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章舊事過眼難再敘
鳳眼含威、柳眉倒豎、纖指直戳,單勇下意識地向後仰著躲著飆的妞,知道裝不過去了,嘿嘿笑著,恍然大悟且嘻皮笑臉道著:「喲喲喲,一下沒認出來呀,是你嗎?佳佳,你打扮成這樣誰敢認呀?」
「哼!?」那妞咬著下嘴唇,一副恨不得痛毆面前單勇的表情,沒好氣地問:「我這樣怎麼了?」
紅裙沒過膝、袒臂裸肩,這麼清涼的打扮要說潞州街上也不算太另類,不過裙質有點半透明就不好說了,隱隱約約能看到內質三點。按+d快速收藏〞〞單勇笑了笑說著:「沒怎麼,挺好,幾年不見你都變漂亮了啊。」
「這還像句人話,別說我呀,你穿成這樣幹什麼呀?」那妞釋然了句,指著單勇問,這當會,追尾的車不少群眾圍觀,佳佳揮著手趕著人:「走,甭看了,熟人,我們撞著玩呢……喲,警察哥來得挺快啊,沒事,我們自己處理,各修各的。」
說話著,不但把群眾擋了,把巡邏的交警也打走了,還像高那樣風風火火,不過這位高同學寧佳像單勇的債主一樣,讓單勇沒來由地心虛,把車往前開了開,寧佳泊好車,又奔下來,直敲著車窗問單勇:「問你呢,還沒告訴我怎麼成這樣了?現幹什麼呢?」
「賣肉。」單勇跳下來,迸了句。叫寧佳的這妞噗哧聲一笑,扶著膝的樣子快樂顛倒了。一出口單勇才省得這詞不對勁,笑著補充道:「賣驢肉。」
「不對呀,我好像聽咱們班誰說來著,你不後來也住潞院了嗎?」寧佳笑了半晌,訝異地問著,看著單勇這會舊襯衫配破牛仔再加上腰裡挎個包,活脫脫的二道販子打扮,驚訝卻是多了幾分,單勇靠著車,笑笑道著:「沒錯,這不畢業了。」
「畢業不去找工作?」
「我這不是工作嗎?」
「這…也算工作?」
「啊,驢肉銷售公司總經理銷售主任以及員工就我一人。」
「切……」
幾句又像上學時代,單勇這吊兒郎當的樣子把寧佳逗樂了,笑著看著單勇風塵僕僕的樣子,那笑裡似乎又有幾分可惜,想說什麼,單勇卻是饒有興致問著:「你呢!?我經常街上逛就沒見著你。」
「你不會問問咱們同學呀,我爸後來把我送去了加拿大,好幾年沒回來。我可聯繫上好幾個同學了,就沒找著你。」寧佳道著,單勇一指自己:「你找我幹什麼?有事?」
「沒事不能找你呀?」寧佳不悅道,單勇趕緊地點頭:「能、能。」
那份既熟悉,又顯得好生份的感覺很濃,濃得幾句問話之後,似乎都沒什麼可說的了,似乎橫亙倆人之間不僅僅是同學之情,此時,車裡又伸出來個腦袋,也是位漂亮的女孩,直伸著脖子喊著:「佳佳,快點呀,我還趕著接機呢!?」
「喲,有事啊,那你忙。」單勇好容易找了個台階。寧佳也趁著這台階,拉開包,遞了張名片,單勇正拿到手裡,冷不丁人家又給塞過來一摞錢,足有一兩千塊的樣子,單勇大窘不已,結巴地道:「這這這……不要不要……佳佳,你看你這是幹什麼,我這破車天天蹭呢。」
「拿著,修修車……再讓我跟你生氣了啊,對了,回頭給我打電話啊,沒地方去了我給你找個地方。」
寧佳說了句,硬塞到單勇手裡。生怕單勇謙讓似的,上車,關上了門,把拿著錢的單勇尷尬地關地車門之外,一倒車,招了招手,嗚一聲,這車開得跌跌撞撞又飛馳走了。
副駕上這位女孩,臨走時看了單勇一眼,就單勇現這樣,肯定是得了一雙好鄙夷的眼光,單勇拿著錢好半天沒反應過來,好一會兒看看自己身上帶著汗漬的襯衫,磨得白的牛仔,再看手裡的錢,明白了,暗暗地道著:
「他馬的,這叫什麼事呀,可憐我涅……」
這一下,感激又成了鬱悶了,上了車,放下座位躺著,眼前晃著這個猝遇的倩影,讓他鬱悶了好一會兒。
車裡,兩女生互相埋怨上了,副駕的埋怨著:「佳佳,你開車慢點,嚇死人了,虧我系安全帶了。」
「拜託,這已經夠慢了,我加拿大學車,教練天天喊,速太慢了,要fai的。」
「這是國,是潞州好不好?」
「就是啊,幾年沒回來,誰可能想到擠成這樣,路都沒怎麼修好,車倒不少。」
「慢點……」
