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門一看,尹旭臉色蒼白,滿身白布包紮,滲出點點血漬!項梁幾人委實下了一跳,忙問道:「東來,你還好吧?」
尹旭剛要挪動,被項羽阻止了:「快躺著,別動!」
尹旭道:「勞動元帥跑一趟,不打緊,只是些皮肉傷,流血過多而已!」雖然項梁已經不是軍方統帥,元帥的稱謂不大合適,但眾人已經習慣了,私下裡還是這麼稱呼。
又對項羽、英布、陳平、龍且一笑,算是見禮。龍且本來一直對尹旭所有敵意,但尹旭的表現讓他認可不少,再加上項羽等人的勸說,已經所有改觀。只是有些抹不開面子,今日正好跟在項梁身邊,聽說尹旭受傷,順道前來探望。
「好好將養些日子,補補身子,盡快恢復才好。」項梁叔侄聽他這麼說,放心不少。
英布笑道:「你就養著吧,前幾日岳父派人送些鹿茸補品什麼的,明天都給你送來。」
「還真把我當病號啊?那些東西你留著你和嫂夫人用吧,養個白白胖胖的小侄子。」尹旭的打趣,惹來眾人嬉笑不已。英布忍不住老臉一紅,他夫人吳梅已然有孕在身,初為人父的喜悅溢於言表。
項羽笑罵道:「陳平啊,看你危言聳聽的,搞得我真以為東來傷勢嚴重,把人嚇得不輕。」
陳平尷尬一笑:「那不是說給宋義和屈明聽的嘛!那廝少不得借題發揮,讓他知道尹將軍『重傷』,也好暫時堵著他的嘴。」
「對了,東來,你是怎麼受傷的?何人所為?」今夜,項梁的疑問很多。
尹旭沉吟片刻,說道:「殺手是秦人,趙高的手下!」
眾人心頭一震,秦人搗亂挑撥之前也有想過,畢竟楚國人高出這麼大動靜,秦人不可能沒有應對。只是近處的章邯沒什麼反應,遠在咸陽的趙高卻插手了,真是奇怪。
再者,他們一開始先入為主,認為內部鬥爭的可能性大,比如宋義懷疑項梁,項梁還猜測這是不是自導自演,藉機對付自己和尹旭。當然了,沛公劉邦也在懷疑之列,知道此事,尹旭的一句話給出了明確的答案。
項羽疑惑道:「趙高的手下?」
「你確定?」英布也有同樣的疑惑。
尹旭點點頭,指著几上的斷水道:「確定,說起來和這把劍有關係。當日我還在彭蠡澤做盜匪,某日遇到逃亡的一家子被人追殺,便出手救了他們。那家人是咸陽貴族,得罪了趙高想逃到百越一帶,這把劍就是他家答謝的禮物,我也確實從追兵身上找到了中車府的令牌。」他至今都沒弄懂范依蘭神秘的家世,一貫不願在人前明言。
「後來安桐之所五千大軍圍剿我,也多半是為此。昨晚了挑破了其中一人的蒙面黑紗,一直覺得面熟,後來才想起來,正是當日被我打跑了趙高手下。」
以前都聽聞過尹旭在彭蠡澤受到圍剿,但內情一直少有人知,此時眾人才恍然大悟。
項梁思索道:「竟是如此?可有什麼證據?一家之言宋義那邊可能……」
尹旭搖頭道:「元帥不必擔心宋義借題發揮,有個殺手被我和蒲俊活捉了。」
龍且喜道:「果真?那就好說了。」
尹旭再次搖頭道:「龍哥,還真不好說。你想想趙高派殺手進盱眙城為的什麼?殺我是為了昔日的仇怨,殺宋義呢?我想秦國刺客根本打算殺死宋義,為的就是把事情鬧到,惹得我們疑神疑鬼,內都不休。宋義心胸狹窄,未必這麼認為。」
「這些殺手都是死士,目標很明確,若是公審或者給宋義問話。殺手亂咬人怎麼辦?宋義一定抓住不放,大做文章,所以這個殺手是個禍害。但有殺不得,否則又得背上殺害證人,欲蓋彌彰的罪名。當真是個燙手的山芋,兩難選擇。」
龍且有些尷尬,但也深刻認識到自己在軍事上,與尹旭旗鼓相當。但是政治,就差得遠了,當下站到一邊,默不作聲。
項羽道:「東來,你怎麼看?」
尹旭沉吟道:「我打算寫清楚緣由,上個奏疏,把人送到王宮去,我想大王一定會笑納的。我已經讓高易去準備了,項元帥以為如何?幾位大哥有何看法?不會怪我自作主張吧?」
在座諸人都是人精,政治思維極為明銳,已然明白尹旭的目的。楚懷王絕對不希望兩位柱國大臣內鬥,何況事情本來就是秦國人的挑撥,更應該同仇敵愾才是。
項梁哈哈笑道;「你做的對,明天朝堂上自會有結果。你好好養病休息,我們先走了。」
