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蔣今年才五十出頭，好歹是一國之尊，整天不是小湯山就是廬山的，都是風水寶地，本人又很注重保養，周圍一大堆的國手伺候，一般情況下不會疲憊若此，沒別的原因，愁得。
但習慣把一切都憋在肚子裡做文章的他絕不會在小人物面前失態，甚至還面帶溫和的笑容，沖副官點頭道：「回去告訴歐陽中將，他對黨國的忠誠我是知道滴，對於有功之臣，必不會苛待。」
副官感動的差點當場痛哭流涕，鄭重的敬禮後渾身顫抖著離開。鄧文儀見慣了這等場面，嘴角微微上揚送走了他，回頭時卻發現老蔣換了一副冷峻形容，叉開五指緊扣歐陽格那一大摞信紙，疾言厲色的連連發令：「告訴戴笠，叫他派人好好查一查這個歐陽格最近的行為。再把宋部長請來，我有話要跟他講！」
鄧文儀少見老蔣變臉這麼快的，一分鐘前還溫言有加，轉頭就讓戴笠去查，這反差也太大了吧？一時間，一股「伴君如伴虎」的驚悚從尾椎骨直上後脊樑，忙不迭答應著趕緊去安排。
戴笠那邊自不必說，今年成立「軍統」之後，他權勢大漲，幾個月經營下來已經將觸角伸展到全國各地，「戴處長」的威名私底下已經很有震懾力，被委員長倚為左膀右臂，更是干秘密勾當的第一把黑手。派他出手，歐陽格前景不樂觀啊。就是不知道，這位老兄到底在信裡寫了什麼東西。讓委員長髮如此雷霆之怒。
宋子文接到通知時一頭霧水，被老蔣強令繼續干財政部長後，正忙於跟各國談借款的他焦頭爛額的，急急忙忙招來，聽那意思似乎不是什麼好事啊！
不過轉念一想，自家這位天字第一號的妹夫似乎從來都沒什麼好事給自己，最麻煩的全都丟過來。卻把自己花費巨資好不容易搞出來的稅警總團給搶了去，青幫流氓脾氣從來沒改過。
宋子文都有心撂挑子不幹，但拗不過第一夫人妹妹的勸告。也實在對大姐夫孔祥熙那一家子人的做派十分不放心，不得不硬著頭皮頂上來。
這次，不知道又要搞什麼ど蛾子。
老蔣沒有跟他談太長時間。用不容置疑的口氣給出任務後，派專機直接把他送到了青島，又乘坐環灣鐵路到了光明城後，倒是很順利的見到了朱斌。
只不過一開口說出來意，朱斌的臉立馬拉的馬一般長。用譏誚的眼神上下打量著宋子文，朱斌沒好氣的哼哼道：「宋部長不覺得，你們的要求太過分了嗎？」
宋子文給他看的渾身不自在，好涵養的他勉力讓自己看起來雍容大度一點，無奈的歎道：「實在國事艱難，委員長也是別無他法。各國借款的條件太苛刻。當此危亡關頭，朱大老闆多擔待一些。」
以他的身份地位，作出這等低姿態已經十分罕有，朱斌卻不吃這套，堅決搖頭：「您別這麼客氣。我也擔待不起！堂堂一國財長找一個海軍參謀長借錢，傳出去不得讓列強笑掉大牙啊！」
宋子文差點吼出來：「你以為我樂意啊！這不是逼到了份上沒辦法的麼？！」
老蔣給他的任務太蛋疼找朱斌借錢！還要十個億！剛聽到的時候，宋子文差點當場拂袖而去，還得是委員長老謀深算，早早把宋夫人安排在一邊坐鎮，從各種角度分析勸慰。弄得他沒轍，硬著頭皮來。朱斌這態度，早在意料之中。
朱斌是真的生氣了，他萬想不到老蔣的臉皮會厚到如此程度，這一招實在新鮮的出奇，以至於智囊團那麼多老狐狸都沒算計出來。
看著宋子文那張溫文爾雅的臉，他咬了咬牙才忍住沒朝著國府上下不多自己看著順眼的臉皮一巴掌拍過去，板著指頭數落道：「不是我朱漢臣沒有愛國心，宋部長你自己想想。去年跟日本開戰，你們不打招呼，一下子就把法幣貶值三分之一，還大量增發，強迫工商界各家攤牌國債，為了穩定物價和經濟，我裡外裡損失了幾十億，這事兒沒錯吧？」
宋子文汗顏，這事兒干的老不地道的，不過是老蔣和他們一幫人早都合謀許久，聯手坑朱斌一把。藉著戰爭爆發物價飛漲的功夫主動貶值增發，狠命撈錢，倒霉的是民眾和朱斌這種靠實體工業、真金白銀以及其他物產等一般等價物支撐的業主。
朱斌他們手裡沒有一個國家的信譽來擔保，不能濫發貨幣，所以印發的綠票就不能跟著迅速貶值，表面上是吃了大虧，被恐慌的民眾瘋狂擠兌了好一陣，損失白銀達三四億兩之多。