不得不慢下來,到了下午下班的高峰期,英雄路的主幹道又堵成長龍了,好容易等了兩分鐘,等快到路口,又成紅燈了,氣得寧佳直拍方向盤罵交通太差,看樣是典型的脾氣大、車技差的水平。
沒治,等著,副駕上的那妞找著話題,想起了剛才碰車的那位,問著寧佳道著:「佳佳,剛才那後生誰呀?」
「我高同學。」
「是不是?恆大貴族學校出來的,就開那車?」
「稀罕呀?我們班還有家裡玩股票跳樓的,當官行賄受賄被抓的,子女成精神病的都有,單勇好歹知道掙錢,已經不錯了。」
「他家原來幹什麼的?」
「開大飯店的,後來倒閉了,他就輟學了,這都四五年沒見他了。」
「我怎麼看不像同學,不是你早戀情人?」
回到女生經常扯的話題上了,寧佳一翻白眼,撇著嘴道:「陶姐,沒現你還有八婆潛質啊。」
說唄,說說你美好的初戀,也讓我羨慕羨慕。別裝啊,姐一看你那樣子就判斷得出來。」
「是又怎麼樣?甭看現落魄了,高時候單勇可是有名的帥哥,球踢得好,每回學校足球賽,觀眾席上一幫女生給他加油呢……不但球踢得好,人也很仗義,高時候就帶著我們一幫男女生跟的打仗,我們一去就有一多人,他們看我們那陣勢直接就倉皇逃躥了……我記得呀,我生日時候啊,他送了我一束玫瑰,把我感動得呀……」
「然後就把自己交給他了……我怎麼聽著像初夜情人啊!?」
「啊呸,陶陶你個流氓,信不信勾引你男朋友去。」
「呵呵,拿這個嚇唬我,我正想想換換呢……」
兩女生的笑聲不斷,直駛向機場,接的是陶陶的男友,進了候機廳陶陶奔著迎上去,那遠道而來的男友還不忘送上了一束玫瑰,然後是倆人好浪漫的擁抱,寧佳看著這一對情侶,沒來由地重回懵懂的高時代,曾經也有那麼一束讓她好不心動的玫瑰,只不過再見之時已經物是人非,那送玫瑰的人和想像差別太大了,大到她只有憐惜,也許再不會有心動和浪漫的感覺。
對了,我忘了要他的電話。寧佳突然想起這個好大的疏忽。不過也不算疏忽,她轉念一想,也許,他會主動打電話過來的,看他的樣子,應該不太如意。
回憶和憧憬時,寧佳又尋思是不是該幫幫他,可看看陶陶和帥氣倜儻的男友親暱地走過來時,那剛剛泛起的念頭又驀地消失了,要是真把單勇帶進自己的這個小圈子,要是讓人知道自己的初戀男友現是個賣驢肉的小販,怕是成為大家的笑柄了。
過去的事了,讓它過去也許好。
寧佳和陶陶一對談笑風聲地出了機場時,心裡泛起這麼個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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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真不不怎麼如意,摩娑著那張帶著香味的名片,名片上標著英對照:
維多利亞模特經紀公司。總策劃,寧佳。
這人和人就是差別大啊,單勇看看自己和小商販一般無二的裝束,再回頭看大布蓋著粗獷做工出來的驢肉,用這帶著香味的名片刮刮腮上的癢癢,又摩娑了幾遍,像曾經撫摸那臉蛋、那香肩、那翹臀,還有那柔軟小胸的感覺,一剎那,單勇手指顫了顫,想著和名片上這位寄宿學校的女生宿舍干的荒唐事。
黑燈瞎火的、手忙腳亂的、做賊心虛的、悉悉的、就記得初夜那辦完事好緊張、好興奮、好害怕的感覺,連從女生樓下水管上爬下來摔了一跤也不覺得疼,就記得寧佳一直喊疼,事後好幾天,兩人偷偷摸摸一起的時候,一摸就喊疼……
沒錯,人生的第一次雖然淡忘,但不會遺忘,它總是放你心裡的某個角落,不經意翻起時才現,記憶原來是可以如此地清晰。
名片、錢、帶著憐憫的眼光。這就是重逢給單勇留下的,自尊被刺傷了一下下,美好又感覺到了一點點,溫馨還剩餘了那麼一點點,不過複雜也多了很多點。
模特經紀公司?單勇不太明白這公司的業務,隔行如隔山,這些許年,各奔東西,應該都找到了自己的生活,年少時候的荒唐恐怕彼此間都成了雪藏的記憶,單勇輕輕地把名片塞進了錢包,把那個越來越清晰的倩影放之腦後,沒有時間,沒有心思,也沒有精力去想這些,現,他也有了自己選擇的生活。
