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牠的瘋狂真是一如既往……」
艾瑞埃爾抬起頭,目光落在遠方,那被晦暗雲層匆匆覆蓋的天空中,翻滾的雷電正在其中蜿蜒蛇行,在極遠處留下一道道明亮的明黃或者藍紫色的痕跡。風聲裡那隱隱的呼號讓熾天神侍皺起黛眉,輕聲自語,可是卻出奇地並沒有表現出極端的憤怒。
「已經開始了?真是迫不及待。而且……真是捨得下本兒啊。」
愛德華瞇起眼睛,但顯然,與熾天神侍的觀察不同——目光雖然同樣落在遠處的天際,但那雙銀色的眼眸深邃而明亮,映照出那被風暴包裹的遠方天穹,神力之間的呼應已經近乎於直接,讓他能夠清晰地感受到,那其中澎湃的,暴風之主的力量。
或者在艾瑞埃爾的眼中,暴風之主不過是在單純地增加這自己的力量,但對於愛德華而言,這位主神實際上是正在送出自己的能量。
龐大有序。
愛德華甚至可以看到,那些力量的終點……散亂地分佈在幾千里方圓的範圍內,但無一例外的引發了一些強大的能量的撞擊——暴風,閃電,甚至是地震,林林總總,不一而足。那像是神術,卻又不完全是……但他們唯一與神術不同的地方,或者就是那種令人驚訝的龐然威力。
這樣的做法,顯然已經超出了神對於神術的管理,而更加接近於無差別的釋放恩寵。
不過,愛德華大概能夠理解,這位暴風之主究竟想要做些什麼。
就像是他流傳在人間的教義所說的一樣,『召喚只有暴風之主才能使用的,自然地力量。去毀滅你的仇敵,』。就如同戰爭對於戰神的意義,商業對於財富女神的意義一樣,讓風暴毀滅一切,這才是這位暴風之神最快。也最為直接強大的,增強自己力量的方式。
「瘋狂?哼,實際上若論瘋狂,我倒是覺得沒有多少人能比你這個小傢伙更勝一籌,甚至相比於多元宇宙裡幾個著名的瘋子,你這個小鬼也不遑多讓呢。」阿爾伯特**師尖細的冷笑了一聲。
同樣站在甲板上。觀察著那一幕奇景,但他看起來顯然沒有其他人那樣的認真:「如果你這一次的計劃,就是讓我們直接開著這一艘還沒完工的破舊浮空城改造品,從外界進攻天霆之塔的話,我只能說我會提前結束與你的約定,我不會用自己還有那些學徒們的生命開玩笑的。」
「這個……阿爾伯特導師。如果您覺得計劃不大合適,我們不是還可以修改嗎?」愛德華苦笑著搖了搖頭——片刻之前,當他提出了攻擊法師塔的念頭之後,立刻就遭到了這位導師閣下的拒絕。
當然,老法師也並不是反對進攻,只是反對他認為冒進的計劃而已。
「現在就去?徹頭徹尾的異想天開!你以為天霆之塔是什麼地方?你以為找到了它的本體,就已經有機會佔領它?」
老頭兒發出一連串的質問。細小的食指差點戳到愛德華鼻尖——如果他再高上兩尺的話:「那樣的話,從伊利裡亞的那座傳送門進去佔領,或者希望還更大一點兒!你以為天霆之塔是什麼東西?那是你這臨時改裝的破爛船只能夠相比的嗎?另外,你最好別告訴我,你所謂的計劃,就是自己憑借力量直接闖進去,讓我們給你在外面吸引注意力,否則我還不如現在就阻止你,免得這個世界直接被王權法杖給毀了!」
