鏗!一聲高亢的尖嘯,那一柄平淡無奇的青銅古劍彷彿被觸怒的惡龍,乍然發狂。
劍身近乎瘋狂的震顫著,那股如潮而起的殺意,簡直能將人的心智都摧毀掉,劉先生一時之間都被驚駭的有些失神,竟然沒想到楊玄隨身所帶的一把破劍竟然與先天精氣的契合度如此之高,興許是一柄神兵也不無可能。
「或許方才正是有這柄劍,他才能擋下我那一槍,看來他並不如我想像中的那般厲害!」在他之間觸及劍柄的一瞬間,他心中那一點狗急跳牆憋出來的鬥志一瞬間被無限的放大,原本緊皺的眉頭舒展開來,瞳孔擴張,透露著一種莫名的興奮。
有此劍在手,莫說眼前一個乳臭未乾的楊玄,便是遇上楊靖他也敢倒捋虎毛。
不過也正應了那句話,上天要使人滅亡,必先使其瘋狂。
在長劍離開桌面的一瞬之間,楊玄的眼角微微一緊,閃電般的一掌,按在了劉先生的頭顱上。
老者心中那近乎瘋狂的情緒一瞬間被打碎,他從興奮中清醒過來的瞬間,就感覺到他頭頂之上突然傳來一陣不可抗拒的重壓,先前握劍那一瞬間他近乎將全身所有的先天精氣都灌進了那柄長劍之中,祈求一招逆改局面,如今根本提不起多餘的力氣來。
楊玄的雙手就好像一座大山,將他脊椎都壓得發出了咯咯的摩擦聲,緊繃的身體隨時可能崩裂開來。
嘩啦!老者身下那把黑棗木的太師椅先是四分五裂,而後他右腳側退一尺之遠,紮成騎龍步,肩頸大筋崩起,整個人就像是一頭憤怒的野獸硬扛著楊玄的重壓,於此同時他握劍的手臂也終於從桌面上騰了起來,長劍的嗡鳴就像他內心不甘的嘶吼,豁然一劍朝著楊玄腋下刺去,帶著一去不回的慘烈,貪生怕死之人在臨死之前往往比會爆發出比死士更為強大的勇氣!
在此一瞬之間!楊玄的掌心突然爆出一股強橫的先天精氣,老者一頭的長髮頓時如墨汁一樣飛灑起來。
在空中寸寸斷裂,化作蝶舞!
老者雙目欲裂,眼珠上血絲密佈,而那一劍之勢卻絲毫不減,反而更添了幾分癲狂。
然而在他一劍刺出之前,甚至還是他生出奪劍的意圖之前,楊玄就早已將這一劍的軌跡在腦海中提前推衍了一遍,左手抬起快如穿花似的連續拍出幾掌,每一下都精準的拍在劍脊之上,輕盈迅速,沾之即離,那芒刺一般的先天精氣並未對他四指造成什麼實質性的傷害,然而他每一次拍擊都能巧妙的將長劍往前推送出半寸,連續幾下便已經完全改變了其刺出的軌跡。
劍鋒貼著楊玄胸前擦過,隔著尚有兩寸,四溢的先天精氣便直接將他衣襟劃出了一個小口。
斷去了後顧之憂,楊玄右臂再度發力,劉先生背後猛然彎了下去,雙膝支撐不住一下跪在了地上,碎裂聲傳來。
這一跪之下,水磨的大理石地磚都碎成了渣滓,在他膝下出現兩個深深的坑!
