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玄聞言似乎氣也沒多喘一絲,依然全神貫注的看著書帖,漫不經心的說道:「聽說了。」
場間陷入了一種詭異的沉默,楊玄忽然轉過身來,眼神中有些訝異,低聲問道:「難道是楊鶴?」
楊英一聽這話先是一愣,然後眼中懼意消散,搖頭道:「當然不是,那日他與史顏勝是有一些衝突,可他絕不會作出那麼心狠手辣的事情來,我想是他拍下白璃玉精之時錢財外露,引起了某些化氣境高手的覬覦。」
「三四百兩沉銀,在哪都不是一筆小數目,那史顏勝也真是一個蠢貨,呵呵。」楊玄一副置身事外的樣子,好像這事真跟他一點關係也沒有似得,不得不說,他的心性經過種種磨練,如今已經到了八方風雷湧動而不受所擾的境界。
後堂之中突兀的傳來一陣咳嗽聲,兩人同時驚詫的轉過頭去,卻瞧見楊克幾人從那屏風之後緩步走出。
「見過兩位叔祖以及諸位叔叔。」楊玄略微一愣神便清醒過來,退後半步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除了楊克與他有過一些交集,顏色稍微和悅一些,其他幾人無不是一副漠然的模樣,對於楊玄的問候持著一種可有可無的態度,既不苛刻,也不熱情。
楊玄恍然明白,或許自己在楊家之中已經是頗受敬仰的人物了,可在這些人面前自己依舊是一個無關緊要的小角色,但他卻並不為之羞惱甚至是一絲該有的氣餒,他不需要別人的承認或者認可。但是如果有人會把高人一等的眼神強加在他身上,那他便會毫不猶豫的砍下對方的頭顱,來消除這個差距。眼前這些並不足以觸怒他,相反讓他很安心,至少可以證明對方並沒有發現自己先前的偷聽。
若說楊玄只是一根在荒原上隨風招搖的雜草,那楊英無疑則是一個傍上大樹的幼苗,在優沃而安全的環境中,隨時可以枝繁葉茂甚至開花結果。他的禮節與楊玄如出一轍,甚至連字詞都未有差別,但是卻贏得眾人的好感或者是虛假的好感,這便是所謂的話語權。
一顆砝碼,只有放在天平上才能體現出自己的重量。
他與楊英或許沒有太大差別,不同的是一個站在了天平裡面,而一個卻站在了外面,正看著那個岌岌可危的天平瘋狂的搖晃。
「叔祖,想不到你們這麼早便到了。」楊英在一旁笑道,姿態極低。
楊克略一皺眉,解釋道:「宗堂議事之前都要由我和你楊憲叔祖進行議題的審批。」
或許有楊玄這個外人在,有許多涉及私密的話題,兩邊都不好繼續商量,閒聊之中兩邊也都拋出了幾個無關緊要的話題,各持態度然後讓他和楊英給出意見,明面是考驗兩人的能力,暗中卻是在試探他的態度。畢竟楊玄身家清白,背後沒有那些錯綜複雜的力量,兩邊都想將其拉入自己的陣營,雖然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小角色,但在提議表決的時候也能貢獻出一票來。
不過楊玄可對兩邊都沒興趣,反正那朝廷買辦局的差事是跑不了了,就算我投靠你們,你們還捨得給我爭取更好的位置?沒有半點好處還讓我去得罪人,他可不傻,因此至始至終保持著完全中立的態度,一時半會,兩邊也就對他失去了興趣。
如果此人不是鐵了心想做零星派,那就是情商不夠,但不管出於哪種原因,此人體現的出來的價值已經大打折扣了。
辰時四刻漸近,楊氏宗族四十餘名宗堂議事基本到齊,不過楊玄卻始終沒看到楊靖的影子,讓他一時間有些納悶,他早已經做好楊靖會在議會中為難他的準備,所以他此刻心裡不但沒有興慶,反而隱隱有些不安,就好像一個明面上的敵人突然退入了黑暗之中,你第一反應絕對不是敵人逃跑了,而是對方躲藏在暗處,隨時可能在你不經意之間對你放出一支冷箭,取你性命。
直到楊憲宣佈議會開始,楊靖始終未能到場,楊玄心裡的不安逐漸變作了狐疑。
