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觀察
感覺有點不大對勁兒啊……唔,質量不大好
慚愧,慚愧
——
愛德華的目光凝了凝。
這張面孔有個在侏儒中算得上異類的高鼻樑,灰色的眼睛帶著近視眼那種特有的渙散,卻也還有些可以稱為深邃的東西,尤其是眉間常年苦思而凝結的三道細紋,看上去帶著幾分睿智。只不過,花白的頭髮骯髒而且凌亂,被油脂黏成一縷一縷的向外支愣,露出中間光滑油亮的禿頂。加上臉上帶著的因為疏於清洗而結成的晦暗,倒是有幾分符合愛德華記憶之中的那些科學呆子的模樣。
然而這邋遢的臉下面,卻留著一部很整潔的鬍鬚——上唇上的毛髮被修剪成為精緻的一道,從人中的部分向著兩側,細軟濃密的毛髮逐漸變得剛硬,最終在唇角彎曲向上,如同細細的釣鉤,末端鋼利,尖銳的彷彿能刺破什麼東西。
一時間,某人不由得覺得這張臉有幾分熟悉。卻又不知在記憶的哪個角落,掩埋著類似的東西。
侏儒這個種族從來都是以身體孱弱頭腦聰敏著稱,甚至天生有可能會使用一些幻術……不過他們中出現一個法師的幾率顯然比人類更低,因為全族都出了名的喜歡胡鬧而不務正業——就像眼前這個,他沒有像其他法師一樣帶上兜帽充滿神秘,反而在敞開的領口下面,露出一大塊蒼白的皮膚,讓愛德華不由得猜測他全身上下是不是僅僅只穿了這麼一件衣服……
好吧,可能這不是什麼懷疑。因為愛德華下一刻就注意到了對方靠近時,那件法師袍下露出的,兩條毛茸茸的赤裸短腿。
但這並不代表他們不可信※……雖然精神力的消耗讓耳朵裡還在不斷迴盪著細微的鳴響,不過多年的鍛煉還是讓前獵人捕捉到了幾個關鍵性的詞彙,目光閃爍著,愛德華彎了彎腰,不動聲色的發出一個試探:「抱歉,您說的……好像和我知道的不大一樣?您說的是紋章?」
可惜這個小花招對於一位法師顯然沒有什麼效果——後者只是瞇著眼睛,在嘴角泛起一個古怪的微笑,隨手拋給他一張羊皮紙,以及羽毛筆,卻並不回答他的問題。
於是愛德華看著他,再追問了一下:「您能否告訴我,我這裡有誰的紋章?」
「我說首席閣下,你能不能快一點?難道你打算反悔嗎?」
「不不……我想首席閣下是累了,所以想要借此機會多休息一下,」
問題並沒有得到答案,因為被另外的一個問題打斷了。愛德華厭惡的抬起目光,掃過那一群站在結界外的起哄的觀戰者。難怪學院之中走出的法師不少,但是功成名就的百不足一……富二代這個階層或者會誕生一些精英分子,不過大部分缺乏引導的傢伙,只能成為一群無聊的小傻瓜而已。
但如果他們是一群小傻瓜,那麼在半強迫的狀態下,表演一場毫無意義的無聊把戲來娛樂這群傻瓜的自己,又算是什麼?
