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鵬飛沒有親臨前線，但還是帶著一大堆報紙雜誌趕到了龍山市，想近距離瞭解青水縣的情況。下午，他已經坐到了龍山市委的辦公室裡，龍山市委書記柳成棟相陪，姚秀靈、萬捷身為助手，坐在張鵬飛的身邊。
柳成棟陪著笑，匯報說：「張書記，您出的點子很好，現在鬧事的幹部已經基本散了，上午還有些人，剛才孫市長傳過來消息，現在縣委門口的人一個也沒有了！」
「呵呵，看來青水縣委縣政府還是很有威望的嘛！」張鵬飛頭也沒抬，還在觀看著面前的報紙雜誌。
柳成棟說：「其實有威望的不是縣委縣政府，而是人大。」
「哦？」張鵬飛的手指停頓下來，略微一想馬上就明白了，笑道：「我差點忘記了這件事，你們龍山呢……在雙林省來說特別的事情太多了！明明已經退休了的縣委書記，還要繼續干人大的主任，讓縣委書記撈不到實權！」
柳成棟老臉一紅，吱唔道：「這種現象確實不好，需要一點點的處理，這個……」
「你不用解釋，我知道這都是於臣搞的事！他是龍山的土地爺，他當年在市委書記的位子上退下來，卻還霸佔著人大主任的位子，垂簾聽政，這逐漸也讓下面幾個縣學會了！」張鵬飛苦笑道。
柳成棟點點頭，自責地說：「張書記，是我們的工作還沒有到位，考慮到龍山市政治環境的特殊，從大局出發，我們還沒有對這種現象對刀子。」
「是啊，我們做事往往都從穩定出發，而穩定就來源於這些老幹部！懂事的老幹部不錯，值得我們尊重，可是往往就有一些不太懂事的老幹部！」張鵬飛拍了拍桌子，「青水縣人大主任叫王久山？」
「是的，縣委書記叫羅正天，縣長許地傑……」
「呵呵……」張鵬飛看向姚秀靈苦笑，說：「你聽聽，這三個人可真是上天入地……穩固如山啊！」
姚秀靈也笑了，看向柳成棟說：「柳書記，這三位都不簡單吧？」
柳成棟點點頭，說：「青水縣官場有一個特例，但凡是當過兵的，往往平步青雲，他們還組成了一個軍人圈子，王久山是打過越戰的老營長，羅正天和許地傑是偵察兵，由於負傷提早退了下來，要不然啊……就進特種部隊了，所以這三人都不好對付啊！自從王久山當上縣長起，就開始籠絡縣內的轉業軍人，最終他當上縣委書記，手底下的弟兄也就沾了光。我早就想對青水縣的幹部換換血，但是……」
「還是過去的老模式啊！」張鵬飛搖搖頭，說：「這種官場模式在雙林省還有一小部分，特別在邊遠山區，落後窮縣存在的較為嚴重。如果不拔掉這顆毒瘤，幹部審核制度就不好展開！」
柳成棟心中一喜，說：「張書記，我早就想動刀子了，如果有省委的支持，我有信心把這些毒瘤清洗乾淨！」
張鵬飛看向柳成棟，面色不動地說：「你可要知道，這樣的毒瘤如果切不好，容易病毒擴散，你都準備好了嗎？」
「時刻準備著，就等著您一聲令下了！」
柳成棟早就對青水縣班子不滿意了，縣人大主任王久山為老不尊，處處擺老資格仗著在青水縣的威信，根本不把新任市委領導放在眼裡。張嘴閉嘴就是老子當年打仗的時候怎麼怎麼樣。而羅正天和許地傑這二位更是他的哼哈二將，眼裡只有王久山，不聽龍山市委的指揮。這些年青水縣被他們三人發展成了鐵板一塊，外人進不得，任命幹部完全是王久山說了算，誰想當縣長、副縣長，只要他一聲令下。
張鵬飛指了指自己面前的這些報紙雜誌，問道：「外面的評論消息都看到了嗎？」
「嗯，看到了。」柳成棟謹慎地回答。
「你怎麼看這些評論？」
柳成棟想了想，說：「這些官方的評論已經超出了事件本身，說實話……我覺得他們是在針對您，而不是針對這件事。青水這件事只是他們的借口。」
張鵬飛滿意地笑了笑，看來柳成棟確實不錯。他又問道：「現在孫勉在青水幹什麼呢？」
「應該正在和幾位重要幹部談話。昨天晚上孫市長同王久山談了很久，希望他發揮老幹部的作用，把鬧事的幹部們勸回去。今天在王久山的主持下，羅正天、許地傑紛紛出動，給幹部們做思想工作，他們才漸漸的散開。不過那些幹部們留下了一句話，堅決反對施行幹部審核制度！」
「哼！呵呵……」張鵬飛氣得笑了，對身邊人說：「你們聽到了吧，連一個小小的縣裡幹部都不把我這個省委書記放在眼裡了！」
姚秀靈趕緊說：「張書記，這是意外情況。」
「是意外，但如果青水縣的問題處理不好，如果讓背後主使者逍遙法外，那麼……其它地方也會這麼搞，他們就是想讓我難看！」
