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
希丁克吐了口嘴裡混合著唾液的唾沫,抬眼望向前方——囚禁自己的牢籠正在被一名士兵打開,對方動作粗魯的將科文拖了進去,想要說什麼的希丁克剛一開口便被旁邊幾個士兵幾腳踢了個七葷八素,繼而便是五花大綁,捆了個嚴實。
這裡似乎是拿勒國邊境的第一座軍事要塞,一路走過來居民不多,基本都是身穿制式衣著的士兵,但是顯然,希丁克能辨認出這座城市的基本功能——並非拜占庭那樣以平民居住為支柱的繁華都市,這是一座只有在戰時才會啟用的軍事堡壘,唯一的作用就是抵禦入侵者,和平時期幾乎無人在這裡居住。
十七名貴族被押送到了要塞中心城堡邊緣的四間地牢中,冰冷潮濕的牢房四處透風,長滿青苔的地面滿是血腥味,希丁克被一把推進這裡後第一個看見的便是對面牢房內那乾屍一樣的其他囚犯。
「咳咳咳…」
布澤爾已經從昏迷中甦醒,但是顯然他的情況正在惡化,額頭燙得像火爐的胖子躺在冰冷的地面上,希丁克見此趕緊和旁邊幾個傢伙脫下僅存不多的外套墊在布澤爾身下,幾個人用體溫幫助這個胖子保暖,僅穿著一件單衣的希丁克沒多久便凍的嘴唇發青,不住的顫抖著。
「沒用的,早讓他死掉還痛快點。」
對面牢房的傢伙突然出聲說道,希丁克能看到對方的四肢被一個十字架型的鎖銬禁錮,就那麼完全不能動彈的站著,聲音嘶啞而恐怖。
「你…什麼意思?」
「你不知道上面那個傢伙的癖好?他最喜歡這種細皮嫩肉的胖子嘿用各種型號的刀剖開皮膚,一條一條剪斷肌肉的纖維…敲開頭顱,哦…還有將他的指甲一個一個拔掉。」
對面那個鬍子與頭髮糾結在一起的傢伙神經兮兮的說著話,讓所有剛剛進入牢房的拜占庭貴族們不寒而慄。
「你們為什麼要給他取暖?奉獻?哈,這裡可不是體現貴族精神的地方——知道那個傢伙最喜歡的遊戲是什麼麼?呵…把兩個傢伙放在一個他研究出來的機械上,每個人手上都有一個機關,按下它,坐在你對面的傢伙就會被無數刀鋒戳爛心臟…忠誠?信任?他最喜歡看到的…就是背叛。」
希丁克瞇起了眼睛,顯然這個監獄裡關押的傢伙們不會隨隨便便開這種玩笑,可是自己身為貴族騎士,難道運到這裡來不是為了換取贖金?
直到現在他仍舊沉得住氣,索性沒有理會那個神神叨叨的傢伙,蜷起身體衝著四周的騎士們道:「別聽他胡扯,我們是貴族,運氣好,我們可以被贖回,運氣不好…各位,我們至少每個人都殺死過三名敵人,是吧?」
「我殺了七個。」
不遠處傳來了聲音。
「九個。」
「十二個。」
「我少些,十個…也許十一個。」
「所以,我們沒虧本,是吧各位?」希丁克的幾句話,讓一路沉默而消沉的戰友們恢復了一些活力——這種時候,努力活下去的希望比什麼都重要,但絕對不能讓恐懼佔據心靈,因為那就像瘟疫,是致命的。
「哈哈哈哈——」
沒等希丁克說完,遠處嘶啞的笑聲便打斷了他——依舊是對面那個傢伙,他上氣不接下氣的說道:「貴族能被贖回?哈哈哈哈——你們是不是第一次上戰場?哈哈哈…」
「卡。」
沒等他說完,地牢大門被打開,一隊士兵直直走到了這個傢伙的牢房前,二話不說將他的枷鎖打開,繼而像拖麻袋一樣將他和另外幾個人拽了出去。
「幼稚的傻瓜們,早晚會輪到你們來體驗這該死的——」
他的話沒說完便徹底沉寂,似乎是被人用拳頭堵上了嘴。
牢房內一片寂靜,希丁克無法挪動自己的傷腿,只得盡力將地上零散的稻草往身上塞用以保暖,四周的貴族們因為那個神經病一樣的傢伙而變得沉默異常——他們都不傻,等待自己的命運似乎並沒有想像中那麼樂觀。
「查爾斯,這是不是就算玩兒完了?」
