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榻上幽幽醒來,孫權緩緩起身,見堂內諸將都神情複雜的看著自己,一股難以遏制的懊悔不禁從心底湧來。
「孤只是收回吳侯應有的權利,這又有何錯處?」孫權口中喃喃自語,身旁一眾江東將校皆不知該如何作答,諸將皆心中知曉,吳侯對周瑜有忌憚之心,只是往日周瑜都可看在已故的孫策面上,一味退讓,然而今日卻一反常態,徹底根孫權決裂,周瑜的這般決絕,也令這些江東將校們手足無措。
如今江東朝堂,兩位重臣轉投荊襄,柱國之將決心歸隱,偌大的江東一時間最為重要的三個臣子同時離開,如今不要說這廬江城的軍政事務了,就連整個江東的正常運行,都難以做到。
孫權思前想後,對諸將道:「爾等可有辦法,令公瑾,子敬歸來?孤願與二人重修舊好!」
諸將聞言,心中皆苦澀不已,暗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
事到如今,江東可令周瑜魯肅二人心中掛念的唯有小喬與魯肅家眷,然而若孫權再以小喬威逼周瑜,二人之間已經跌入冰點的關係怕是要變為不死不休,且魯肅一走,魯家的財力物力對於江東朝堂的幫扶也遠遠不會如之前那般盡心盡力,像魯肅那般老實人都忍無可忍,於孫權面前法師賭咒,想必起心中對江東的眷戀之情,已蕩然無存……
孫權見無人言語,長歎一聲。
人總是在失去了之後才懂得珍惜,遙想初掌江東之時,孫權時常於軍政大事請教周瑜,周瑜亦悉心相助,久而久之,孫權對於周瑜的才華也深深瞭解,只要江東有何難以解決之事,孫權自可放心的交由周瑜去做,可久而久之,特別是孫權掌吳侯尊位之後,孫權卻覺得手中的權力不夠穩固,總不能教江東大軍皆知大都督,而對他這個吳侯置若罔聞吧。
只是事到如今,孫權也明白了若是周瑜yu反,早就反了,又何必等到今時今日,每每想到離廬江渡口時,周瑜那冷漠的如同在看陌生人的眼神,孫權心中總是一陣悲涼。
遙想當年孫策臨終之前,「內事不決問張昭,外事不決問周瑜」的諄諄囑托,孫權苦笑一聲,口中喃喃道:「外事再無周郎可問,我江東還有何人,可當大位?」
「不如請程老將軍掌都督之位。」朱桓思索許久,對周瑜道:「也唯有倚仗老將軍虎威,才可聞住各郡將領了。」
孫權聞言,點了點頭,對諸將道:「孤這便歸返江東,穩固朝堂,廬江如今已無戰事,蔣欽,周泰二位將軍,當嚴防各路肖小,謹守城池!」
蔣欽,周泰二人聞言,連忙領命,周泰見孫權yu走,忙對孫權道:「還有太史將軍致仕一事,主公心中又有何打算?」」
「子義麼?」孫權聞言,不禁苦笑道:「如今公瑾都走了,子義又如何肯留在軍中?況且若日後公瑾於荊襄當得大位,一旦與我江東大戰,子義能狠下心來,對敵舊友麼?」
周泰聞言,吶吶而不能言,孫權見狀慘笑一聲,對諸將道:「一切皆孫某之過,待孫某回歸朝堂,便派使節去往荊襄,求公瑾,子敬二人歸來……」
孫權說罷,起身離去,周泰,蔣欽二人送走周瑜之後,對視一眼,發現對方臉上皆疲憊不已。
大船沿江而行,不過數日,便至襄陽,至襄陽渡口,孫紹發現岸邊並無唐侯儀仗,一臉奇怪,口中喃喃道:「孫某半日之前便將公瑾叔叔要來之事,告知沿江巡查士卒,山民叔叔怎麼未帶群臣相迎?」
周瑜見孫紹一臉急躁,不禁笑道:「只因山民顧全周某顏面,紹兒以為江東大都督投敵,莫非是什麼光榮的事情麼?」
周瑜說罷,正yu下船,卻聞岸上一聲清朗之音:「知我者公瑾也。」
周瑜尋聲望去,見得龐山民面容,嗟歎不已道:「周某暫時無家可歸,還望山民收留些時日。」
「歡迎之至。」龐山民聞言不禁笑道:「只是龐某本為商賈,吃住龐某的,當記在公瑾賬上!」
龐山民說罷,二人對視一眼,相視而笑,待魯肅亦走下船來,龐山民迎上前去,出言調侃道:「子敬,山民之前卻未想到,你這老實人做事居然也有股狠氣,就這般來了荊襄,莫非打算重新立業不成?」
「總不能對不起朋友之義……」魯肅沒好氣的看了龐山民一眼,道:「心中正煩,你卻來撩撥魯某,果然魯某與你八字不合。」
龐山民聞言也不以為忤,再看二人身後,只餘孫紹,略顯遺憾道:「子義為何不來?孫仲謀此時此刻當眾叛親離才是。」
「子義叔叔尚有家中老母需要照料,只是致仕……」孫紹亦頗為遺憾,輕歎一聲。
周瑜聞言白了龐山民一眼,對龐山民道:「你也忒過貪心,我二人肯來你荊襄,你心中竟不滿足?」
「當然滿足!」龐山民聞言,不禁笑道:「吳夫人府上已備好家宴,三位且與龐某同去。」
龐山民說罷,便於前面引路,二人見龐山民唐侯之尊卻如此平易近人,多年未見,此時再次見面,居然彼此之前連一絲陌生都沒,二人心中也不禁暗歎:孫仲謀輸的不冤……
至吳夫人府上,周瑜,魯肅二人忙與吳夫人見禮,吳夫人見昔日孫權的左膀右臂皆至荊襄,心中也不禁浮想聯翩。
江東莫非真的要亡於孫權之手麼?