「就算你不說,我也沒有自殺的打算啊……」
「沒有?那說說看你的計劃?」
「這不是在商量嘛……」愛德華苦笑著聳了聳肩。向艾瑞埃爾——熾天神侍那兩條漂亮的金色眉毛又快要豎起來了。
「算了,年紀太輕,力量得到的太容易,難免就會這個樣子……」
喊了幾聲,老頭兒似乎終於把怒氣發洩出去了一些。他晃了晃大腦袋,歎息道:「小子,一座法師塔最怕什麼,用我給你詳細解釋嗎?」
一座法師塔最害怕什麼?當然不是什麼天災**,也不是什麼魔物和戰爭,真正能夠對於一座魔法造物產生威脅的,只有敵對的施法者而已——所以,天霆之塔如果僅僅只是依靠那些常規的手段來防禦,它大概也不會成為大陸上屈指可數的法師塔之一了。
「法師塔本身的位置,是建築它的時候需要考慮的一個很重要的因素,你以為天霆之塔的第一個建築者,沒有能力將它放進自己的半位面?錯了,他正是不滿意半位面的防備方式!作為一個需要出入很多人的建築物,半位面的隱秘效果會大打折扣,而一個小型半位面產生的空間壓迫力,可沒法跟主物質位面的力量相比。」
「什麼意思?我記得半位面內的法則是完全隨著主人的意念變動的吧?」
「那個約束力,一部分取決於建築了半位面的施法者的力量,它並非牢不可破,只要對方的存在比構築者強得多,就可以攻破。」阿爾伯特搖了搖頭:「就像強大的神可以連同弱小的神以及牠的神國一起毀滅一樣,只要力量足夠強。」
神國尚且如此,人類構築的半位面,自是不必說了。
而這裡比一個半位面的力量還要強大,而且難以進入?
「你以為極北之地的冰川只是簡單的寒冰?它是魔網的能量空前集中之後製造出來的,你知道環繞天霆之塔,到底有多少「狂亂魔法區域」和「死魔法區域」?」顯然,阿爾伯特**師早就預計到了講解中的問題,或者說,他就是這樣計劃的:「你知不知道這兩個區域的混合代表了一個什麼概念?」
心靈術士繼續苦笑。
老法師這種講解方式顯然是不會顧及聽到的人能不能懂,至於那兩個詞兒……對於後者他倒是有點印象——簡單點說,就是觸摸不到魔網的區域。
理論上說,魔網,這個魔法的源泉和根本。在主物質位面是無所不在的,但理論與實際之間,往往存在著差距,而魔網也是如此,它的布展從來都不是百分之百的平整穩定的。在某些特殊的地方,它存在一些「空白點」,在此區域內一切魔法效果均歸無效。無論是法師的奧術還是牧師的神術統統都不能用,乃是施法者的禁地,在那裡,就連魔法物品也會同樣失去效果。即使是最簡單的法儲類的東西也無法發揮最用。
如果進入那裡,自己的戰艦也就是個毫無意義的大岩石塊了吧?
「在魔網混亂的區域,除非是有一個浮空城核心這樣,直接聯繫到魔網中心的強大造物,方能保證魔法的能源平穩供給……」
「浮空城核心?那玩意兒這船上不是有一個麼?」
靜立一旁的亞莎莉忽然插言,於是愛德華不由下意識磨了磨牙齒——既然那浮空城核心就能解決問題。這老頭兒說出這麼一大串兒來還有啥用?難道只是為了再炫耀一下你那些魔法知識?替人上課有癮是麼?