「玩兒完?我記得你說過要把君士坦丁所有的貴婦玩兒遍的,現在就氣餒了?」希丁克抬手指著另一個傢伙道:「你!別睡了,在騎兵團裡還沒睡夠?跑到這裡跟我裝什麼慫蛋?!」
被他指著的傢伙其實因為失血過多,早就處於了接近昏迷的狀態,被希丁克這麼罵了一通,他虛弱的笑笑,卻是道:「隊長…這一次,我不知道睡著後還能不能醒過來了。」
牢房內一下子又安靜下來。
沉默像是一隻大手,攫住了所有人的喉嚨。
接著,希丁克突然有些哽咽的問道:「兄弟們,是不是都挺恨我的?因為我…咱們隊伍就剩下這麼多人了我——」
「騎士會害怕犧牲麼?」一直沉默的科文打斷了他的話,「我還記得當初你對我們說的——『我們衝鋒的路,永遠無悔。』」
希丁克伸手摸著布澤爾滾燙的額頭,長時間的戰鬥似乎已經讓人們意識不到他的年齡連二十歲都不到,可是此刻他卻承受著常人難以想像的精神負擔。
「巴布說他回去就要娶塔瓦伯爵的女兒,甚至連婚禮請柬都準備好了;費捨總說自己膽小,可是他卻擋住了三個騎士的衝擊,砍死了七個人…」希丁克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音調,屬於男人的淚水落在了潮濕的地面上,「可是…可是他們現在都死了…都他媽的躺在了那片連名字都沒有的戰場上!我要怎麼做才能對得起他們!?」
「呯!」
他一拳錘在了地上,悲憤至極。
「卡。」
牢門在這一刻再次打開,獄卒們直直來到希丁克的牢房面前,抬腿便將擋路的幾個人踹向了一旁,繼而拖住布澤爾便要朝外走——
「你們要幹什麼?!」
希丁克想起了之前那個傢伙的話語,爬起來便要抓住布澤爾,卻不料獄卒二話不說便是一腳奔在他的臉上,繼而是一頓毫無憐憫可言的暴打,旁邊的科文掄抬腿踹倒一名獄卒,卻是隨後立刻被按倒在地一通狠踹…
布澤爾就這樣被拖了出去,牢門關閉的聲音刺耳異常。
對於佩西城的領主而言,來自拜占庭的威脅讓他承受了不少壓力,但是顯然這位嗜好奇特的領主找到了一些別的方式來排解這種壓力,只不過,它使用的方式可以稱得上令人髮指——虐待。
「吱呀——」
領主大廳的大門打開,布澤爾被兩名士兵拖進來後直接進入了一個打開的狹窄暗道盡頭的寬大密室,將他放在了一個怪異的裝置上後布澤爾的手腳和脖頸都被金屬鐐銬銬住,平躺在了這個形狀呈「大」字的裝置上,如同待宰的羔羊。
從昏迷中漸漸醒過來的布澤爾神情迷茫,因為氣溫而導致病情加重的他渾身不走自主的顫抖著,可是迎接他的,卻是一位神色詭異的中年人。
佩拉城及附近領地的領主,卡維。
「啊哈,這就是拜占庭的貴族騎士?我一直以為這個帝國滿身榮耀的貴族們不該有這種腦滿腸肥的存在的,哈哈哈」就像是自己給自己講了一個並不好笑的冷笑話一樣,大廳內只有這位領主一個人在笑,他身材勻稱,按理說該是一個英俊迷人的傢伙,可是這種時候他的笑容扭曲了原本英俊的五官。
密室內部還有剛剛從死囚牢拖來的犯人,摸樣顯然和死亡二字已無多少距離,他們的身體滿是傷口——刀傷、鈍器傷、燙傷、凍傷各式各樣的傷口甚至有的已經散發著腥臭的味道,這顯然都是領主大人「發洩私慾」的傑作。
「噗!」
還沒回過神的布澤爾被銳器刺入身體的聲音驚醒,但這卻不是捅在他身上的——領主不知從哪裡拿著一柄短劍,竟是生生剜開了旁邊囚犯的胸口!繼而嫻熟的將對方的胸腔剖開,手法極為血腥的將心臟取了出來
他伸手捏著那顆剛剛還在跳動的心臟,在布澤爾面前晃了晃,笑容詭異的問道:「你恐懼死亡麼貴族,哦,騎士?」
血液順著心臟滴在了不能動彈的布澤爾的臉上,腥味撲鼻。
「回答我,騎士,你恐懼死亡麼?」
這個內心不知有多畸形的傢伙似乎極為享受別人對他的恐懼,見布澤爾沒有出聲,他笑了笑,卻是隨即一劍連帶著布澤爾的手掌和那顆心臟生生釘穿!
