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3虛晃幾槍
在雙林省，很多人都將遼河當成了張鵬飛最為重視的地方。他們都認為張鵬飛要想在雙林省有所作為，一定會再次利用遼河。遼河基礎好，幹部能力強，發展觀念新，從這裡入手，將會為張鵬飛省去很多麻煩，只需要他出面講幾次話，簽發幾份籠統性的文件，不出兩年，遼河的幹部就會按照他的指示，交給他一份滿意的答卷，這份答卷就會成為張鵬飛向中央交待的政績。
張鵬飛幹上幾年，要麼等馬中華退休，入主省委，要麼就搞一次過渡，直接調往南方發達省份，出任省委一把手。如果張鵬飛真這麼做，那麼將是一條很順暢的路，他與馬中華之間也不會有太多的矛盾。對於遼河，張鵬飛的這塊自留地，無論他想怎麼搞，馬中華肯定不會過多的干涉。
這是雙林省高層幹部眼中的張鵬飛，他們是以平常的眼光來研究張鵬飛。可是他們忽略了一個事實，張鵬飛從政十幾年，從琿水起步，再到遼河的騰飛，隨後在江洲的穩固發展，每一步的行進路線，每一次的打拼，又如何能用平常心來看待？如果張鵬飛真是一個平常的張鵬飛，黨和國家又怎麼敢將雙林省交到他的手上，伴隨著國家施行老工業基地的振興戰略，雙林省的經濟體制改革迫在眉睫，在這緊要關頭，黨和國家不可能將一個沒有奮鬥心思的幹部擺在省長的位子上。
上面同意張鵬飛出任雙林省的省長，一是看準他年輕，有敢於拚搏的精神；二是考慮到他的新觀念也許會給死氣沉沉的雙林省官場注入新鮮的血液，改變雙林省落後的幹部思想觀念；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他有著普通人無法比擬的背景優勢和人脈優勢，這種優勢會協助張鵬飛在困難中殺開一條血路。回首他的過去，每次打拼，無不是在困難中殺出。
也是因為以上幾點，張鵬飛並沒有像普通人所預計的那樣過多的重視遼河的發展，遼河的發展已經走向了正軌，並不需要他的關心。他除了這次出行把第一站放在遼河，只在遼河停留了兩天的時間外，在延春的調研反而更加的徹底，可謂細緻人微。張鵬飛更關心落後的欠發達地區，只有將這樣的地區經濟搞活，才是他引以自豪的政績！
當初，大家都以為省長提出先到琿水的邊境地區走訪，是表面工程，形式主義，可是誰也沒有想到他不但調研了延春市和琿水縣，還到其它幾個重點縣市進行了認真的考察。特別出席了延春大學建校70週年的慶祝大會，同時就水利工程、高速公路和城市建設情況，民族宗教工作、旅遊產業發展等進行了綜合調研。張鵬飛在行進途中，多次對身邊的幹部強調加快雙林全面振興，重點在縣域，難點在縣域，希望在縣域。延春是全省典型，延春的經濟發達起來，將會為全省的發展開闢一條新的道路。
張鵬飛每到一地都會深入工地、城區街路、景區（點）、經濟開發區及企業。他考察了三道口水利樞紐工程、高速公路建設和旅遊風景區規劃建設情況。十一月的延春，層林盡染，田野披金。深山幽谷中，幾根擎天巨柱拔地而起，連接隧道口的橋樑宛如巨龍飛越天塹溝谷。這天下午，張鵬飛一行驅車來到遼河至琿水段高速公路紅旗隧道施工現場。遼河至琿水段高速公路是遼河——延春高速的延伸線，也是當初張鵬飛在遼河任職時，設計京遼高速時所規劃的戰略性延伸線路，當時被稱之為京邊高速，得到了軍方的支持。其總長為兩千多公里，從京城、遼河、江平、延春，再由琿水延著中俄邊境穿越至北江省，是國家級重點項目，可以說一但修通，其主線以及分線路將連接東北全境，不但有商用價格還有其軍事戰略地位。
但是，當初京遼段與遼江段已經修完，遼河至延春段也修完，至此為止，其延長線路因為要由各地出資，琿水段一直都沒有修成。去年金淑貞為這條路傾注了大量心血，幫助琿水向銀行貸款二十幾個億，終於使這條高速公路再次開工。但北江省段仍然遲遲沒有開工，不過幸好琿水是雙林省東南方的邊境，只要琿水段峻工，那麼從京城至遼河轉道琿水，從琿水至江平轉道遼東省都將方便許多。這比當初張鵬飛規劃的完工時間整整晚了十年！琿水段通往中俄邊境的北江省方向的高速公路現在幾乎夭折，此時來到施工現場，張鵬飛不由得心痛，別的不敢說，如果他當初一直留在遼河或者延春，這條路肯定早就修成了。