「蠢貨!給我聽清楚!」心靈術士臉上的輕蔑讓侏儒**師頓時火冒三丈:「無論死魔法區,還是狂亂魔法區,都影響不了浮空城核心,這沒錯,但外圍法陣怎麼辦?你以為它們在死魔法區域還能工作?而且只要沾上了混亂魔法區域的一點邊兒,你就等著法陣放煙火吧!沒了法陣,我的力量可對付不了一個神的化身!就算是維沙倫那樣的低階神明也未必可以!那個時候。你難道要依靠安博裡的幫助?」
「在大地的極北區域,魔網的混亂不是一般人能夠想像,狂亂魔法區域的魔法會得到不同程度的變動……問題是,沒有人能夠預測這種變動的幅度,也就不可能有人將之輕易加以利用,在這個區域內魔法的能量被分解成了無數個不同的部分,如果不能更加強度,法陣就會因為自身無法容納能量而被摧毀。」
亞莎莉從遠方收回視線,緩緩開口。
彷彿應和她的解釋,一陣雷鳴般地巨響從遠方傳來——穿透耳膜。震動心臟,讓所有人都不由得心驚。
「也就是說,在星球的兩極,魔網也會隨著軸心的分佈而變得密集?不是只有磁場才受到這種原理束縛嗎?不過好像也不奇怪,在距離地心較近的幽暗地域。似乎那些什麼死魔法區與狂亂魔法區也是很多的啊……」
愛德華沉吟道。然後笑著搖頭:
「是啊,讓一群玩魔法的傢伙們理解拓樸學原理當然不那麼容易,更何況是地球物理了。總之,如果這裡如此麻煩,難道我們不借助固定的傳送法陣,就到達不了那裡?
「拓樸學?地球物理?……好吧,總之,我們倒也不至於進不去。」
**師哼了一聲,那個年輕人說出的兩個詞彙讓他似乎聯想到了什麼:「就是稍微麻煩了一點,一般的情況下,是依靠前人探索出來的道路走進去,那些都是互相聯通的魔法區域,只要給我一個月的時間,我們想要完整的到達法師塔的位置也不是不行,嗯,實際上,你發明的那些炮台倒是不怎麼受魔法的影響,如果你有辦法……」
「如果僅僅保持法陣的浮空效果,關掉其他的部分,這艘船能不能衝到法師塔下面?」愛德華忽然問道。
「僅僅只是浮空,倒是可以,不過你準備怎麼衝過去?推動的力量從什麼地方來?而且就算是要走魔法平穩的線路進去,魔法不穩定的區域可是還有五百多里,你難道要開啟一道傳送門?或者,用神力來維持?這兩種都是行不通的,除非你的心靈力量能夠直接推動這條船。」
**師哼哼道:「對了,我記得你好像跟那個小子一起弄過一些東西,不過,那玩意兒也需要通過火元素和水元素的法陣來實現吧,那對於混亂魔法區,可是毫無意義的。」
「沒有那個必要,不過就是推動船而已。只要重新構築一下船尾的機構就可以了。」
實際上,如果借助神力。愛德華倒是也可以直接把戰艦送到法師塔下面。
不過那樣一來,就無法進行突襲了——如今,塔烙斯想必已經開始將分身散步到世界的各處,去吸收那些因為破壞而逐漸聚集的信仰之力,這會讓他空前強大。但也必然會在某種程度上被削弱,
「你準備怎麼做?」亦步亦趨的跟在愛德華身後,看著他將雙手按在艦船的尾端,讓那裡的岩石扭動著,構造出怪異的形狀,亞莎莉終於忍不住開口道。
疑問出口。她卻好像完全沒有心情去傾聽答案。
對於這裡的一切,她或者是所有人裡瞭解的最少的一個,僅僅只是通過剛剛幾人的對話,勉強知道他們此刻將要面對的對手是誰。
敵對神祇,而且是數個神祇——這簡直是那些荒誕故事之中才會出現,只會讓聽者嗤之以鼻的無稽之談!然而。這也是如今那個年輕人做出的現實——不僅僅只是一個空洞的計劃,而是已經正在穩步進行,已經有一部分被實現了。
看著眼前,那個製造出了這堪稱『奇跡』的一切的年輕人,亞莎莉感覺自己似乎正在審視一個從未見過的怪物——沒有錯,不僅僅只是陌生,還有那無法理解的強大。以及無法推測的莫測的思想。互相混合……
「轟!」
近在咫尺的劇烈轟鳴擊散了女法師的思忖,恍然間,她只來得及看一道蓬勃的橙色火焰從戰艦的後方轟然噴發,然後腳下的岩石就傳來了一道讓她立足不穩的震動,而劇烈的氣浪隨即攜裹著灼熱迎面撲來,幾乎將女法師輕盈的身體捲飛出去!