「噗!」
胖子布澤爾皺緊了眉頭,抿著嘴唇硬是沒有說話,他望著眼前這個神經質一樣的虐待狂,深吸一口氣,虛弱的回道:「你在問一位騎士懼怕死亡?」
這句話明顯讓卡維愣了愣,繼而哈哈大笑,他伸手拿來另一柄短劍,緩緩在布澤爾腹部上劃過,嗜血的眼神盯著那流淌不已的鮮血,興奮地像是多年沒有進食過的血族——「你以為你很堅強?騎士,很多人都覺得自己是英雄,但通常那都是他們的自我催眠罷了,這個世界需要英雄麼?」
「噗!」
一劍釘入布澤爾的另一隻手掌,他望著呻吟出聲的胖子道:「不過是一群小丑罷了。」
劇烈的痛苦讓布澤爾的身體繃緊,本就虛弱異常的他似乎達到了身體的極限——胖子布澤爾能明顯感覺到自己的大腦正在再一次陷入昏迷狀態,身體已經開始不由自主的抽搐,他很明白這似乎是人類本能的最後一次生理反應
「即便是小丑我這個小丑也比你強一萬倍。」
布澤爾深深吸了一口氣,繼而催出一口唾沫,直直吐在了對方的臉上!
這是他所能做的最後一次反抗。
「死?沒那麼容易。」
似乎並不惱怒於布澤爾的反抗,他拿起旁邊的方巾擦掉了血痰,冷笑著拿出了一瓶煉金藥劑,直直塞進了布澤爾的嘴中——被嗆了幾口的布澤爾立刻明白這是強效的治療藥劑,因為帝國軍隊中的醫療隊伍也有配備這種昂貴卻十分有效的試劑,但它的效果會隨著使用次數的增多而遞減,還要多虧布澤爾從來不嬌氣,所以這瓶藥劑幾乎立刻起到了作用。
但顯然,它此刻的作用更多的在於讓這位領主繼續折磨布澤爾。
「知道我最大的樂趣是什麼麼?就是看著一個自恃意志強大的人自己毀掉自己走向毀滅往往不是別人所為,而是自己放棄了希望」他拿出了一柄細小的匕首,在布澤爾的眼眶上晃悠著,「我,不過是幫站在懸崖邊上的傢伙們輕輕推了一——」
「轟!」
他的話語沒有說完,猛然間傳來的震動便讓房間內零零散散的各式刀刃辟啪落地,而距離布澤爾瞳孔極近的那柄匕首則直接在他的眼角留下了一道劃痕!
手持匕首的領主轉身四顧,四周痛苦掙扎的囚犯們眼神驚恐,可是卻沒有一個人逃脫那堅固機關的控制,疑惑的他邁步走向緊閉的鐵門,伸手推開,卻是沿著直直的甬道看到了一幅讓他無法想像的情景
「你確定真的要這麼做?」
米諾斯站在海德拉的頭頂,望著眼下那座巨大軍事要塞生生缺失的一角,嘴角不自然的咧了咧。
就在剛剛,他向墨菲斯解釋了希丁克目前所面臨的處境和地牢的位置,可隨機他便看到墨菲斯抬手直接凝聚元素釋放七枚「隕石術」炸掉這座軍事要塞幾乎四分之一城牆的一幕。
這是究極力量的體現,幾乎不到五秒鐘便釋放完畢的「隕石術」極為精準的炸開了這座要塞的厚實城牆,燃燒著的隕石落地之後沒有像其他法師釋放的那般成為不動的石塊,卻是如炸彈一樣繼續炸開,生生將地面炸出了數個深坑!