看看時間,動著車,沿著蓮花池向北,生意要開始了……
蓮花路口,單勇頭伸出車窗喊著:「宋哥,現給你卸怎麼樣。」
紫坊農產品市場門口旺鋪遠處單勇喊著:「祁叔,要不夠賣你給我打電話啊,我就附近轉悠呢。」
西城醫院路口,單勇又喊著:「高哥,再給你留幾斤怎麼樣?」
即便是有些沒訂貨的老主顧也被盛情感動了一下下,多少留了點。偶而有不要的,單勇也沒時間鬱悶,又朝著下一定駛去。
干攤販的都知道驢肉的生意不好做,主要是價高,生肉就三十多一斤、熟肉正常都賣四十多塊錢一斤、像這種鹵煮醬制的,零售一斤到五十以上了,本大利微,別說批戶,就零售戶也怕砸手裡,旺攤的訂貨也就十斤八斤,除非是有冷凍設備的飯店才敢稍多點。
而熟肉賣得就是鮮,這個搶鮮的生意對於誰也不那麼好做,加之潞州又是驢肉之鄉,鹵制、醬制、干醃、燉燒的驢肉種類怕不得十多種,能數得上名來的飯店、作坊也有十幾家,史家村的口味之所以好,一勝食材、二勝作工,可再好的食材和再好的作工,就自己一個人奔波明顯缺乏競爭力。
走著,送著,西大街,單勇麵攤上草草吃了晚飯,看著車上還有把十斤,又尋思著往華豐路一帶跑跑。要賣不完,砸一斤手裡,得賠十幾斤的利潤才補得回來。
沒辦法,只能跑遠的路,找多的攤位兜售,華燈街市,一人一車,單勇像往常一樣,穿梭於飯店、熟食攤、啤酒攤之間,這些同樣掙扎底層的小商販總能見到那麼一位笑吟吟的大男孩,總也不忍心拒絕那份熱情和慇勤。
這一天,隨著車上的驢肉漸少,慢慢地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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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那塊驢肉給我稱稱。」
「好勒。」
位於紫坊農產品交易市場邊上的攤位,來了位大主顧,老祁樂滋滋把小半塊驢肉放到稱上,一指道:「二斤二兩,高高的……喲,張會計,您廠裡不有麼?怎麼光臨咱這小攤。」
「廢什麼話,不賣拉倒。」一位銼個五短身材的斥了句。
「賣……我那敢不賣,按進價給您。」老祁算著賬,心時嘀咕著,這是紫坊肉聯廠的會計張奎,這一片街市的熟肉攤大部分滷肉、灌腸、下水都是肉聯廠供貨,私下裡都叫這位肉聯廠的會計叫張毛,那意思是經常把長毛的下水煮巴煮巴批給小販。
不過好像沒什麼事,張會計照價付了錢,提著小塑料袋扭頭走了,上了輛車,此時祁老闆才注意到,是廠裡那輛大越野,不是會計的車。每天進貨的時候能看見。
似乎想到了什麼,隱隱地,這祁老闆開始為那位隔三差五送肉的孩子擔心起來了。
車裡,張奎掰了塊驢肉,放嘴裡嚼了嚼,嘗了嘗,然後伸著舌頭舔著嘴巴,直得啵著:「嗯,不錯,比咱們廠裡的是好。」
「張會計,大晚上出來繞這麼遠,就為買斤驢肉?」司機訝異道。
「可不,這他馬那冒出根蔥來,愣是讓咱們車間琢磨不准出貨了,以前每天都一噸多出貨,也就剩下把十斤那有辦法,這段時間可好了啊,有時候剩下半噸,我可上那處理去,死貴死貴的。老闆這不急麼。」
「那是不是其他幾家的貨竄過來了,大辛莊、北石店、南城都有肉聯廠。」
「不會,他們那水平和咱們差不多,就這味道,除了老字號他們做不出來,也不對呀,老字號就那麼幾家,他們的產量還不夠自己銷呢,至於低價批給攤位麼?」張會計嚼著,狐疑的說著,好不納悶。
司機想起什麼來了,道了句:「咦!?對了,張會計,我可聽說,晌馬寨的驢肉的地道,是不是那兒有人做這生意。」
「瞎扯淡,那山上運輸成本、銷售成本得多少,他整上驢往那兒放去?屠宰怎麼辦?加工坊要建那兒才叫腦袋被驢踢了呢,沒準誰應了個名擾亂視線呢。」張會計很專業的駁斥道。