張鵬飛在現場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指著高高的橋樑說：「這條路規劃完成快有十年了，當初遼河用兩年的時間就建成，使得遼河成為了通往京城及祖國大江南北的重要交通要道，也使得遼河與京城聯繫緊密，其旅遊業、工商業的帶動很顯著。如果當時遼河至琿水段也能通車，那麼別的不敢說，至少琿水旅遊業以及地方特產將會發展得比現在要好。」
李瑞傑與金龍君的臉色都不太好看，確實，這條路就連省裡都喊了好幾年，但是延春方面一直拿不出錢來，要不是金淑貞咬牙支撐著其開工，現在還只能是一片草紙！萬達見到其主管領導沒話可說，只好把這個責任自己扛下來，上前一步，說道：「省長，您說得對，是我們當地幹部沒有用，不是不想修，可是一直想不到弄錢的辦法，多虧了金省長，才使這條路修上。我在此向您保證，整條路已經在收尾階段了，明年黨的生日前一定建成通車，為黨和國家獻禮！」
張鵬飛點點頭，長歎一聲道：「無論怎麼說，建成了就是好事！」然後對李瑞傑、金龍君等人說：「這條線路是貫通我省東西的高速公路大通道重要路段，山水相連，地形複雜，橋樑比較多，工程量特別大。我在此只有一點要求，那就是保證質量！」
李瑞傑終於有了開口的機會，說：「省長，您放心，這條高速公路的建設，州里十分重視，我們一定會嚴格監督，打造萬年工程，造視子孫！」
張鵬飛微笑著伸出一根手指，說：「你們延春的幹部要有信心，琿水——江平——內蒙古高速公路也在規劃中了，這個『歐亞大陸橋』一但建成，又將給我們代來新的機遇！」
李瑞傑模稜兩可地說：「省長，這個應該是國家的大戰略，我們地方恐怕……」
見他不怎麼熱心，張鵬飛正色道：「瑞傑同志，你說得對，這是國家大戰略，我們地方上也許說不上話，但有許許多多的國家大戰略都是因地方而起，如果我們地方不努力，又如何能夠得到國家的重視？換言之，國家大戰略這幾年對我們東北、雙林、延春的重視還不夠嗎？可是我們的發展如何？說到底，無論是地方戰略，還是國家戰略，最終成功於否還是要看我們地方！」
李瑞傑的臉有些熱，他沒想到張鵬飛會當著這些幹部的面，將他這個省委常委批評成這樣。金龍君望了他一眼，心說李瑞傑這個臉丟得可有些大。張鵬飛緩和了下語氣，說：「我之前多次提到縣域經濟，交通基礎設施是縣域經濟發展乃至雙林全面振興的重要支撐。我省的資源稟賦、經濟結構決定了必須加強與區域外市場的聯繫。我們要加大基礎設施投資力度，保證交通重點基礎設施建設快上、先行，努力實現交通運輸又好又快發展。搶工期、抓進度、保安全，加快建設我省出海、入關的快速通道，構築快捷、發達、安全、環保、縱橫成網的交通運輸體系。
同志們，有句老話喊了幾十年，要想富，先修路，這決對不是一句空話，特別是面對延春這種丘陵多的地形，高速公路更為重要！我不知道你們瞭解不，你們回去可以翻一翻全國各省高速公路里程的排名，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們答案，雙林省的高速公路里程數是全國倒數第三，而我們的經濟是不是也是倒數？你們說這之間能沒有任何關聯嗎？」
李瑞傑臉面發燒，沒想到自己短短一句話引出張鵬飛這麼多教材性的東西。張鵬飛對於這些類似課本上的東西張嘴就來，還真讓李瑞傑難堪。金龍君的臉上也有些愧疚，張鵬飛所講的這些都有道理，可是他從未考慮過。地方上的幹部想得最多的，還是如何用最短的時間拿到最大的政績，用以取得領導的高興，使得自己的攀升之路更加暢通。修路是一個苦活，如果國家不提暢，很少有地方幹部主動承擔。金龍君望向張鵬飛，目光裡充滿了崇拜之情。
張鵬飛見大家都不說話，有心在這裡豎立威信，又問道：「州交通局長來了吧？」
