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鵬飛在金龍君、張建濤等人的保護下站在警戒線內的高處,眼望著那些憤憤不平的記者。從大部分記者的臉上,私毫看不出對被壓農民工的同情和擔憂,相反總是一臉期盼、唯恐天下不亂的眼神。當然,不乏也有一些擁有同情心的記者,他們的目光在遙望著事故現場,一臉的悲痛。
「張書記,我們要採訪,要報導!」又有記者喊道。
張鵬飛看向那位年輕的記者,平靜地說:「你想報導什麼?」
「我們要瞭解事故原因!」
張鵬飛很無奈地說:「我必須很認真的告訴你,我現在也不知道事故原因是什麼,因為我們現在所有的精力都在實施救援。記者朋友們,我也希望你們理解我們的工作,現在……我們大家都應該關心的是傷者,你們說不對嗎?」
「您說得很對,但是第一時間進入事故現場,瞭解事情真相,這也是我們記者的職責,我們要向廣大市民報導!」
「沒錯,」張鵬飛點點頭:「如此重大的事故,自然要報導,不能有任何的隱瞞。所以我現在可以告訴你,我們的新聞部門已經進行了報導,而我們現場唯一的工作就是救搶傷員。你們現在要採訪,我想請問你們,傷者還被埋在下面,你們進來之後採訪什麼?」
張鵬飛的問題一時間讓記者們沒反應過來,他接著說道:「朋友們,我還是那句話,我們現在最要緊的是搶救傷者,事故原因,以及相關責任人,是在我們完成救援之後才想的事情,這點應該是我們的共識吧?」
「那我們可以進行調查,調查施工方,調查施工材料,等等……」
張鵬飛笑了笑,說:「施工方已經被司法部門控制起來了,施工材料也被封存。我想反問這位朋友,如果調查的事情由記者負責,那麼司法部門是幹什麼用的?記者有記者的職業准責,你們的職責就是報導,讓廣大群眾瞭解現場的情況,對不對?至於說問題的調查,自然有相關針對性的部門進行調查。」
「可是張書記,你們現在限制了我們的新聞自由!沒有讓我們進行報導!」有位記者尖酸刻薄的喊道。
「你說什麼?」張鵬飛壓住心中的怒火,又向前走了幾步,高聲問道:「請問誰限制了你們的自由,我們官方何時拒絕你們的報導了?你把那人指出來,我現在就把他抓起來!你們大家都在現場,沒有任何人限制你們!只不過為了你們的安全,警方暫時把危險區域進行了控制,因為我們要把危險留給自己,我們要救人,不想讓你們進入危險區!」
「既然您說沒有限制新聞自由,那麼我們需要對您進行採訪,這總可以了吧?」記者們針鋒相對。
「我可以接受你們的採訪,」張鵬飛緩緩說道,「可是我現在能說什麼呢?官話還是套話?因為事故原因我們都不清楚。所以我在此向你們保證,第一,我們會在適時的時間招開記者發佈會,向你們公佈情況;第二,我們不會隱瞞任何的事實,一定會及時、公平、公正的把消息反應給大家,通過你們傳播出去;第三,也請現場的朋友成為這次事故的監督者,雙林省正在實施幹部審核制度,如果在這次事故的後續調查等等處理時,有人違法犯紀,歡迎大家舉報,如果有人覺得我也有問題,也請你們向中央舉報!」
「說得好!」記者們沒有反應,家屬到是先拍起了手掌:「張書記說得好,我們支持你,現在要救人,別和這幫人嘰嘰歪歪的,他們沒事吃飽了撐的,恨不得死的人越多越好!」
記者們有些慌了,他們沒想到在張書記的引導下,家屬群眾開始反對他們了。此時太陽的光茫斜射在張鵬飛的臉上,一片紅光,顯得他無比的高大偉岸。
「可是……張書記,我們怎麼相信你說的話?」
「怎麼相信?」
「我張鵬飛三個字就是雙林省的信譽度,不信你們可以問問這些家屬,他們最瞭解我!」
「我相信張書記!」從記者的後方擠過來一個穿得很花哨的小太妹,似乎是酒吧裡的歌手,黃黃的頭髮,高挑性感的身材。
張鵬飛順著聲音看過去,伸手擋住陽光,當看清那人的臉時,險些笑出聲音來,真沒想到這個活寶也趕過來了!說話的「小太妹」正是記者東小北,張鵬飛的老朋友了。
「我也是記者,朋友們,我們現在大家不應該打擾領導的工作,他們要忙著指揮救援,你們在這裡拖住他就是在浪費時間。我想問你們一句話,你們認為被埋農民工的生命重要,還是我們的採訪重要?」
東小北的一句話讓大家不吱聲了。
張鵬飛向大家點點頭,說:「感謝你們的理解,我答應你們,一定會召開記者發佈會的,但我現在真的沒時間!」說完就轉身離開了,這次沒有人再為難他。