這個認知首席學徒忽然感到有些不快。
「唔,想了一下之後,忽然發現,我好像有些不大合算啊?」羽毛筆在那羊皮紙的末端繞了繞,最終卻只是頓上了一點墨汁。於是挑戰者不滿地皺了皺眉頭:「……你又想耍什麼花樣?」
「你看,如果我輸了,你要我讓出首席的位置,但這位置本來就是我的不是麼?」愛德華眨了眨眼睛,給那個自信滿滿的對手一個微笑:「但是如果我贏了呢?你……是不是也應該有點什麼表示?」
「唔,可以,那麼就由你來決定好了,」男孩流暢地說道,看起來信心十足。
「什麼都可以?那麼好吧,如果你輸了,給我當僕人如何?」
「沒有道理,這樣我的風險太大了,這樣吧,最多三年時間……」
愛德華微笑著點頭。
於是戰鬥在下一刻開始,
男孩向旁邊跳躍了一步,伸手向前,吐字清晰發音準確地念出一個咒文……
火球術——他的音節剛剛變動,手指也畫出了半圈的時候時候愛德華就可以肯定了。就是那法師最常用,最慣用,最愛用的一千零一招
從某個層面上來說,火球術簡直就是法師的象徵,從沒有一個法術的功能如此單一,但卻能像它一樣被延伸得如此之廣,也沒有任何一個法術能夠比得上它的使用頻率,哦,當然舞光術或者魔法伎倆這樣的0環法術不算。
但也正因為如此,愛德華才對這個法術知之甚稔——用手指指向目標點,並決定火球術爆發的距離。念誦完咒語的同時,會有一顆豌豆大小的熾熱小球從指尖飛出,之後除非在到達前撞上物體或固體阻礙物,否則會在指定點爆炸開。
這個小鬼顯然是想用一個大招直接震懾住對手,既要取勝,還要製造出足夠的聲光效果,以便於提升自己的評價——符合小朋友的心態。
只不過他根本沒想到對方竟然會有這樣的速度,以及狡猾。
對方搶先一步施展了法術,他大聲的念誦出一個極其稀奇古怪的音節,那陰測測的怪異調子幾乎一瞬間就變成了吶喊,然後一個光球在他的指尖上閃爍著升騰起來……
這是什麼法術?
聞所未聞的咒文,以及動作,讓所有人的視線,精神,似乎都在一瞬間集中到了那光球上——於是,在火球術離開挑戰者手指的前一剎那,沒等到咒語念完,光球炸裂了。然後不出意料地,所有盯在那上面的眼睛都被白茫茫的光澤刺得大痛
「混蛋」「該死」「是閃光術」觀戰席上頓時傳來了幾聲驚叫。
決鬥中的小鬼也不由自主的搖著腦袋,手中的火球術雖然也發了出去,但那隆隆的爆炸聲卻讓他心中不安……
巨大的力量驟然從胸腹傳來……小孩子猛地張大了嘴巴,試圖抽氣,卻只是發出了一個耗子一樣的尖細聲音……口水的滑膩、胃液的酸楚和膽汁的苦澀一瞬間流過咽喉,擊打在他橫膈膜上的一拳已經讓他幾乎講所有的空氣都從肺泡裡面吐了出來,可怕的劇痛立刻就將這驕傲的鵪鶉變成了抽搐的土雞
……
一枚渾圓的水晶,光影從其中投射出來,在上方的方寸之間勾勒出人形與地貌的幻境,餘光的籠罩之中,一切都朦朧不清,充滿了神秘的美感——就像深奧的魔法世界一樣。
光芒的陰影中,靜立著一名身材高大地老年學者。一身剪裁得體的華麗長袍是某種早已過時的款式,幾顆紫色和綠色的魔法石漂浮在他的頭部周圍旋轉著,讓他看上去冷靜。知識淵博,雖然削瘦的臉上並沒有多少笑容,不過目光中隱約還表現出一些友善。
此刻他的目光,正落在面對的長椅裡,那個矮小的身影上。
如果愛德華在場,那麼他或者會認出這個有過一面之緣的,侏儒種族的法師……他仍舊瑟縮在那一件陳舊而寬大過度的法袍中,從碩大的腦袋兩側野草般橫生的灰白頭髮似乎更加凌亂和油膩了一些,而面前那個高大整潔的人影,讓他看起來更加的小。