柳成棟小心地問道：「張書記，您打算怎麼辦？」
「孫勉什麼時候回來？」
「這個……」柳成棟不明白張書記怎麼會問出這種話，現在青水縣情況還不穩定，孫勉過去就是監督的，歸期自然未定。不過他仔細一尋思，也就明白了領導的真正用意，遲疑之後，立刻回答道：「今天晚上就能回來！」
其實張鵬飛問的不是孫勉何時回來，而是盡快讓他趕回來見我！
「嗯，他回來後讓他來見我，我要聽他的當面匯報。」張鵬飛揮揮手：「我先回酒店看看文件，有事急時聯繫我！」
「好的，您放心的去吧。」柳成棟跟在身後，送領導去酒店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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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鵬飛坐上車後，就沒有讓柳成棟跟著。他對身邊的姚秀靈說：「看到了吧，哪裡都不省心！」
姚秀靈點點頭，說：「您的意思是不是說，其它幾個縣市都在觀望，看省委如何處理青水縣的問題？」
「是啊！」張鵬飛歎息一聲，掂了掂手中的報紙：「報紙上向我施壓，底下的幹部向我施壓，他們都在等著我犯錯。一但青水縣處理不好，其它地方也會鬧起來！」
姚秀靈說：「那麼青水縣的事一定要嚴肅處理，否則會影響到全省大局！」
「我曾經說過重病要用重藥醫，但是青水縣的問題很特別，剛才柳成棟已經分析了那邊的情況，如果我一氣之下拿掉那幾個當頭的，也許下面的幹部更會亂。可是時間又不等人，如果我不馬上做出處理，其它地方的人還以為我準備妥協，那樣……」
「那樣其它縣市就會仿照青水縣鬧起來，繼續向省委施壓？」
「對，現在我面對的最大難題就是時間，如何把時間搶過來！」張鵬飛捏了捏額頭。
姚秀靈沉思道：「我明白您的意思了，青水縣的事需要立刻處理，可如果處理過嚴，又會引發基層幹部的反彈，但如果處理過輕，又起不到震懾的作有。」
「嗯。」張鵬飛讚許地點點頭。
「另外媒體的聲音……您也要考慮考慮。」姚秀靈指了指車內的報紙雜誌。
萬捷坐在前面扭回頭，似乎有話要說。
張鵬飛注意到他，便說：「小萬有話說？」
萬捷臉色一紅，說：「張書記，姚主任，我現在覺得媒體上的評論看似在批評張書記，不過如果我們把青水縣的事情處理好了，這未必是一件壞事，或許能加速我們幹部審核制度的實施。」
「呵呵……」張鵬飛笑了，「小萬，你的意思青水縣的問題是一把雙刃劍？」
「嗯，」萬捷不好意思地笑了。
張鵬飛又看向姚秀靈，問道：「你認為呢？」
「我正在看網頁……」姚秀靈晃了晃手機，「網上的評論確實不全是針對我們的，還有支持的聲音。」
「你要好好分析啊！」張鵬飛語氣沉重地說道。
此時彭翔把車停在了龍山市賓館的門前，從市委開車到賓館，路程很近。萬捷同姚秀靈送領導回房間休息，張鵬飛掂著手中的材料說：「我還要看看他們是如何批評我的！」
「小萬，你先去休息吧，我陪領導聊聊。」姚秀靈很體貼地說道。
萬捷別無二話，對姚秀靈笑了笑，說了聲有事叫我就退了出去。
張鵬飛坐在沙發上，伸了個懶腰，對姚秀靈說：「你也去休息吧，我想想問題。」
「沒事，我陪陪您，您看您的，我看我的。」姚秀靈知道張鵬飛內心的孤獨，從女人的角度想陪陪她。
張鵬飛衝她笑了笑，一邊看著手中的材料一邊思考著，也就不再趕她走了。
「張書記，幹部審核制度牽動了很多人的神經啊，我敢說此時有許多人都在關注著雙林省！有人叫好，有人想你出事……」
「呵呵，這就是剛才小萬所說的雙刃劍，並非對我們沒有任何的益處。」張鵬飛說完之後，閉上眼睛想著這兩天發生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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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林省實施幹部審核制度之後，張鵬飛彷彿在一夜之間多了許多的敵人。青水縣剛剛出事，不單喬系，其它與之能產生利害關係的同等地位青壯派幹部，或者與劉系相對立的派系，都趁此機會發難。西南的報紙雖然只是一個引子，不值一提，但卻像跳進油鍋裡的水珠，頃刻間油花四濺，蹦出來的滾熱油珠全都跳到了張鵬飛的身上，準備將他燒得遍體鱗傷。