張鵬飛走了兩步,回頭掃了一眼東小北的方向,出其不意地擠了下眼睛。東小北也扮了下鬼臉,神氣地舉起了小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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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鵬飛走在前頭,突然停下腳步看了眼漫山遍野的紅葉,一時間思緒有些溜號。大家不明就理,都跟著停下了腳步。張鵬飛若有所思地指著漫山的紅葉,喃喃道:「多美麗的地方啊!」
眾人都低下頭,無法理解領導現在的感受。
張鵬飛回頭看向金龍君、吳江還有萬達,冷聲問道:「現場的一草一木都不要動,安排警方介入,把相關人員控制起來,在事情沒查清楚之前,更不能讓他們與家屬見面,以免引發衝突。另外,要時刻準備好與記者溝通,在實施救援的同時,一但有進展,要在第一時間向記者通報,我們的官方媒體也要進行宣傳,知道嗎?」
「明白了!」幾人點點頭。
吳江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還是開口道:「張書記,我……我有事想向您匯報一下。」
張鵬飛一看他的表情,立即明白了,招手道:「過來。」
吳江跟著張鵬飛先向前走了一步,其它人也都聰明地沒有跟上去,金龍君和張建濤在談話。
「什麼事?」張鵬飛板著臉問道。
吳江說:「張書記,有件事我一直都覺得很疑惑,雙林省東北路橋公司的金日忠……很不簡單!」
「有什麼不簡單的,這都什麼時候了,你就不能把話直接說清楚?」看著當年的秘書現在成了這副樣子,張鵬飛又來火了。
「是……此人背景深不可測,好像同京城方面都有聯繫,他們聯繫的那家購貨商也不簡單,都是京城那邊的大老闆,我就是想提醒您一下。」
張鵬飛有點明白吳江的意思了,說:「你是說那些材料有問題?」
「我不敢保證,但是在前期施工時我確實來過,也請相關專家進行過深度的調研,他們證實雖然施工方的有些作法過於粗爆,但還在可以接受的範圍,因此材料就有很大的嫌疑了!」
「好,我知道了。」張鵬飛深深地看了吳江一眼,向隧道走去。身後的人看到兩人談完了,趕緊跟上。隧道內十分的潮濕,陰冷陰冷的。不知道為何,剛剛走進去,張鵬飛就感受到一種死亡的威脅,好像走進了地獄一般。
現在正在進行新的救援方法,隧道內部正在向出事的作業面推進,機器和人配合在一起,唐小林也彎腰在那裡挖。
張鵬飛把唐小林拉起來,問道:「進展怎麼樣?」
「照這個挖法,專家說六個小時差不多就能與出事地點挖通!」
「嗯,還行。」張鵬飛點點頭,不再多說話,伸手幹了起來。
大家一看張書記都動手了,也就什麼也顧不上了,爭向恐後地忙起來。洞內的工人和消防隊員一看,更來勁了,這個時候已經顧及不到什麼勞累了。
過了一會兒,張鵬飛在嘈雜聲音當中,聽到有人叫自己,回頭一看,萬捷領著一個女人走了過來。仔細一瞧,正是辦公廳的呂玲。
「什麼事?」
「張書記,剛才呂玲在外面接到了省長的電話,省長說你們的手機都打不通,最後找到了呂玲那裡。」
「好,我現在就出去。」張鵬飛向外走,萬捷跟在後面,王雲杉聽到是省長電話,怕有什麼指示,也走了出去。隧道內手機沒有信號,胡常峰那邊已經急得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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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鵬飛來到外面,萬捷已經撥通了胡常峰的手機。張鵬飛接過電話:「省長……」
剛叫出口,就被胡常峰打斷了:「張書記,出了這麼大的事情,您怎麼能不通知我啊!我現在都急瘋了!」
「省委領導都知道情況,並在第一時間做出了部署,經研究決定,由我來打頭戰,對吧?」張鵬飛客氣地說道。
「張書記啊,您這……哎!」胡常峰知道張鵬飛的用意,內心深深地感動著。