「這一期的學徒裡還算有幾個能夠看一看,那些克魯羅德人也不出意料的弄來了幾個不錯的人才。尤其是那個領頭的小丫頭。雖然七八環看來也就是她的極限了……不過這一次皇帝做出的決定,還是有點太過於小覷了他們。」高大的老者掃視了一眼那些正跳躍著的人影,言語中滿是事不關己的輕鬆:「當然,最令人驚訝的,還是慳吝鬼拉爾夫斯……他們這一次竟然會讓他們的一個家族成員隱匿了一切跑來應試?我還以為他們絕不會給王國上繳一絲一毫的稅收。」
「命運的折線而已,那恐怕跟拉爾夫斯家族的那隻老琉璃貓沒有一個銅子兒的關係,我想說不定,那個慳吝鬼已經正在摔著枕頭咒罵了……其實令我感興趣的是,他會不會跑到我這裡來咬人。」老侏儒咯咯咯的笑起來,露出細碎的牙齒:「當然,想要從我這裡拿出人……那個老傢伙可就別想憑借一身滑溜就能成事。」
「你就不怕法師塔裡因此走出個一毛不拔的學徒或者是法師?要知道橡果可從來不會掉在離樹很遠的地方。」高大的法師笑了一聲,或者這是一句玩笑,但顯然他並不擅長這個。
「什麼時候你也開始在乎那些無聊的東西了?法師本就是為了打破規則而存在,一個正常的傢伙怎麼可能成得了法師?」侏儒伸出短短的手指,於是水晶幻化出的影影像便轉動起來,最終定格於那個唯一沒有被長袍覆蓋的少年:「所以,越不正常才越好。不是嗎?」
「你這一次特意跑到這裡來,就是為了這個傢伙?」高大的老人哼了一聲:「就因為他是亞莎莉的學徒?我可不覺得他值得你如此的注意。」
「開始的時候,我也沒過於注意亞莎莉那個小丫頭,居然會找了一個學徒,而且還是一個歲數這樣大,天資這樣糟糕的傢伙。」老侏儒撓了撓腦袋:「不過昨天,米奈希爾那個小鬼氣急敗壞的向我告狀……不,是提供了一些信息,我才發現這個小子的有趣之處。」
「雖然我承認他確實是這一批學徒之中最狡猾和成熟的一個。不過在我看來,他可能永遠也無法成為一個真正的……或者說純粹意義上的法師,」
高大老者的視線仍舊平均的分類在每一個學徒的影子上,聲音一成不變:「如果沒有特殊的培養,他終其一生也別想觸摸到四層魔網的邊緣。」
「我們並不缺乏純粹的法師,事實上,那種傢伙們太多了……可又有幾個不是狗屎一堆?倒是王國法師裡面,最近一段時間出現了幾個不錯的人物,那原本應該是我們放棄的,但卻比想像中更有前途……所以,你不覺得,我們的做法有待商權?」
侏儒呵呵的笑起來:「看看他吧,觀察能力,判斷力,思維方式……智慧是命運的一部分,一個人所遭遇的外界環境是會影響他的頭腦的——我們常說小鬼們的生活經歷太短,往往會混淆激情與衝動,戰鬥與嗜血,可是這些你可曾在他身上看到半點?」
「他的思維方式偏向於戰鬥者而不是學者。意志力也很強,這樣的人總是成熟的很快,能夠取得的比別人多。可一個戰鬥者有什麼用?」高大的法師終於將視線停滯在那個人影上。
「是的,意志力,我的老朋友……法師沒有遊蕩者的敏捷來躲避攻擊,沒有戰士強健的身體,沒有牧師的神靈庇護。沒有術士所有的天賦血脈。法師所有的,唯有意志……這是我的老師對我說的,雖然也不是全部,卻很有道理。」
「從開始的測試到現在,他沒有參加學院的任何課程,不過卻也只離開了一晚上。其餘的時間,他就在實驗室之中晃蕩,而且那裡不少特別的東西他卻連一樣都沒有嘗試接觸,除了這些。」
「怪物圖鑒從a到r,幾乎全部。魔法史斷章,古埃拉人……龍族構造,神文?那些都是有待修復,或者驗證的東西吧?他翻找這些玩意兒幹什麼?」高大的法師皺了皺眉頭,聲音之中帶上一點驚訝的味道:「而且……他居然從頭看到尾?即使是只看一遍……」
「你也沒有興趣,是不是?身份一高,耐性自然就差了……」
