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楊玄硬著頭皮一古腦扎進陰山之中的時候,於此同時楊海良也回到了朔方城中。
對於農莊裡那容易遭人的詬病的事情,楊海良也是個聰明人,自然不會四處宣揚,將那車伕撂在城裡一家種德堂的醫館中,便各自分道揚鑣了,至於對方如何去解釋楊海良並不在意,他不怕楊默對他心生恨意。畢竟怎麼說他也算是個長輩,雖然跟後輩差不了那麼幾歲,但身份上天然優勢已經讓楊默想要報復也無能為力。他反而想藉此機會進一步激發他和楊玄之間的矛盾,再看後者反應。
如此一來,楊玄的潛在價值會展現的更加淋漓盡致,關鍵時刻他也可以讓楊玄跟他綁的更緊一些。
他是楊家少壯一代中最為年輕的一位,因此掌握在他手中的權利也少的有些可憐,出於輩分上的矜持他不可能四處尋求靠山,因此他只能辛辛苦苦的營造自己的人脈,希望再緊要時候能有人幫上他一把,可惜大多數都早已經站定了立場,要麼就是整天上青樓下賭房的紈褲,因此楊玄能否脫穎而出獲得家族裡的一些話語權,對他來說顯得有些至關緊要。
楊海良已經成家立戶,因此也沒有住在侯府裡,他掌管著楊家「復興商號」下轄的一間軍械鋪子——刀劍閣。
刀劍閣分刀閣和劍閣兩個部分,其中劍閣所經營的都是一些漢律允許的君子佩劍、雕花木弓這些東西,若在富庶的江南一帶,這種生意倒也算是一個賺錢的行當,但雍州卻不行,哪怕是金鑲玉的銘文佩劍,論起殺人還不如一把柴刀順手。因此刀劍閣每年最大的進項都在刀閣之中,刀閣的東家手裡掌握著西北邊軍每年大部分的訂單,比起楊海良這個虛有其表的劍閣東家財氣可算是大了許多。
但是楊海良不缺錢,與刀閣每年近五十萬量的利潤比起來,劍閣自然一年不過三四萬兩白銀的進賬自然顯得有些薄弱,但是劍閣要比刀閣更容易撈錢,因此三四年下來,楊海良也攢了不少私房錢,回到閣中他便從枕箱裡抽了一張二百兩的銀票,然後交給了店裡正在閒的無事的夥計,吩咐道:「把這送到府上去,讓管錢的給記上帳,這是西郊農莊一年的進項。」
夥計當然不知道這錢是楊海良自家掏的腰包,因此心裡也只是對這跑腿的差事小小抱怨了一番。
種德堂雖說是一家獨立的商號,可楊家的復興商號在其中也佔了三成的份子,因此藥鋪的夥計對楊家的人也是格外的照顧,車伕身上的幾處傷筋動骨的地方都讓敷上了膏藥,細細包紮過後就像一個粽子似得,正躺在籐椅上由那夥計伺候著喝藥湯水。
哪怕只是動動嘴,對於車伕如今來說也不是個輕鬆的事情,鼻樑斷裂,一張嘴就牽引倒痛處,讓他臉色極為難看。
就在此時,門外傳來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然後又聽一聲折扇閉合的聲音。
車伕艱難的扭過頭看了眼,瞧見楊默領著兩個小廝怒氣沖沖的站在門口,頓時心裡發慌,縱然羞惱可以不敢表露。
其實他是楊默父親手下的人,平日裡小少爺對他也比較尊重,可惜如今栽了跟頭身敗名裂,卻是一點再驕傲的本錢都沒有了。
瞧著曾經父親得力手下如今的狼狽模樣,楊默心中有些厭惡,可依舊裝出一分關切的樣子,免得寒了一干屬下的心,只可惜這演技過於拙劣,說起話來也有些怨氣:「何彪,你是怎麼搞的,竟讓讓楊玄那小子打成這樣,真是荒唐!」
他沒直說丟臉已經算是極為含蓄,何彪對自家這少爺極為瞭解,如今也只能自認倒霉,用清湯寡水一般的語氣宣洩著心中的不滿於苦寒:「楊玄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進入內壯境界了,而我又一時大意糟了他的下作手段。」
「內壯境界!」楊默臉上流露出一絲驚詫,嚷道:「怎麼可能,一兩個月前,族裡考核的時候他才是練骨的層次,而且實力極為一般,比我還差的老遠,難道他吃了什麼玄丹不成?」所謂玄丹也就是玄字階的丹藥,比黃字階又要高出不少個層面。
何彪眼中流露出一絲鄙夷,對鐵不成鋼的現實感到有些噁心。
楊默心思不是太過縝密,自然沒有發現對方嚴重的那一絲雜色,卻不改驕狂的性子,咬牙切齒道:「就算他進入內壯境界也不過是讓我玩弄的角色,前些日子本少爺也跨入了這個境界,而且父親給我準備幾枚黃字上品的丹藥,到清明會試之前一定可以煉通心、肺兩處器官,倒時候踩他還不是無需費心的事情,我能把他攆到那鳥不拉屎的鄉旮旯裡,自然有把握讓他一輩子都翻不了身。」
「少爺你跟他又沒多大深仇大恨,何必如此呢。」何彪眼中流出一絲厭惡,在他看來,楊默這就屬於典型的心智不成熟,且不說他能不能順利踩翻對手,就算他以勝利者的姿態走到最後,又能給他多大的好處?僅僅是一絲心裡的快感?