「常峰,你聽我說,現在現場的情況很複雜,救援還沒有進展,但是省委在第一時間做出了正確的反應,你在第一時間就已經知情,省委、省政府辦公廳也出台了文件。所以……你不用自責。」
胡常峰不知道說什麼,緩和了一會說:「林部長就在我辦公室,現在網上的新聞對我們很不利,您看?」
「這樣吧,你們召集在家的常委開一個會,研究一下善後問題,不用急著來人,來那麼多領導也沒用。這個時候不能亂,家裡一定要穩住腳。」
「那好吧,等我們商量完之後再向您匯報,然後我再趕過去。」
「不用向我匯報了,我相信你們,你……你可以過來,但要確保家裡的穩定,知道吧?你過來後,就讓老秦坐陣家裡,由他負責家裡一切!」
「好,我知道了,那就不多說了。」胡常峰掛上電話,看了眼坐在面前的林廣傳,激動地說:「有張書記這樣的一把手,替我們承擔了很多壓力啊!」
林廣傳點點頭,胡常峰能說出這種話,他並不覺得意外。張鵬飛接完電話再次投入到搶救當中,一直到中午,才被眾人勸出來休息。要知道他已經一天一夜沒有合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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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鵬飛坐在指揮部裡啃著麵包,看向陪在身邊的陳雅,不禁苦笑道:「你難得回來一次,沒想到就碰到了這樣的事情!」
「我沒事。」陳雅搖搖頭,「人命關天。」
「是啊,人命關天!」張鵬飛點點頭,看向分坐在周圍的幹部,語氣沉重地說:「這次事故觸目驚心,我們在這裡啃著麵包,可是下面的農民工……我們的有些幹部,沒出事麻痺大意,出了事麻木不仁,通過這件事也給我們敲響了警鐘。我在此警告你們,對工作不力、玩忽職守,發生重大安全事故的,將依法依紀嚴肅處理主要領導和相關人員,決不姑息。為徹底消除經濟社會安全隱患,規範經濟秩序,維護民眾的身體健康和生命財產安全,我們要在全省開展以安全生產、安全施工為重點的集中整治行動。當然,首先要查清這次的問題!」
沒有人敢說話,他們明白出了這麼大的事故,一百多人被埋,現在生死不明,肯定需要人承擔責任。
張鵬飛的目光看向高速路集團經理華向陽,嚴肅地說:「對於這次事故,琿水要負責任,你也要負責任!」
華向陽低頭不敢說話,全身是汗。張鵬飛剛要說話,懷中的手機響了,是林廣傳打過來的。
「老林,什麼事?」
「張書記,我們遇到了最大的麻煩,網絡上的消息鋪天蓋地,說什麼都有,我們根本控制不住。想盡了辦法,可是也無法抵擋住網友的攻擊。剛才省政府網站被黑客攻擊,要不是發現得急時,就……」
張鵬飛打斷他的話,說:「這麼大事故,現在又沒有結果,是無法抵擋輿論壓力的。不怪你。我看也不需要控制了,你就隨時通報情況吧。」
「是的,剛才在會上已經成立了調查事故小組,只能等結果出來了!」
張鵬飛有些茫然地說:「就怕結果會讓你承擔更重的壓力。」
「張書記,真的……真的像傳聞中說的那麼嚴重?」
「我現在不好說,但是根據現場的情況判斷,死傷不會少。」
「那我……」
「做好你該做的事情,這件事不是宣傳部門的責任,有人罵我們那是正常的,我們確實該罵!」張鵬飛掃了一眼面前的幹部,聲音很大。
「好吧,省長已經趕過去了。」林廣傳掛上了電話。
省廳專家和施工方估計六個小時就能從隧道內部挖出一條小洞直通出事的地點,然而岩石結構越來越複雜,難度也越大,這大大拖延了時間。下午,張鵬飛又進入了隧道,可是剛進去,就被金龍君等人拉了出來。張鵬飛看向他們臉色不對,問道:「怎麼回事?」
吳江清了清嗓子,說:「剛才……剛才施工方突然告訴我們一個不好的消息,之前把這件事忽略了!」
「什麼事?」
「出事地點……有大量的炸藥……」
「什麼?他們為什麼不早說?你們知不知道,如果那批炸藥出事……所有救援人員都危險!埋在裡面的人……」
「他們……也都忘記了這件事,剛剛想到。」金龍君氣道。
「那怎麼辦,現在的救援會不會造成炸藥引爆?」張鵬飛看向省廳專家。
省廳專家說:「我剛才和他們碰了一下頭,他們無法說出炸藥的具體保管地點,所以……」
張鵬飛明白了,也就是說現場時刻都有著爆炸的危險!