英布則是回府陪伴嬌妻,陳平等一干家臣暫居武信君府,跟著項梁回府去了。
項梁等人前腳剛走,劉邦後腳就來了。
說起來劉沛公這也叫一個無奈,因為受到楚懷王封賞,劉邦日漸嶄露頭角,名聲大振。當然他也知道,如今盱眙成立不平靜,老話說得好,出頭的椽子先爛,低調還是很必要的。
今晚宋義的晚宴他推辭沒去,和宋義關係太近,是楚懷王和項梁都不願意看到的局面。劉沛公從一開,就打著左右逢源的如意算盤,自然更得小心行事了。
偏偏意外就發生了,先是宋義的令尹府失火,緊接著紹興侯尹旭遇刺。一個是宋義本人,一個是項梁愛將,誰會這麼干呢?與張良商議一番,劉邦深深覺得不安,搞不好有人會栽贓到自己頭上。
靜觀其變?不行,事情已經發生,很難置身事外。雖說身正不怕影子斜,但年頭很多事情都不好說,還是得防患於未然。商議一番之後,劉邦先去了宋義表示慰問,當然還得裝的病怏怏的,緊接著又馬不停蹄趕來探視尹旭。
聽宋義那邊的口風,主要還是懷疑項梁,不過尹旭遇刺,又使得事情變得撲朔迷離。現在來探探尹旭的口風,看情況如何?再議對策。
「尹老弟,傷勢如何?不打緊吧?」劉邦一進門顯得格外親熱。
這才是漢高祖的風範,尹旭心知他虛情假意,還得虛以為蛇,當即笑道:「劉大哥,這麼晚還勞煩你跑一趟。」
「唉,尹老弟說什麼話,我們都朋友,也是並肩作戰的兄弟。聽說你受傷,做哥哥的自然該趕過來看你。」劉邦笑道:「對了,尹老弟,是何人襲擊你?可曾查線索?」
尹旭微微一笑,抬頭看著隨行而來的張良,問道:「子房先生以為襲擊尹某的是何許人也?」
張良沒料到他會問自己,眼中泛起一絲波瀾。聰明人講話,從來都不要拐彎抹角,子房先生微笑道:「秦國人!」
「對,正是秦國人!」尹旭朗聲道:「一個刺客被我生擒了,因為還有宋令尹府上失火的事情,尹某不敢大意。已然令人將刺客送入王宮,交給大王處置。」你不是想探口風嗎?那我滿足你!不干你的事,也免得讓你疑神疑鬼大,大家都樂得清靜。
劉邦看了一眼張良,默然無語。
王宮裡,熊心同樣也很無語,登基的第一天晚上,兩位重臣遇刺。王都盱眙亂成一團,他這個君王可謂顏面掃地。不止如此,他還要擔心,大臣之前彼此猜忌懷疑,萬一哪一方克制不住,擦槍走火可就大大的不妙了。此時熊心真有些懷疑宋義選的日子,狗屁的黃道吉日!
雖說他這個楚王暫時被架空,但熊心並不沮喪,項梁和宋義之間的矛盾讓他看到了希望。毫不猶豫地加以利用,一方面是不想徹底淪為傀儡,另一方面是想從中把握機會,掌握權力。至少在面前看來,事情進行的還很順利。
熊心來回在房間裡走動,熊康忍不住道:「大王,屈明已經去過了,宋義和項梁這點克制還是有的。您不用擔心,夜深了,別熬壞身子。」
「義父!你從小心教我那麼多東西,不就是等這一天嗎?可是現在?」熊心只有十五歲,平時在人前少年老成,但在自小撫養他長大的義父面前,始終都只是個孩子。
胸口歎道:「日子還長著呢,一步一步來,你已經做的很好了。還有,以後不要這麼稱呼我,君臣有別」
「沒有義父,孩兒又豈能活到今日?至於這王位就更不用說了。在寡人心裡,您永遠是我義父。」熊心真情流露,「父子」情深,熊康忍不住眼圈已經紅了。
「大王,紹興侯尹旭派人送來奏疏。」屈明在殿外稟報。
「哦?進來吧!」熊心「父子」趕忙拭去眼角的淚痕,正襟危坐。
屈明進來向一封奏疏遞到王座前,熊心看著看著露出一絲喜色,忙問道:「人呢?」
「就在殿外押著!」
熊心道:「拉下去處決了吧,做成自盡的樣子。」
屈明一怔,遲疑道:「大王,還沒審問呢?」
「寡人已經親自審過了,刺客供認不諱!」熊人扔過奏疏竹簡,說道:「照著上面寫一份,讓他畫押。」
年輕君王表現出的決斷與氣勢,讓屈明心有一震,心中已然反應過來。悄然撿起尹旭送來的竹簡,只見上面寫著:臣尹旭奏稟我王……刺客身份已然查明,系暴秦丞相趙高……昔年與彭蠡澤……懷恨在心……今使此伎倆,包藏禍心……請陛下明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