心中一陣激盪,吳夫人深吸了一口氣,對二人道:「那逆子又做了何事!竟令二位也心灰意冷?」
周瑜聞言,苦歎一聲,將廬江這些時日發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與吳夫人面前說了,吳夫人聞言,不禁大怒道:「這逆子真當他一人可獨撐江東大業?」
周瑜與魯肅二人聞言,不禁苦笑,目視龐山民一眼,龐山民見狀,輕咳一聲道:「老夫人,如今木已成舟,您又何必對此事耿耿於懷呢?即便仲謀悔悟,江東也不可長久,老夫人還是勿要再勸公瑾,子敬,回江東勞心勞力了吧。依龐某看來,非是公瑾,魯肅對不起江東,而是江東欠二人太多太多了……」
吳夫人聞言,一陣語塞。
之前痛罵孫權,吳夫人也打著為二人出氣的主意,令二人改變心意,可是如今被龐山民戳穿,吳夫人也不知曉該如何再勸下去了,沒好氣的看了龐山民一眼,吳夫人對龐山民道:「江東如此,賢婿可滿意了?」
「老夫人,之前龐某說過,便是公瑾與子敬歸返江東,江東亦非荊襄對手,公瑾有大才,自可擋我一路兵馬,只是如今江東版圖已被我荊襄重重圍困,龐某麾下臥龍,鳳雛,陸遜,法正皆可與公瑾分庭抗禮……仲謀兄長躲得過一時,也躲不過一世……」
龐山民一臉淡然,輕歎一聲道:「老夫人亦知『大廈將傾,獨木難支』,莫非老夫人以為江東只憑一周郎,便可令我荊襄束手無策?」
「山民莫非是在激起周某鬥志?」周瑜聞言,頗為不平的看著龐山民,卻聽龐山民笑道:「龐某從未小覷公瑾,只是我荊襄得吳侯相助,公瑾便是應對其中一人,怕是也難求勝算。在龐某看來,不怕神一樣的敵人,就怕豬一樣的盟友,公瑾有如此奇葩的盟友,卻可與我荊襄周旋至今,龐某心中對公瑾的敬佩,可是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
龐山民一席話說的席間諸人啼笑皆非,吳夫人感慨良久,長歎一聲道:「伯符若早知今日,當年就是傳位紹兒也好……」
「奶奶,若紹兒未至荊襄,如今怕是也只會好勇鬥狠……」孫紹聞言,頗為尷尬道:「若父親傳位紹兒,江東基業怕是早就被紹兒毀於一旦。」
吳夫人聞言,心中苦澀,卻聞龐山民出言勸道:「老夫人勿要憂傷,其實龐某以為,只一吳侯尊位,老夫人何必看重?孫家於世間的威名,不是吳侯這一小小虛名,而是文台公與伯符兄長用性命傳下的『勇』字,孫家勇武,這才是孫家真正的安身立命,威名遠揚的根本,就算是紹兒與在下之妻,也繼承了這一孫氏威名,為何仲謀兄長視而不見,老夫人莫非就未曾想過?」
吳夫人聞言許久不言,周瑜卻頗為讚許的看了龐山民一眼,點了點頭道:「仲謀的確缺乏勇敢,江東雖弱,可只要有以弱勝強的決心,也不會走到今時今日這般尷尬的境地,昔日文台公與伯符起兵之時,不過千百,然而於天下間仍闖出偌大威名,何人可敢小覷?而如今仲謀,只被山民恐嚇一番,便將劉備放歸,這豈是一yu謀奪天下之人該有的氣魄與膽量?」
「公瑾也不必對劉備之事耿耿於懷,昔日各為其主,龐某不與公瑾計較,只是如今公瑾來我荊襄,以後用計之時,可不得這般小氣!」龐山民說罷,周瑜不禁怒道:「你倒是與我說說,周某哪裡小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