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旭之感覺到那股殺氣雖然略顯凌厲,卻引而不發。見過天樞院三千鐵騎弒神一戰之後,沈旭之此刻覺得這股殺氣也就那麼回事,就算全力對付自己,也不會有什麼大不了的。在以前,有人敢如此敵視的逼迫少年郎退走,少年郎即便現在不發作,心中好奇,多半也會夜晚悄悄來看看。
吃啞巴虧這種事兒少年郎以前是不會隨便做的,但現在心境不知不覺中提升了不少,也不把這兒當回事兒了。
肩上羊皮袍子也感受到這股殺氣,開始有些躁動,嘴裡吼吼的叫著。沈旭之心境無意中上了一層,站得高,看得遠。此刻又不遠給劉大先生多惹麻煩,只想著陪著謝稚彤靜靜的過幾天安穩日子。
少年郎有些不好意思的輕輕用力捏了捏謝稚彤的手,溫言道:「妹子,該用早飯了,咱們回去吧。」
謝稚彤有些奇怪,她並感覺不到山上傳來的殺氣,只是覺得沈旭之這句話有些突兀。但既然沈旭之說了,謝稚彤也無可無不可,小聲嗯了一聲,任由沈旭之牽著手原路退回。沈旭之肩頭的羊皮袍子卻很不開心,衝著山頂齜牙咧嘴,嘴裡壓著聲音吼吼著。沈旭之牽著謝稚彤的手,另一隻手勾不到小白狐狸,肩膀輕輕一抖,羊皮袍子跳落。膝蓋抬起,溫柔的讓小白狐狸借力,鑽到少年郎懷裡。幾下動作純熟而親暱,起躍之間不知多少次如此玩耍過。
身後遙遠的山中。一雙清朗的眼睛看著沈旭之,看著羊皮袍子,最後眼神落在謝稚彤身上,泛起愛戀與狂熱。
沈旭之攜著謝稚彤的手緩緩走下山。距離越遠,山中那股殺氣漸漸淡了。到了山腳,沈旭之笑道:「妹子,今天沒玩開心,過幾天我把這山給你贏來,咱們在這山上種草藥,養貓養狗養狐狸。搭兩間草屋,你要是願意。哪裡的流浪貓狗咱都收養回來。」少年郎知道謝稚彤的性子,也不徵求她的意見,偷眼看去,謝稚彤眼神裡忽然出現了一絲嚮往。雖然轉瞬即逝,雙眸中卻有了一絲生機。沈旭之知道自己的話奏效了,也不再多說,心花怒放,哼起小曲來。
沒什麼可以阻擋。你心中的嚮往……
聲音低沉,深切的嚮往,走在夢想路途上,那種忐忑與焦慮。對未來榮耀的渴望,一切的一切包含進去。彷彿兩個人融化在清澈高遠的藍天中,融化在腳下血紅寬厚的大地上。
只是小白狐狸微微的鼾聲。有些煞風景。
「天樞院的釘子怎麼說?」一名面容俊朗,眼神清澈,身材高大,一頭烏亮黑髮飄逸的年輕人穩坐在山中木椅上,問。逾矩動用了門裡安插在天樞院的釘子,就算自己是少門主,估計這事兒也得受點罪,但為了那女孩兒,什麼都值了!
「那女孩兒是天樞院二處編外的一個謝姓藥師的孫女,前幾日不知什麼緣故,這名謝姓藥師捲入天樞院和神殿之間的爭執,被軍部和宮中找了一個由頭殺死。天樞院也為此發難,在皇城外斬殺宮中五階知命境大修士齊公公,鬧起軒然大波。」
「那少年呢?」
「那少年據說年初的時候因為天樞院和軍部紛爭,賭棋爭勝負。這少年本是海角軍營的一名邊卒,不知何故幫著天樞院下了兩盤棋,從此聲名大噪,成為天樞院客卿。之後都是一些散碎的事兒。脾氣暴躁,惹了無數的麻煩。現在似乎還只有三境左右,很弱。」
「哦。」俊朗青年沉吟,目光凝視著面前的竹簡,半晌後道:「找幾名海外沒有露過面的散修,去撩撥一下那少年。要是這少年脾氣暴躁,就找機會殺了。」
「是。」
一天,過得飛快。安營紮寨,依舊有幾名黑衛沈旭之根本沒有看見人在哪裡。上官律戎馬一生,對這種活計純熟的很。那些黑衛明顯養尊處優的時間長了,即便隨同劉大先生,這些瑣碎的事情也自然有大頭兵去做,哪用的到這些精銳的黑衛出手做這些髒活。手段確實比上官律慢了許多,雖然沒有人抱怨,卻見眾人臉色略帶陰沉,十分不悅。
不是不想幹活,而是扎帳篷這種小事兒讓上官比了下去,黑衛各個高傲異常,就連這點兒小事兒都不讓。
沈旭之也出手幫忙,把趙連成推到一邊,老趙上來,純屬看見沈旭之動手,不好意思不幹。不像是在幹活,搗亂的成分居多。少年郎最少也是一個邊卒,一個曾經的邊卒,這種粗活,放在一年前,他不做誰做?做起來樂在其中,像是回到海角平原上,其樂悠悠,羊皮袍子在身邊跑來跑去,其樂也融融。