一位中年胖子走上前一步，舔著臉說：「省長您好，我叫周天通。」
「周天通？呵呵……好一個名子啊，還真適合干交通局長！」張鵬飛不禁笑了，大家也笑了。張鵬飛止住笑，問道：「周局長，我問你，全廣州現在各級公路共有多少條？總里程多少？其中有多少公里達到國家公路標準？」
「這……這個……」周天通頓時急得全身冒漢，扭頭四盼，希望有人能夠幫幫他。雖然身為交通局長，但是他何時翻閱過文件調查全州到底有幾條公路？
李瑞傑與金龍君也納悶張鵬飛怎麼突然問出這麼專業性的問題。李瑞傑臉色越發難看了，心想張鵬飛是不是存心找延春幹部的麻煩，有意讓延春的幹部丟臉？原本今天安排張鵬飛來考察琿水段高速公路的建設，州交通局和琿水縣交通局的幹部都做了大量的準備工作，針對省長有可能要問的問題，提前背好了一些答案。可是誰也沒有想到張鵬飛會問到這個問題。
見周天通說不出來，李瑞傑就笑道：「張省長，天通同志是不可能回答出這個問題的，這個……全州公路總里程數恐怕沒有人能……」
不等他說完，張鵬飛就笑道：「全州現有各級公路82條，總里程4283公里，其中有480公里達到國家公路標準。公路密度平均每平方公里6.29公里，從西南往東北方向的兩條主幹道連接北江省和遼東省……」
張鵬飛說完，全場鴉雀無聲，李瑞傑的臉僵在那裡，不知如何是好。他剛說完恐怕沒有人能夠說出，結果張鵬飛就像背課文一樣背了出來，這個打擊實在不小，況且隨同幹部都是州里的重要人物，這讓李瑞傑很難在下屬面前抬起頭來。張鵬飛望了他一眼，微笑著看向周天通說：「周局長，我想你家存折上有多少錢，總應該清楚吧？」
全場大笑，李瑞傑也跟著笑起來，他知道張鵬飛這是有意調節氣氛。見大家笑得差不多了，張鵬飛才說：「同志們，我不是要批評周局長，我是想告訴你們，我們的工作思路和工作方式要有所變化，不能再向過去那樣對自己的工作不瞭解。我希望你們對自己所管理的工作要向對自己家的存折一樣瞭解！」
張鵬飛這話還有另外一種意思，大家都聽出來了，所以都有些膽戰心驚。周天通好半天才反映過來，滿臉羞愧地說：「省長，您……您給我上了一課……」
跟在張鵬飛身邊的孫勉暗自佩服，心想怪不得領導昨天晚上知道今天要調研高速公路工地現場後，就向自己要全省公路的佈局情況文件，看來他是在做功課了。這幾天每調研一地，張鵬飛都會提前瞭解材料，不但使調研速度加快，也令當地幹部的匯報聽起來更加清晰。
張鵬飛站在高處，回頭眼望眾人，說：「同志們，你們都是延春各重要部門的幹部，我剛才和周局長給你們舉了一個例子，希望你們能夠得到一些教訓。一直以來，我們都在講什麼機會太少，招商引資停步不前等等因素限制了延春的發展。那麼我現在想問你們，如果現在把機會擺在你們面前，你們各位準備好了嗎？」
隨行人員都明白張鵬飛這個例子的用意，他是在告訴大家，機會稍縱即逝，如果當地幹部不隨時準備好迎接發展的機遇，不提升自我工作能力，那麼再好的機遇擺在面前，他們也捕捉不到。
張鵬飛見大家都不說話，語重心長地說：「我現在想告訴你們，時刻準備著，只要你們把基礎設施搞好了，把手中的工作搞好了，機會也就來了！未來幾年，省裡將支持延春的基礎設施建設，你們要做好準備！」
張鵬飛話音剛落，金龍君帶頭鼓起手掌，掌聲雷動，跟隨的幹部無不動容，無論他們是想幹事的還是想混日子的，全體幹部都受到了張鵬飛的感染，很久以後，張鵬飛的講話還在他們的耳邊迴響。如果說張鵬飛對延春細緻入微的調研，反映了他要發展延春的決心，那麼他的講話就是改造雙林幹部思想的開始，改造全省幹部的思想也成為了張鵬飛在雙林省執政的最大亮點。
………………………………………………………………
夜晚的燈光不是很明亮，辦公室裡的李瑞傑手握電話絮叨著：「書記，您說他到底想幹什麼？他這次調研延春，話裡話外批評我們這幾年沒有進步，還不是在批評省委？」
「瑞傑，你也不要激動，他說的也是事實，這幾年延春的發展的確很慢，這怪不得別人啊！」另一頭的馬中華勸解道，無論他心裡怎麼想，也不可能附合著李瑞傑的話來說。