幸好,一隻有力的手臂攬住她的肩頭,
「剛才不是提醒了你要小心點?」
第二聲轟鳴接踵而至,不過在剎那間,已經消泯於沉寂。耳邊只剩下那個人的溫和的聲音,亞莎莉定了定神,就注意到那近在咫尺的笑臉,「放開我,」女法師掙扎了一下離開那手臂。後退了幾步,卻又下意識讓目光飄向一旁,同樣靜立的艾瑞埃爾。
自己這是怎麼了?
不過是距離靠近了一些而已,可是卻似乎能夠清晰地感受到他的一切,他的目光,他的聲音,甚至是他的溫度……不,正在發熱的,應該是自己——血液彷彿一下子衝上了面頰,讓那裡不停地膨脹發燙,就彷彿要燃燒一樣?
「這這……這是什麼東西?」深深吸進幾口氣,女法師終於控制住腦海中凌亂的情緒,隨便找了一個借口。
是的,現在需要關注的,是那個人究竟在做什麼!
目光所及之處的船尾,六個地點,正在不斷的依次向外噴出火焰,雖然週遭的聲音已經被某種力量隔絕,不過,從腳下傳來,接連不斷的陣陣顫抖,似乎還是讓人可以感受到那種爆發的巨大規模,而隨著這顫抖,巨大的船艦兩側的景色,就在那隆隆的爆鳴聲中,開始逐漸後退,不過片刻之間,就已經恢復到了原本的程度,但卻仍舊在不斷加速!
「這是脈衝爆震發動機……高科技不是你們能理解的啦。」
心靈術士的目光,在女法師嫣紅的面頰上少許停留,扔出一個不算解釋的解釋。
當然,其實這解釋也沒有半點依據——憑他手上這半吊子的科技程度和材料,哪裡製造得出那麼科幻的高等產品?發動機內的流動過程過分複雜,惡劣的高溫高壓環境,燃燒和工作過程不易穩定,缺乏可靠的模擬計算方法對其進行深入精確的理論研究與熱力循環分析……等等問題之下,即使是在那個科技比較發達的世界,真正的脈衝爆震發動機也歷了幾十載的發展,還能進入成熟期。
幸好,現在的情況,倒也不需要某人拿出那種成熟期的玩意兒。
要稱呼為發動機,那就意味著爆震燃燒的頻率必須高於100赫茲,才能產生足夠大的比沖,但要想在一個空腔裡面僅僅依靠自己的壓力膨脹過程來實現極為快速的填充、爆炸,再填充、再爆炸,在一秒鐘之內,往復完成100多次穩定進氣供油噴注和混合、起爆、排氣……
這些條件,愛德華不可能滿足……但實際上,也沒有必要滿足。
對於他來說,他需要的只是一個推進系統,有一定程度的推重比就夠了,因為不需要負擔本身的重量,這艘戰艦的速度,不管多小的推進力量之下,只要超過了空氣阻力,戰艦的速度就必然要逐漸增加。
而且實際上,**爆裂產生的推力,也足夠彌補頻率低微產生的不足,而製造這一切的機構也極為簡單,只要向那些管道之中定量注入**,連續的爆炸就能在高溫之下不停地進行下去!
層層的氣浪隨著火焰,在船尾拖出長長的橙紅色尾跡,巨大的穿透穿越寒冷的空氣,在逐漸灰白的天空之下前行,幾乎是在片刻之間,便已經達到了不可思議的速度。
濃濃的灰色迷霧,也在這個時候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