「這種人就該死,出身下賤就要本分一些,偏還豬油蒙心,盡做些蠅營狗苟的事情,簡直就是家族的蛀蟲。」楊默咬牙切齒,這一番話說的及時大義凜然,也不是說出來給人聽的套話,而是此刻他內心極為明確的想法。
若論貪錢,雖說對方還不如他手上的一個零頭,但是烏鴉往往容不得別人比自己更黑。
而就在此時,陰山之中的楊玄對楊默那些咬牙切齒的仇恨卻是毫不知情,但是不管對方是恨他還是愛他,他已經打定主意要對楊默來一次凶狠的逆襲,哪怕對方想要言歸於好,那也是在他跪地求饒之後的事情。
叢林幽深難辨方向,楊玄此刻蹲在一株老樹之下,用短刀小心翼翼的刨著一株蛇麟草。
蛇麟草算是一種孢子類植物,葉下猶如鱗片一樣的孢子破損之後含有劇毒,便是內壯境界的武者也無法抵禦,而且這種孢子毒藥有一個最大的特性,就是味道極淡,只有吃在嘴裡才會嘗到一絲苦鹹,若用於陰人,簡直防不勝防。
將整株毒物連根剷起之後,楊玄將其放入了背囊其中一個完全密封的小口袋裡,然後抱起身邊已經紮成捆的乾柴便準備回營,哪知剛一轉身,就瞧見對面樹後竄出一個黑影,一根黑漆漆的弩箭瞄準了他的瞳孔,隨即又撤了下去。
來者卻是丁野,臉上隱隱有些怒意:「拾柴也這麼磨蹭,小姐還以為你出什麼事情了,讓我來找你。」
楊玄嚥了口唾沫,看著丁野手裡的那張精密充滿金屬氣息的黑弩,嘴唇有些發乾。這種鋼弦弩有四石之力,一箭出去能將戰馬的腦袋穿個窟窿,對內壯境界的武者也有極大傷害性。被那麼一個大殺器對著腦門指了一下,任誰也難以鎮靜,他也不知道對方是有意還是無意,不過卻是一點脾氣也沒有,憨厚的笑道:「開春下過幾場雨,太潮了,柴不怎麼好拾。」
丁山皺了皺眉,似乎並沒瞧見楊玄採藥的事情,轉身回營而去。
山裡的條件有限,還好丁野趁著楊玄拾柴這回就近射了兩隻雉雞,四人也不用啃那乾巴巴的肉乾,由楊玄生活烤了些熟食。
一應佐料倒是帶的齊全,可惜廚子手藝有些磕磣,味道實在一般,不過楊小緣那丫頭也是餓慌了,一個人吃了整只,到最後還得讓楊玄這個勞苦功高的廚子去啃乾糧。當然也不止他一個人如此,因此心裡尚算平衡。
吃飽喝足稍做休息四人又準備上路了,楊玄弄滅了地上的火堆,可沒走出幾里地他不經意的轉身,卻瞧見先前紮營的地方又有一縷縷黑煙飄了起來,他心中泛起一絲狐疑,他清楚的記得先前自己那幾腳可將一切火星都踩滅了,不過也沒怎麼放在心上,只希望不要在這林間引氣大火才好,否則憑借山火的蔓延速度,他們恐怕也免不了吃些苦頭。
接下來的兩天,山裡的行程依舊一如既往的乏味,一路上也遭遇了些三五成群的野獸,可都讓兩張鋼弦弩清理乾淨了。楊玄便是連那兩把直刀也沒怎麼動用過,偶爾挖挖沿路的一些草藥,已經尋到了幾處生長白朮的地方,可惜依舊沒有紫術的影子。
如今已經算是進入了深山,便是連一點人煙的痕跡也沒有了,都是最原始最純粹的密林。
天色漸漸暗了,雖說離太陽落山還有一個多時辰,可叢林裡什麼都必須得提前準備,否則天一黑便寸步難行。楊玄已經在這過了兩個夜晚,倒已經熟悉了這種陰森恐怖的氛圍,收拾營地也格外的得心應手,沒過半會便在懸空的樹幹上搭好了幾架床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