莫衷一是了,對於市場的進入者雖然不甚瞭解,不過這些常年副食行業摸爬滾打的人心裡都清楚,防患於未然比將來亡羊補牢的成本要低得多,真要等人家成了氣候,就不那麼好動了。
當然,當務之急還是查清來源,張會計拿著幾份樣品回了位於紫坊路的肉聯廠,老闆正等著,也是把樣品切片,細細嘗了嘗,自古上黨驢肉之鄉,做副食生意的都是一張好嘴,能吃唄。廠長王守義幾口嚼著問題就出來,直訝異道:「不對呀,這誰腦袋被驢踢了,做這麼好批給小販去?」
人分三等、人吃的自然也分三等,像街邊路旁的熟食攤差不多都是供應屁民草根的吃食,大部分都是批量從養殖基地組織凍肉,做工也簡單之至,就是肉聯廠的烤箱鍋爐烤煮出來的。要做到面前這份食材的水平,那得火慢熬,而且選材應該不是凍肉。
兩人相視,一般地鬱悶,王廠長又嘗了塊不相信地問著:「這……是你從熟食攤上買的?」
「沒錯,現常來咱們廠進貨的熟食攤一多半都有這玩意,是個麵包車送的貨,不知道那兒來的。」張會計道。
「價格呢?」廠長問。
「四十四,批和咱們一樣。」會計道。
「數量呢?」廠長問。
「不知道,我走了七八家,都有了。」會計道。
「喲呵,一下沒注意,還真冒出個大頭蒜來。」廠長納悶了。
一說這話,張會計的精明又來了,掰著指頭算著:「廠長,我也覺得不對呀。要說市裡那家老字號產的,我還真不信,他們那作工不出門就賣完了。可從其他地方進貨,也就驢園和大辛莊的驢肉還上檔次,可那得幾十公里呀,進少了不划算、進多了他不怕砸手裡?要衝擊到咱們的銷貨,那他這銷售成本、銷售量得多大?批價和咱們的還一樣。不會是誰擠兌咱們廠?」
「你…你…甭跟我算成本。」王廠長一拔拉手,有點心緒不寧。
可這食材不像幾塊錢的下水,賠得起,就凍制的食材每斤都三十掛零了,兩天出不了貨就得臭車間裡,這玩意又不像豬膘能提煉工業油脂,臭了只能扔了,張會計又囉嗦著:「我這不是急麼?其他肉咱賠得起,驢肉咱賠不起呀,這幾個嚴重下滑,特別是這個月,一個月一分沒賺,還倒了好幾萬,要真揣不准出貨,車間可得停幾天,不能再這麼幹了。」
「嘖,你煩不煩,好像我不知道似的。去,你忙你的,明天別瞎投料了,讓車間和進貨的聯繫一下,訂多少出多少不就成了。」
劉廠長揮手打著手下,背著手辦公室來回踱步,走了若干圈,又嘗了若干回,還是對遇到了這個蹊蹺之事納悶不已。想不通的時候,煩悶地起身,拉開了窗戶,氤氳著蒸汽騰騰的車間還忙碌著,每天能加工十數噸成品肉的車間是全廠的飯碗,而現有人從這個飯碗裡搶食了,搶得還不明不白。這可不像周邊村裡農村小家散戶屠宰三頭兩頭豬羊牛驢趕著節日湊個熱鬧,而是連續數月西城十街八路上批,要再這樣下去,王廠長心裡清楚,用不了多長時候,就憑桌上那份肉食的做工,會把肉聯廠擠得一點驢肉生意也沒得做了。
「這是誰呀,***這麼沒規矩。」
王廠長撇了撇,雖然沒想明白可能是誰,可已經想清楚了自己該怎麼做。其實那行的生意都是各自的門道,上黨這個驢肉之鄉驢肉是個特殊的行當,從屠宰、冷凍、連輸、加工、銷售,各個環節都不缺把持的大戶,對付這種搶灘的外來戶,根本不用處加工下游的肉聯廠想辦法。
解決方法很簡單,王廠長拔著手機,接通了供貨商的電話,很生氣地質問著:「………秦老闆,這事你看著辦啊,我們的出貨可萎縮了一半了,再這麼下去,甭說一天一噸,一天二斤我都消化不了……什麼,南城也出這事了,那趕緊點啊……好,有您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電話裡所謂的秦老闆只淡淡地答覆了一句:「沒事,不管是誰,他很快會消失的,你們的損失我包賠。」
扣了電話,王廠長一顆心放下了,瞧著桌上的驢肉不屑地笑了笑,要說做得比肉聯廠味道好的驢肉多得是,可能搶走廠裡驢肉生意的嘛,這麼多年了,還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