儘管張鵬飛早有準備，知道幹部審核制度將侵犯一部分幹部的利益，事件發生後，他也以最快的速度做出了反應，並且要求宣傳部門如實匯報，但是面對蜂擁而來的挑戰，他仍然感覺意外。華夏幹部對政治鬥爭的熱衷超出了他的想像，也更讓他心寒。他同樣明白，從現在開始，他面對的對手將更加難纏。
張鵬飛不怕對手，他心寒的原因在於這些指責他擾亂穩定的幹部，並非全都反對幹部審核制度，其中有不少人甚至之前被媒體稱之為激進的改革派，他們曾經也口口聲聲說到過政治改革。可是當他們發現張鵬飛主動搞了這件事情時，便忘記了從政之根本，忘記了工作的理想抱負，完全拋棄信念，借此打擊張鵬飛。這才是張鵬飛最氣憤的地方，人心向來如此，也更讓他看清了官場現實。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在幕後之人的鼓動下，網絡上也開始議論青水縣幹部的抗議。所有反對者都以為借助網絡的力量，網友的口水就能淹死張鵬飛。然而卻出現了意外，他們誰也沒有想到網絡上的網友大部分還是支持張鵬飛的，雖然有「水軍」參與，可是同大部分的自願網民相比，支持者明顯佔多數。
那些反對者犯了一個嚴重的錯誤，他們忘記了這次事件的根本原因，以及鬧事的對象。過去類似事件，全都是民向官討要說法，鬧事的全都是老百姓，所以才會在網上引起網民的批評。可這次的緣由是因為自身利益將要受到侵害，所以基層幹部才紛紛起哄，鬧事的是幹部，並不是老百姓。
幹部審核制度正在試驗階段，一慣擅長宣傳的張鵬飛當然沒有忽略思想的傳播，早在很久前就開始宣傳審核制度實施後對幹部、百姓所產生的影響，自然結論很簡單，此項制度是政治改革的試水，對人民有利，對國家有利，只對幹部不利，將大大限制幹部的在工作、日常生活中的行為準責。
就是因為這一項不利，使得大家拍手稱讚，雙林省那些喜歡張鵬飛的年輕人早就在網上鬧開了，對這項改革十分的支持。因此，當青水縣的問題在網絡上流傳之後，大部分網友並沒有像過去一樣趁機起哄大罵政府，相反很意外的全都站在了省委的一面，對這些鬧事的幹部進行批評。當有人批評張鵬飛時，甚至引來了群起攻擊。
在紙質媒體，電視評論等媒體上面，也出現了一個另人意外的事情，批評者完全是幹部，支持者完全是社會普通人氏。事情這麼一鬧，讓那些批評者很尷尬，給人的感覺彷彿是這些當官的支持當官的鬧事，而老百姓開始反對當官的鬧事，人民開始支持起政府嚴肅處理此事，並且要求繼續實施幹部審核制度。
老百姓支持的理由很簡單，青水縣幹部鬧事，說明幹部審核制度已經發揮了作用，要不是這些幹部發覺自身利益受到損害，能跳起來鬧事嗎？那麼反過來想，這項政策也就對百姓有利。
如此一來，此事就不單單是政治博弈那麼簡單了，而演變成為了兩個階層，兩種文化之間的爭鬥。張鵬飛的幹部審核制度是一場新銳的變革，要想取得成功，就要殺出一條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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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鵬飛想著想著有些失神，忽然感覺額頭軟軟的，有一雙嬌嫩溫暖的小手在給他按摩頭部，頭頂隨後傳來酥酥麻麻的快感，讓他的大腦彷彿清醒了很多。張鵬飛並沒有馬上睜開眼睛，而是很享受地向後一靠，枕在了一處軟棉的所在。
姚秀靈只感覺胸口一沉，看到領導的頭壓了上來，她沒有任何的反感，繼續掐著揉著撫摸著他的頭頂。剛才她看到領導想事想得直皺眉，不停地晃著頭，想是頭痛了，便起身給他揉頭。
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張鵬飛睜開眼睛，抬起頭對姚秀靈笑道：「你辛苦了。」
「呵呵，沒事，您……頭痛吧？」姚秀靈又回到了坐位上。
「現在不痛了。」張鵬飛伸了個懶腰，說：「我現在想明白了！」
