何才能將自己心中的那個計劃,提出來,而不被這些人否決掉,看樣子似乎不太容易。
楊憲被他這不冷不淡的態度小小刺激了一番,可也看不穿他的態度,只能作罷。至於接下來如何去做,楊靖自己都鬆口了,那他一切計劃也就只能當作沒存在過,他雖然是長輩,可也不能毫無理由的剝奪一個晚輩的東西,他緊皺的眉頭微微鬆開,而後雙手交叉疊放,隱隱可見手背上的那僵硬的筋肉,平靜說道:「既然是這麼回事,那此事也就與楊玄無關了。」他微微吐了一口氣,語氣停頓之後繼續說道:「楊玄繼續擔任宗堂議事,同時買辦局主事一職近期上任。」
楊玄眉頭一皺,目光看了看場下眾人的神情態度,知道這問題提出來恐怕玄乎,但是還是必須得爭取一下,正準備開口,突然宗堂的大門被人推開了,他憋到嘴邊的話一下子又嚥下去了,目光落在了那邁過門檻的一隻靴子上。
只是一雙很普通的黑色布靴,可是腳底的白布鞋底卻乾淨的好像紙一樣,一塵不染。
「家主。」離門較近幾人首先反映過來,肅然起立。
楊胤負手而立,只在門前七尺之處,不在往裡進一步,隨隨便便往那一站,便有種猶如淵海的氣息從他身上散發出來,深不見底,難以捉摸。
一語不發,只等台上兩人開口。
楊克、楊憲二人也絕未料到楊胤會突然出現在宗堂之中,近兩年裡,他深居淺出,出現在眾人視線中的次數恐怕用一隻手也能數的過來,對於家族大大小小的事務也不聞不問,只是醉心於學問之中,因此一時間沒能反應過來,還呆坐台上。
一息之後,楊克緩緩起身,楊憲回神,緊隨其後。
木椅在地面上刮蹭發出噪音,在這略顯壓抑的氛圍中顯得有些刺耳。
楊玄一顆心莫名緊張了起來,雖然楊胤目光並未落在他身上,可他卻有種被洞穿的感覺,似乎在他面前自己毫無秘密可言,所有心機都顯得膚淺。
「見過家主。」台上二人拱手一禮,雖然輩分上高出楊胤一輩,可家主二字代表的可是一種不容置辯的身份,一家之主。
楊胤坦然受禮,等到兩人直起身來,他才開口說道:「楊玄一事這般處理不妥他上次在宗堂之中動武可是屬實?」
楊玄聞言眉頭陡然一緊,不知楊胤為何提起這事,心中頓時泛起一種劇烈的危機感,可是此時卻絲毫不敢插話。
楊憲此時也有些模稜兩可,楊玄一事如今雖然鬧得風聲四起,可怎麼也不會必須楊胤來親自過問吧,難道這事情要比對蠻族走私的問題還要嚴重?不過就是打壓一個後生晚輩,宗堂裡這種事情歷年來還少了麼?不過這事情他斷然不敢多問的,仔細一忖突然發覺楊胤態度立場似乎是針對於楊玄的,於是也沒隱瞞,當然也不敢隱瞞,如實說道:「確有其事。」
「年輕人,有實力不錯,可還是太浮躁。」楊胤一番話說的褒貶參半,兩位執裁也拿捏不到他的意思,不敢亂去插嘴。他沉默片刻,心中似有定計,繼而說道:「這樣,買辦局主事一職暫且拿掉,尚需磨練磨練,議事頭銜可以保留,留侯府任內總管事。」
此言一出眾人詫異,這到底是處罰還是提攜?
侯府內總管事雖然不是朝廷官職,可卻總掌侯府內部一切事物,權力之大可以想像,而且整日跟家主、主母身邊伺候著,打壓誰提拔誰都是一句話的事。
而且這個職位歷來都有家主親信擔任,這也就意味著楊胤是在把楊玄當作嫡系培養。
想透其中關鍵所在,眾人更是膽戰心驚,便似乎楊憲也不例外,這楊玄要天天跟楊胤身邊呆著,時不時說兩句話損他,他這一把老骨頭也是禁受不住的。
可楊胤說的話誰敢去反駁,哪怕讓個尚未及冠的少年擔任內總管事此事算是空前絕後。
另外眾人也沒想明白,楊胤到底看重了楊玄身上哪些優點。若說武道,可他自己那兩個兒子誰會差了楊玄一絲一毫?
所有人都不懂,但是楊玄懂了,從小他想習武,可是總被家族存放武道經卷的那棟閣樓以各種理由拒之門外。很顯然,有人刻意阻撓著他的成長,隨著年齡不斷增加,看事情逾漸透徹,這種感覺便越是明顯,他隱隱也猜到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誰了。
但是不敢去說,甚至生出的仇恨情緒也只能藏在心裡,然後盡量消磨掉。
因為這個人以前只需要一句話就可以讓他萬劫不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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