難不成他真準備放縱自己在宗堂之中逐漸扎根而無動於衷?就算舉薦一事已經沒有操作的空間了,他也總該防著自己倒入某個陣營之中,最有可能的就是在自己身邊修起一座圍城,把自己孤立起來。如果真是這樣,楊玄其實並不在乎,因為他正希望這樣做。
會議的程序十分枯燥,楊玄雖然對這些事情有著天然的興趣,那也是建立在他不知情的基礎之上,可是如今議會的幾項議題他都已經提前知曉,甚至連最終的結果與定論也有了底數,最多出現一些小範圍之中允許的變動。
這樣一場議會就好像那本被他看了無數遍的《養性延命錄》,如同嚼蠟。
因此他神色之中或多或少流露出了一絲漫不經心的態度,卻又正好被台上的兩位執裁捕捉在了眼裡。楊憲自然是將他直接劃到了廢物的範疇之中,映像分近乎底線。
而楊克本來還對他有些好感,可是發現自己幾次說話的時候,他都保持著無動於衷的姿態,心中難免有些失望,按理說武道有天份的人,處世之道也不會太差,畢竟兩者在某些地方都是想通的,可楊玄又一次出乎了他的意料,只是這次不再是驚喜。
差不多用了一個時辰,前面幾項議題已經逐步通過,一切都按照預先定下的軌跡發展著。
最後一項議題自然便是關於楊玄出人朝廷買辦局正使的事情,而議題的主角卻一直在聆聽著屋外那狂風呼嘯的聲音,溫暖而陰暗的宗堂之中就像一間生著火爐的小屋,此情此景就好像隆冬裡的閒暇時光,一切都被拋的有些遙遠,難免滋生出睡意。
「楊玄,這件事情你自己有什麼看法?」
楊玄當然不會傻到在宗堂議會之中倒頭大睡,可依舊免不了有些出神,聽的那聲有些沒反映過來,一抬頭卻瞧見楊憲一臉微怒的看著自己,趕緊醒了醒神,大聲而且隨意的說道:「我沒意見,一切都聽從組織安排,去哪都行。」
楊玄這話說的很不講究,哪怕是他真的沒意見也不能直接說沒意見,很容易讓人誤解為他有意見。
一時之間屋內氣氛有些詭異,眾人目光紛紛匯聚在他身上,似乎想看看這個年輕人到底是哪裡來的底氣,跟宗堂執裁都敢如此不客氣。楊玄大咧咧的往那一座,揣著明白裝起糊塗來,你就給我整一個最次的地方,還指望我對你感恩戴德,想得未免太美了一些。
「既然如此,那這事就這麼定了。」楊憲將手裡的那張寫著議案稿紙輕飄飄的扔在了桌上,不難看出他眼中的不快。
楊玄並未起身承謝,依舊安之若素的坐著,似乎在等待著對方繼續宣佈會議散場的事情。
正在此時,宗堂大門再一次被推開了,風聲大作,潮濕而冰冷的空氣湧入正堂之上,將楊憲身前的那張稿紙都吹到了地上。
宗堂之中壓抑而沉悶的氣氛被這突如其來的狂風一擾,變得逾漸冷冽,從門口露出的那道身影無疑又延緩了議會結束的進程,那人眼眸中透露出來的的陰冷、怨恨好像比這風還要更甚一籌,似乎心裡有著不能訴說的苦海深仇。
他便這般無所畏懼的站在了制兩位執裁的面前,用目光宣洩著殺意與怒火,肆無忌憚、霸道無比,
帶著如此濃厚的殺意,而且又能夠不受阻攔的推開宗堂大門,來者身份自然毫無懸念,楊玄等待許久的人終於還是來了。
「楊靖,宗堂議事已經結束了,你現在才來是個什麼意思?」楊克不由皺了皺眉,其實按照家規所定下的規矩,宗堂議事在有特殊情況的時候可以不假缺席,只要到場人數達到七成會議可以照常進行,所以楊靖今天便是不來也說無太大過錯,但是他錯就錯在你要一條道走到黑也就算了,偏偏都散場了你突然這麼出來攪合一棍子,而且還這麼耀武揚威,那就是**裸的挑釁了。
楊憲神色稍微平靜一些,雖然楊靖跟他不是一派人馬,但是最近兩人因為西線商路的事情走的極近,不至於為此和傷了和氣,於是出言打起了圓場,想化解場中這莫名其妙的僵持氣氛:「西線商路的事情會上已經通過了,你放心吧。」
可是楊靖卻並不為之所動,盯著台上兩人一字一句的問道:「清明會試可有不合情理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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