李瑞傑不依不饒道：「當著全體幹部的面，他向交通局長問出這樣的話，您說這種問題，如果事先沒有準備，誰能回答出來？他反而還長篇大論，說我們工作思路有問題，要改變思路，改變思想，這幾年全省幹部的思想不都是向省委看齊？我看他這話就是意有所指！」
「瑞傑，你們幹部對本職工作不瞭解，能怪得了別人嗎？好了，不要說了，你要配合省長的工作。」
「書記，他現在……您不能不管了！」李瑞傑痛心疾首地說：「也許我說這話您不高興，可是我不得不說，現在下面都說您……您壓不住他了！」
「胡說八道，你做好本職工作就行了！」馬中華語氣嚴厲地掛上了電話。
辦公室裡傳來笑聲，是坐在沙發上的鄧志飛發出的。鄧志飛見到馬中華放下了電話，含笑道：「瑞傑生氣了吧？」
馬中華歎息道：「真是一波未來，一波又起啊！江平的打黑行動，搞得人心惶惶，結果延春那邊又……」說到這裡，馬中華搖搖頭。張鵬飛在調研遼河、延春時的講話他也有耳聞，有些話的確令他很不滿。他批評延春經濟發展緩慢，其實就是在打省委的耳光。而省委在雙林省而言往往是馬中華的代稱。
鄧志飛笑道：「我們這個省長可真是思想超前啊！延春搞了這麼多年，一直沒搞起來，他能有什麼新思路？」
馬中華擺手道：「也許他真的有高招也說不定！」話語中已經有了責備之意。
鄧志飛冷笑道：「哼，他要是有膽子就把松江、平城這兩個老工業基地搞起來，這才是正事！他剛到任時不就談老國企改革嗎？還提出什麼快跑戰略，要在明年一年之內完成大國企的改制，可是現在又跑去延春胡說八道，把國企這一攤給扔下了，我看……他也就是唱唱高調，沒什麼實力！」
鄧志飛的話馬中華早就想到了，張鵬飛剛上任時多次開會提到國企改革，更稱這是一場攻堅戰。當時，馬中華還有些心動了，他想如果張鵬飛真能完美地處理好雙林省沉重的國企包袱，他將給予充分的支持。可是隨著張鵬飛考察完江平，江平打黑行動開始後，張鵬飛談國企改革的時候少了，反而去遼河強調高科技項目和綠色生態環境的建設，去延春又談了談高速公路、基礎設施及口岸城市的重要性。張鵬飛的這一系列做法有點像胡亂出拳，令馬中華摸不著頭腦。也難怪鄧志飛這麼想，就連馬中華自己也在想張鵬飛是不是真的沒什麼實力，這打一槍，那打一炮，唱唱高調，不辦實事。可是，從他之前的履歷來看，馬中華又不相信張鵬飛是這樣的人。
馬中華瞄了鄧志飛一眼，饒有興趣地問道：「你還聽到什麼了？」
鄧志飛答非所問道：「他現在是虛晃了幾槍，到任一個多月了，沒拿出一份實質性的東西，我看常委會上，您可以說兩句話了。」
「我能說什麼？」馬中華冷笑一聲，「他是省長，主管經濟。」
「書記，您是一把手，管的就是省長，抓的是宏觀，省長不干實事，瞎放炮、亂打槍，這個你有權過問吧？換句話說，我們省委常委是不是都有權知道省長髮展雙林省經濟的思路？」見馬中華不說話，鄧志飛想到他剛才的問題，補充道：「我可是聽說他去過遼河之後，遼河的幹部很有幹勁兒，似乎遼河就要升格了！不忙著做事，反而先想著給自己人撈好處，他想得美啊！」
「等他回來，我們召開常委會，研究一下江平工業區的幹部問題。」馬中華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話。
鄧志飛先是一愣，隨後豎起大拇指說：「書記，您這招真是高啊！」
「高什麼，江平工業區這次有很多幹部落馬，這個班子壞掉了，早應該調整了！」馬中華正色道。
「我看您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啊……呵呵……」鄧志飛笑起來，馬中華利用對工業區幹部的調整向張鵬飛示威，的確是一招妙棋。馬中華這麼做，不但可以向全省幹部證明，他仍然控制著雙林省的局勢，更會讓張鵬飛產生一股厚重的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