這一刻,劉先生悲憤欲絕,但是對死亡的恐懼讓他並無勇氣跨過雷池一步,但也深知已經毫無活下去的可能,但還是抱著苟延殘喘的希望在苦苦掙扎,對楊玄怒罵道:「你可答應過我放我一馬?如果你殺了我你就是背信棄義的小人,一輩子永無安寧。」
「我不殺你才是永無寧日!」楊玄皮笑肉不笑的說道:「我今天放你離開,你天不亮就能叫著姓許的姓錢的那兩老傢伙拖家帶口的來殺我,正好河運幫可以背黑鍋,你覺得我會侮辱自己的智商麼?」
這番話幾乎說盡了他的心機盤算,劉先生腦經急轉,生怕說錯一個字就是身首異處的下場,生死關頭對自己的每一句措辭都顯得尤為小心,既不能讓對方覺得無關緊要,而且還不能觸動對方的逆鱗,醞釀半晌才說道:「這些罪證如今都在你手上了,只要你將它交給兩位執裁,楊靖肯定沒戲唱了,如今他正野心勃勃的在宗堂裡抓權,可謂得罪了不少人,只差這麼一個借口。既然他都要倒了我們這群猢猻自然也該散了,我不姓楊,你們家族裡的成王敗寇我並不在乎,我至始至終也只不過想多賺點銀錢和丹藥,只要你放我離開,我便連夜離開朔方、十日之內出雍州,永生永世在不踏足這裡一步。」
「你說的也有些道理。」楊玄點了點頭,然後很認真的看了他一眼,平靜說道:「不過你似乎忘了一個最緊要的事情?」
「什麼事情?」一看有戲,劉先生內心隱隱有些喜色,卻把握不住楊玄後面那句話是什麼樣的心態,試探性的問了一句。
「那份證詞要想扳倒楊靖必須有一個前提。」楊玄慢慢低下頭,在他耳邊小聲呢喃道:「那就是——死——無——對——證!」
劉先生眼眸之中陡然泛起一抹難以掩飾的驚恐,體內的氣血緩緩運轉起來,還想做最後的殊死一搏,然而沒等他醞釀出最後一絲力氣來,油膩慘白如蠟的臉頰上頓時瀰漫開了一片恐怖的絳紅,他整個人頓時都矮了幾分,脊椎錯斷的聲音在這安靜的書房裡顯的極其的刺耳,渾濁的鮮血從他七竅之中滲了出來,夾雜著絮狀的穢物,臉上似乎開了醬油鋪子,裂開雙瞳之中再尋不到半點生機。
楊玄緩緩將手收回,老者頭頂之上竟然出現了一個掌形的空白,那一片的頭髮全部脫落,彷彿被烙鐵燙過。
整個世界忽然安靜下來,只剩下微微發黑的粘稠血液啪嗒啪嗒往地上滴落的聲音,當一切都已成不可逆轉的事實之後,楊玄胸膛之中那顆磐石一樣的心終於忍不住悸動起來,殺人是一件不討人喜歡的事情,可是當漸漸習慣之後也就無所謂了,可是不代表當屍體像屠宰場一樣堆滿之時還能無動於衷。一滴血濺在手上或許無傷大雅,可當整雙手都被鮮血沾滿粘稠的血液,還是一件很噁心的事情。
楊玄喟然一歎,抬起雙手看著自己的掌心,白淨如玉,就像白色的蓮花。
然而本質下,自己卻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屠夫,現實未免有些滑稽。
「習惡眾生,從纖毫間,便至無量,一切眾生臨命終時,得見我佛,不問有罪無罪,悉得解脫。」楊玄雙手合什然後右手五指捏出了一個奇怪的法印,頓時遍體流光,綻放無限的莊嚴與仁慈,磅礡的神魂之力打開了一道通往佛國的大門。
這一刻輪迴被他生生撕出了一道裂口,劉先生頭顱之上隨即升騰出一片扭曲的雲氣。再此之前,楊玄收服聲聞只能針對神魂本來已經足夠強大的對象,其實並未過多干涉輪迴自身的運轉,只不過將外界的遊魂渡化到自己體內而來。
武道高手雖然也可凝煉出強大的武道精神,但是那種強大的精神祇不過是脫胎於形意之中,而神魂與尋常之人並無太大差別。爐鼎一旦破滅,靈魂自然墮入輪迴,根本不可能如神修一樣奪舍重生或者另修旁門鬼道。
而此時他竟然是把半隻腳已經踏入地獄的靈魂硬生生拽了回來,簡直是在與天爭命。
他這般瘋狂的做法不為別的,只求洗去身上殺戮的罪業,一切可違,但是心不能違,哪怕今後在步入履霜之境可能承受千百倍的業報,也不過是外力阻礙罷了,既然為身外之劫便自然有破除之法,但是心境若有了缺陷,那便是在與自己為敵。
有此覺悟之後,楊玄體內佛國之中頓時降下一縷神光,與功德之力不同,這一縷神光無形無質,卻又玄妙難以捉摸。
融入神魂之中,頓時像是穿透了一層隔膜,讓他從原先渾濁的世界裡解脫出來,神魂頓時清明透徹,那種殺戮的罪業漸漸與他心中其餘的念頭和光同塵,不再成為心結,而佛國之中原本混蒙一片的天穹頓時生出點點星光,恍若流螢,似一伸手就可觸碰的到。
楊玄似有所悟,雙手高舉,在霄漢之下,誓立宏願:
於我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之時。
死者之鮮血化作七寶佈施,福德不可思量。
亡者之頭顱化作周天星辰,如恆河所有沙數。
十方地獄六道輪迴蓮花綻放化作佛國。過去未來之中再無苦難。
三千世界芸芸眾生永生極樂。
現在賢劫第四世劫之時,佛祖圓寂,地藏菩薩曾於佛前立下宏願:「為是罪苦六道眾生廣設方便,盡令解脫,而我自身方成佛道。」
楊玄今日似乎走上了一條相同的道路,卻又不盡相同,似乎善惡的兩個極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