省廳專家又補充道:「還有件事,通過我的詢問,發現隧道內部之前就有少量的瓦斯,現在作業面出了事故,下面或許……瓦斯濃度會加深,如果造成連環爆炸,那麼我們前期的努力都白費了,還有可能死傷更多的人!」
張鵬飛爆跳如雷,一把揪住施工方的工程師,說道:「你為什麼不早說?」
「我……我忘了……」
「哎!」張鵬飛把他推開,繼續求助於省廳專家,問道:「還有更好的辦法嗎?」
「只能提醒大家注意安全,我們現在的方法是最快的!而且我剛才發現了一個情況,沒有塌方的隧道壁也出現了裂縫……」
「什麼,會不會全部塌方?」
「現在還不好說,只能一邊搶救一邊加固了。」
「那就讓施工方對搶救的地點進行加固!無論怎麼樣,我們要和搶險隊員站在一起!」
「我也要跟您進去!」身後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
大家回頭一看,正是胡常峰帶人到場了。
「張書記!」
「胡省長!」兩人的手激動地握在一起,此時此刻所有語言都是多餘的。
「張書記,情況怎麼樣了?」胡常峰喝了口水問道。
張鵬飛讓張建濤等人介紹了一下情況,胡常峰的臉扭曲起來,看向張鵬飛說:「當年在北江省時,也出現過類似的事故,幸好沒有爆炸。」
「現在顧不上那麼多了,只能在注意安全的同時增快速度!」張鵬飛說道。
「對,時間最要緊!」胡常峰點點頭。
「走吧,我們再去看看情況。」張鵬飛站了起來。
「您休息一下,還是我進去吧。」胡常峰拉住張鵬飛的手。
「我沒事,一起去吧。」
「張書記,胡省長,您們別進去了,剛才專家不是說了嘛,隧道內也很危險,你們真的不能進去,出了事我們就是罪人!」金龍君急得都快哭了。
「我們的命是命,那些消防隊員的命就不是命嗎?在這個關鍵時刻,就是證明我們的時刻!」張鵬飛說道。
「對,張書記說得對,什麼也不用說了,走吧!」
金龍君急得直跺腳,一點辦法也沒有,只能從後面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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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晚上10點多鐘,終於從隧道內部挖通了直達二號出事地點的一條小通道,雖然暫時只能爬過去一個人,但可以進行通風,強風吹了一陣,消防隊員爬進去看了下情況,出來後被張鵬飛拉住了。
「怎麼樣,還有沒有人……活著?」
「有人活著,但也有人重傷,可是……可……」
「怎麼了,你快說!」
消防隊員的眼睛都紅了,一臉心有餘悸的表情,吱唔道:「現場……現場有很濃的火藥味,根據我的初步判斷,在……在塌方時就已經發生了爆炸,要麼是塌方引進了爆炸,要麼就是爆炸引發了塌方,應該是在同時……」
「你還發現了什麼?」張鵬飛心中一涼,「裡面的人……」
「我……我抓到了一……一條大腿,血肉模糊,我……」消防隊員兩眼一黑,雙腿一軟,昏了過去。也不知道是因為勞累過度,還是因為現場的恐怖景像,更或兩者皆有之。
「快,搶救!」張鵬飛擦了一把臉上的汗,心裡已經明白怎麼回事了,強裝振定道:「這就是現場的情況,馬上傳達出去,告訴媒體,現場不但發生了塌方,還有爆炸,不要有任何的隱瞞,現在死傷不明。現在立刻擴大搜救洞穴,爭取早點把人拉出來,在此同時,多安排幾個人進去瞭解情況,一定要把裡面的情況弄清楚!」
人群的最後面,施工方的工程師拉了一下省廳專家,說:「這裡的洞頂剛剛澆灌沒幾天,又發生這麼大的振動,我怕……」
「你怎麼不早說!」省廳專家嚇得腿都軟了,抬頭看了一眼,頭頂的水泥果然還是濕的!他趕緊推開人群衝到最前面,大喊道:「讓領導先退出去,這裡還很危險,洞頂還沒有加固!」
「你說什麼?」張鵬飛回過頭來,剛才沒聽到他在說什麼。
就在這時,忽聽得轟隆隆巨響,然後前方的隧道就塌了下來,接著所有人眼前一黑,什麼也看不到了……
張鵬飛在第一時間感到一具溫暖的身體把他重重地推開,好像頭撞在了石頭上面,隨後就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