矮小的**師扯了扯嘴角,像是嘲諷,不過在對方感到恙怒之前,他已經適時的接口:「如果是我,這種殘缺的東西恐怕連半頁也是沒有興致的,只有那些專門研究這些東西的人才會如此的專注,然而那也只限於他們感興趣的部分。」
「除了興趣,我想不出別的理由會讓一個這樣的小鬼如此廢寢忘食。」高大老者的眉頭擰得更緊:「你知道他為什麼要當法師麼?看起來似乎並不是那些貴族或者希望提高自己身份傢伙、單純只是羨慕施法能力的,又不會有這樣好的耐性和求知慾。」
「不只是求知慾……因為除了那個,還有些有趣的東西。」侏儒彈了彈手指,將另外的一顆晶體招到自己的身邊:
水晶球之中的景象不斷的張大,最終足以看清那個少年忙碌的成果——鋼弦之類的東西自然不會被兩位**師關注,但那個工具書寫流暢的畫面和從金屬中燃燒的火焰,那種千錘百煉一般的精煉設計,足以挑起任何一個從不依靠自然法則力量而使用能量的的存在的興趣。
當然,最驚人的……就是那個小傢伙正在使用的法陣。
「只是普通的煉金台。他不能感應魔網,卻能夠推動一個五環法術的法陣,這樣的精神力,已經不是優秀這種詞彙可以形容的了。確實令人……驚訝。」高大的法師沉默了一下,然後
「無數的位面,無數的人,對於魔網天生遲鈍的傢伙比地上的沙礫還多,完全被女神厭棄的遲鈍傢伙也不知多少……但通常來說,遲鈍是雙方的,被魔網完全拒絕的傢伙,自身就有著天生的缺點,或者緩慢,或者閉塞……但他不同。」
侏儒的老人搔了搔頭,那些僅剩的毛髮便在他的手下又形成了一個更奇妙的造型:「他的精神力卻很好,而且對於魔法物品的使用也很得心應手……你不覺得能夠如此靈活的調用精神的能量,卻完全無法通過魔網來發揮,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麼?」
「什麼都不是一切,那些無聊的天賦限制……也同樣不值一提,祈願術也罷,靜思卷冊也好,對於我們來說也並不是什麼太過為難的選擇,這個小傢伙算是有點小聰明,也有幾分耐力……那麼,你覺得可以給他一些額外的優待?」
高大的法師沉默,然後注意到同伴所說的重點。
水晶之中,那個年輕人的影子很模糊。無論水晶之中的畫面如何放大凝聚,他的身影總是有一些朦朧……
可是水晶之中的景象,是通過整個法師他的法陣系統傳送而來的,時刻等同於處在真實目光這個法術的籠罩之下——而周圍的境況,甚至他正在調用的煉金器具上,每一根魔力的線條都隱約可見,唯有那個人影本身,卻仍舊呈現出一種朦朧的感覺,就像是包裹在一層霧氣之中。
老者哼了一聲。
他抬起手,一捧白光在他的手中崩裂,可是停了片刻,卻沒有再產生任何的反應。只是讓他皺起了濃重的長眉。再凌空畫出一個複雜的手勢,並咕噥出一個咒文。
可這一次回應他的仍舊是長久的沉默。
「真知水晶球對於他無法完全定位,我嘗試過了,好像大部分預言類的法術都會在他周圍被偏轉……」老侏儒笑了笑:「這個小傢伙看來有過一些我們想不到的遭遇。」
「某種反偵測的魔法?還是邪魔的詛咒?又或者是哪個老朋友的一個惡意的玩笑?」高**師的語聲瞬間便變得更加冰冷,不過他的同伴卻搖了搖頭。「放鬆,老朋友。」侏儒呵呵呵的笑起來,把手伸進寬大的法師袍裡摸索著什麼。最終卻又空手抽了出來:「我賭五個金幣你猜錯了——我沒帶錢,先記著吧。」
「也確實沒有什麼必要。那麼你打算……算了,你自己隨便怎麼處理他好了,不過如果有了有趣的成果,不要想著獨吞。」周圍所有的畫面在這一刻同時消失,然後整個房間之中被但瑩白的光暈充滿「反正你跑來也就是要說這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