「想明白什麼？」
「不是有人想搞我嗎？想發動媒體罵我？那就讓他們罵去吧，看看是幹部的影響力大，還是老百姓的影響力大！」張鵬飛指著面前的這些官方媒體，冷笑道：「我現在反而希望他們把戰火弄得再激烈一些！」
姚秀靈不解地說：「這樣一來……您不是很被動嗎？他們就等著您出錯呢，如果……」
「沒事，我現在還不算出錯！」張鵬飛的臉上又恢復了自信。
姚秀靈還是沒有完全領會領導的意思，剛要發問，聽到領導的手機響了，趕緊替他拿過來。張鵬飛接過來一看，立刻坐直了身體，接聽電話。
「張書記您好，首長想和您講話。」說話的正是姜振國的秘書。
「有勞了。」張鵬飛客氣地說道。
姜振國接過電話，聲音沉穩地說：「鵬飛，壓力不小吧？」
「呵呵，我覺得可以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一些！」張鵬飛笑道。
「哦？」姜振國沒想到張鵬飛會是這樣的想法，捉摸了一會兒，問道：「你不害怕？」
「至少現在不害怕，青水縣的問題還在控制之中，雖然沒有處理，但我有信心。」
「有信心是好事！不過你自己有信心，別人可不這麼看啊，現在不少幹部都開始動了，他們終於抓住機會教訓你了！」姜振國說得輕鬆，但話語中有著深深的擔心。
張鵬飛說：「首長您信任我嗎？」
「這個當然，不但我信任你，一號也很信任你！」姜振國表了態。
「那我就沒有後顧之憂了。雙林省內的情況我不擔心，現在上面的情況我也不擔心，那麼也就沒有我擔心的了！」張鵬飛說著說著就笑了。
姜振國沉思道：「你已經有處理的辦法了？」
張鵬飛解釋道：「處理的辦法我還在思考，不過這些媒體的聲音我已經不害怕了，因為我知道有您和一號的支持，媒體的聲音只能代表小部分的聲音。首長，我的意思是，這樣爭論一翻未必是壞事，對於幹部審核制度，甚至政治改革，都有必要這樣吵一吵，或許能吵出真理，吵出真相！」
姜振國眼前一亮，說：「你是說就像兩年前的國企改革大辯論？」
「網上的消息，您應該看到了吧？」
「嗯，所以你的意思是現在不用我們出手，先不控制？」
「對，我認為不用控制，我們是言論自由的國家！」
「好吧，我支持你的態度，找時間會同一號談談的。」
「謝謝您和一號的信任。」張鵬飛鬆了一口氣，姜振國的這個電話太急時了。
姚秀靈看到張鵬飛放下手機，一臉激動地問道：「張書記，是姜……」
「嗯，」張鵬飛含笑點頭，說：「你去休息吧，我也躺一躺。」此時的他一身輕鬆，心中有底了。
姚秀靈雖然不知道張鵬飛和首長談了什麼，但也知道雙林省的危險已經不用害怕，便興奮地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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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勉還在青水縣沒有離開，他的面前坐著青水縣的鐵三角，人大主任王久山，縣委書記羅正天，縣長許地傑。
王久山的左眼在戰爭時期受過傷，所以看起來一眼大一眼小，穩穩地坐在那裡，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卻有一股霸王之氣。羅正天禿頂，額頭很亮，眼睛很大，嘴角一直掛著笑，留著八字鬍，總給人一種諂媚的感覺。許地傑稍微年輕一些，在三人當中長得最帥氣，頭髮永遠都梳得一絲不苟，皮膚很白，看起來是很嫩的一位白面書生。
由於三人的長相和性格，分別有三個不同的外號。王久山叫九閻王，可見其心狠手辣；羅正天叫笑面虎，許地傑叫白地鼠，可以說十分的形象。
孫勉冷眼盯著這幾個人，說：「我一會兒就要趕回龍山面見張書記，青水縣的事就托付給你們了，希望不要再出事。老王，你是老幹部，希望能起到帶頭作用。」
王久山撇著嘴，面無表情地說:「孫市長，這我可不敢保證。我就是一個快退的老頭子，有些話說一次管用，說兩次可就沒人理我嘍！關鍵還要看省裡的態度嘛！」
「對對……」笑面虎和白地鼠連連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