要來的人不少,但主角只有六家。信令丹門的信蓮生信大家,神殿的藥門長老黃巍,中州強靈門的曹大明曹大家,海外散修中名門宋萬紅宋大家,剩下的就是趙連成和申作桂。其餘的小丹門也都是陪太子——一看煉丹大家的手段,沒想到若干年前一段血腥爭鬥,居然演化成一場交流的大會,也堪稱世間造化神奇了。
也從側面說明了這些煉丹的傢伙們,心中還是對血腥廝殺有所反感。在他們心裡,一片朗朗乾坤,能安心煉丹,這就是世間最大的樂事了。沒有這份追求,這份心境,想從丹途證大道,怕是也難。
傍晚時分,不甘寂寞的眾人開始蟻聚在小山前,靠海的方向,點起十幾堆篝火,開始販賣交換各種藥物。居然自發的組成了一個小小的集市,藥香撲鼻。
甚至還有周邊的農家,來賣各式各樣的土產,吵吵嚷嚷,熱鬧非凡。
沈旭之帶著謝稚彤吃過晚飯,拒絕了申作桂帶著一些諂媚的陪同好意,只是答應申作桂回來便煉丹。看著申作桂申大家那副猴急的模樣,少年郎心中好笑,有意把煉丹這事兒緩上一緩,讓他急一會再說。不過話說回來,申作桂這幅摸樣,即便說出去,也沒人相信這居然是事實的真相。
小白狐狸愛熱鬧,在人群裡擠來擠去,靈巧異常。大多數人根本就沒注意到腳下還有這麼一隻小白狐狸跑來跑去。
沈旭之雖然不願意逛街,但存著淘寶和陪謝稚彤散心的目的,一個攤子一個攤子的逛著。
這裡都是一些丹門的小弟子,拿出來交換販賣的也都是一些小草藥,雖然值一些錢,但卻並不少見。至少這些種草藥天樞院二處的藥庫裡面放都放不下,沈旭之現在也稱得上見多識廣了,對這些雜草,也不搭眼。
少年郎心裡有數,這種事兒還是要交給老趙去做,這叫術業有專攻。雖然老趙認為這些小事兒不勞煩自己,但少年郎自然清楚到底是怎麼一個情況。要是因為別人的態度改變而改變,鬧出笑話來,勞心費神不說,怕是亂了心境。
沈旭之東看西看,只是找一些好玩好吃的。但這裡主要還是九州丹士的一次非正式的聚會,倒是瀰散著草藥的香味,讓謝稚彤感覺到熟悉,心頭一酸,眼圈紅後,強忍住沒有哭出來。
沈旭之找到一處賣食物的農戶,都是出海的漁民家人,半大丫頭,一臉黑紅,地上放著幾個大木桶,旁邊放著一口大鍋,各種調料應有盡有。看這樣子是隨買隨做。
沈旭之好奇,湊近看了看,是東海出產的一種粯子,肉多而嫩,鮮美多汁。少年郎在海角平原,沒少吃。而且南海出產的蜆子要比東海的還要肥嫩一些。只是那時節天天吃,就連羊皮袍子這麼不挑食的小傢伙都吃膩歪了,寧肯出去偷雞摸狗的打些零食。
這將進一年的時間沒見到,還有點想。沈旭之要了兩斤,分四份。辣炒後遞給謝稚彤一份,石灘和上官律各一份。自己手裡拿著一張油紙,熱乎乎的捧著,隨手扒開蜆子殼,把粯子肉往頭上一扔。雜耍一般。粯子肉被羊皮袍子叼住,嚼也不嚼便吞掉。小狐狸吃的開心,少年郎自然也開心。
「你往哪扔東西呢?不長眼睛的狗崽子!」一個生冷的聲音,陰慘慘的傳到沈旭之耳中。沈旭之回頭一看,自己隨手扔的粯子殼不知怎地居然扔到一個地攤上,掉在一塊獸皮的邊上。沈旭之嘿嘿笑了一下,彎下腰把粯子殼拾起,對那句辱罵也不放在心上,只是笑道:「對不住,對不住。」
「光對不住就完了?我這是耒雲山的十年的蜜款冬花,見不得海腥味,沾染了海腥味,藥性就完了!這還讓我怎麼賣!」攤子後面是一個身材瘦削,一張臉紅裡透黑的漢子,話說的雖急,但沈旭之斜睨這人,表情怒而心意卻不怒,微微森寒殺氣。身上元氣流轉,顯然做好了出手的準備。
少年郎知道來者不善,此時也不願多生事端。天樞院那一戰,的確把沈旭之改變了不少。少年郎壓住心中怒火,肩膀不著痕跡的把要衝上去的石灘和上官律攔在後面,依舊微微笑道:「價值多少,我買了便是,這位大哥何必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