地牢就修建在要塞中央下方,這一擊墨菲斯並非盲目攻擊,卻是直接沿著地牢邊緣轟開了一個入口!
海德拉俯衝而下,巨大的陰影遮蔽了驚慌失措的城防軍,幾名慌張舉弓射箭的士兵還沒來得及鬆開弓弦便被桑德蘭掃射一樣釋放的一道道法術徹底轟飛!
巨龍直衝而入,完全是萬夫莫當之勢!
「吼——」
一道幽綠色的龍息火焰燃盡攔在所有面前的士兵,海德拉在一聲巨響中轟然落地,繼而朝著高大的要塞中心吐出了一個體積駭人的巨大火球!
堅固的磚石牆壁轟然炸開,刺激的場面讓唯恐天下不亂的米諾斯興奮地揮手跟著扔了幾道威力同樣不小的爆炸性法術,讓領主大廳直接暴露在了墨菲斯面前。
「我去那邊,地牢裡應該還有人!」
米諾斯自告奮勇,似乎跟墨菲斯是鐵哥們兒一樣分擔了任務,邁步就衝向了遠處。
「莉莉絲跟我來,桑德蘭注意掩護!」
來不及廢話的墨菲斯沒有猶豫,直接跳下海德拉,朝著露出地牢一角的洞口直奔而去
「墨菲斯?!」
而地牢內帶領貴族們準備逃出的希丁克驚呼出聲,眼睛瞪圓的他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別的,隨即便看到同樣跳下來的莉莉絲——這一瞬間,他甚至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太好了你們都還活著」
莉莉絲徹底鬆了口氣,可是看到不到兩百人的騎兵團僅僅剩下眼前的十多號人,她心如刀絞,聲音哽咽。
而許久沒有見到這位當初柯西騎士學院舍友的墨菲斯面色嚴肅,他望著眼前的希丁克,突然問道:「怎麼少了一個?」
「咚!」
一聲悶響,阻攔米諾斯的士兵倒飛而出,還沒落地,穿著一身破爛衣服的米諾斯便已經衝入了領主大廳的暗道,雖然是第一次來到這裡,可是他卻如同來到了自己家一樣駕輕就熟的找到了隱蔽的密室。
和海賽爾相同的是,米諾斯所使用的武技竟然同樣來自北方的野蠻人,他抬手的瞬間身體如通電一般猛然一顫,一掌之下,那剛剛關上沒多久的厚重金屬鐵門直接飛了出去!
站在門另一側的卡維直接被這一擊拍中了身體,踉蹌跌倒在地,實力僅有中階劍師的他沒有想到自己的領地竟然被人強行突入,平日裡賴以作威作福的高階守衛已經被米諾斯三拳兩腳徹底解決——而他更想不到的是眼前的傢伙可能就是「信條」的下一任主人!
「看起來你的愛好很廣泛?」
米諾斯嘴角咧著,卻是笑容比寒風還要冷——雖然習慣了面對血腥與殺戮,但這間房子內部毫無人道的、為了自己的**而施加的虐待卻讓他突然間憤怒異常。
卡維二話不說抬手釋放了手指戒指上的法術,一道「霜寒長矛」連帶著另一枚戒指上的「炎爆術」直奔米諾斯而去!
實力高強的米諾斯不閃不避雙臂剛要招架,便看到眼前的傢伙抬手便將短劍抵在了躺在旁邊的布澤爾脖子上
「啪——轟!」
兩拳將迎面擊來的法術生生擊碎,可是這卻阻止不了對方馬上就要殺死布澤爾的動作,在這千軍一發之際,一個身影卻是突兀的出現在了對方的身後
「卡嚓!」
卡維持劍的手腕驟然間折成了一個奇怪的角度,軟塌塌的耷拉在了一旁,而那短劍則直直墜地,卻在落地前被墨菲斯伸手接住,抬起便將固定布澤爾的鐐銬砍斷!
被煉金藥劑治療效果救回一命的布澤爾狀態好了不少,坐起身的他有些迷茫望向了一把將卡維單手抵在牆上的墨菲斯,還未說話,卻聽到這位老舍友聲音低沉而滿是愧疚的說道——
「對不起,我來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