這要是放在國府四大銀行，直接就破產了。不過好在朱斌家大業大，多年來積累的白銀以萬噸計，除了工業用外剩下的能成船拉，抗得住。在頂過了初期的衝擊後，他發行的綠票保值的概念就開始深入人心，加上旗下軍隊在各路高歌凱旋，連連獲勝，信用建立起來，民間使用其綠票的人迅速超過了國府的法幣。
成為一國信用貨幣的好處自不待言，直接控制了經濟命脈，相較之下，撈了第一筆肥油的國府想再來一把，就不那麼容易了，民眾特別是主要貨幣持有和使用者的工商業金融業都知道該選擇誰。
到了現在，宋子文他們回過神來發現苗頭不對已經晚了，後悔當初給朱斌貨幣印刷權，想要收回？那就得直接發動戰爭，直接廢掉？全世界都不答應！
宋子文估計老蔣是想到了這個，氣不過才想出這樣的招數。明知道朱斌裡外裡的賺了大便宜，他還不能挑理，人家自己扛著絕大風險撐到了今天這一步，難不成。讓人家主動把控制權讓出來？怎麼可能！
汗顏無地的咬著牙應承下來，朱斌接著又數落：「從去年平津戰事，到今年跟聯合艦隊的大戰，我裡外裡填進去的軍費近十幾億，直接損失四五十億，沒有問中央財政要一分錢。拿我自己的錢為國家征戰，這夠意思吧？」
有那麼多嗎？宋子文心中吐槽。不過這筆賬他也算不清楚，到底損失多少，耗費多少。具體數字只有朱斌自己知道，他說一艘戰列艦的損失就得三四個億，不也得咬牙扛著麼！
「還有！海軍重新整合。四大艦隊的建設資費少說也得百十億，只是眼下要新造的四艘『崑崙級』戰列艦的預算就高達十五億，配屬艦船加起來至少三十億，這些錢，中央打算負擔多少？」
宋子文腮幫子一陣抽抽，看著朱斌微微前傾保持威壓姿態的雄壯身軀，只覺得有點喘不動氣，卻又很想在他那張稜角分明的大臉上狠狠揍上幾拳。
這廝太氣人了！簡直是賺了便宜還賣乖麼！中央海軍整編之後，海軍部上下幾乎都成了你朱漢臣的地盤，差一點就列土封疆抗衡國府了。還想怎麼滴？建成後的四大艦隊板上釘釘是聽調不聽宣的，你還好意思跟中央要錢？！真夠無恥的！
不過，無恥不正是軍閥的本色麼？朱斌既然擔綱這樣的角色，如此這般才是正常的。
宋子文來之前就很清楚扯淡不過他，也不在這上面糾纏。兩手一攤道：「你說得這些中央都是知道的，也十分讚賞你的巨大功勳，只不過眼下正值緊要關頭，你總不能看著中央財政徹底崩潰，而導致國家經濟遭受重大創傷吧？我們好不容易才將列強瓜分操控的黑手擠出去，可不能前功盡棄！」
朱斌也承認這是大實話。如果戰火在國內蔓延。那麼法幣就有借口不斷增發、不斷貶值來折騰，中央也好，江浙財團也罷，四大家族什麼的上下其手大發國難財是不消說得。但日本人底氣不足戛然而止了，他們就不敢再搞下去，否則吃虧的一定是他們自己。
可問題來了，欠下的帳總是要還的，全體戰爭動員需要無數的資金和資源，中央財政捉襟見肘，還得防範朱斌的綠票徹底轉正成為法幣，那麼中央原來控制的各種資源就遠遠不夠，再這麼搞下去，肯定要破產！
而一個國家財政破產的好時機，嗜血的列強肯定不會放過，朱斌一個人，可搶不過有無數買辦裡應外合的列強啊！到時候他的對手換成全世界的老牌海盜們，麻煩不是一般的大！
抓了抓鋼針似的短寸頭髮，朱斌咂咂嘴貌似無奈的嗨歎一聲，一拍大腿道：「好吧！誰讓我這個人那麼愛國呢！也就是你宋部長來，換了別人說嘛也不好使。」
宋子文大大鬆了口氣，這小子肯張嘴就好啊！至於朱斌無恥的給自己臉上貼金就權當沒聽見了。
「不過……，」朱斌的一沉吟，又把他的心思掉的高高的，「十個億太多了，我現在根本拿不出來，五個億還是能湊湊的。另外，我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就算中央借錢，是不是也得有點質押保證？」
給錢就好啊！五個億，那也不少了，中央要的可不是紙鈔，而是真金白銀！
宋子文毫不猶豫的點頭：「條件你提，中央不會讓你吃虧。」
朱斌也不客氣，信手扯來一副詳盡的讓宋子文差點眼瞎的全國礦產資源分佈圖，手指頭一戳江西、廣東、湖南幾個地方：「這裡有幾個礦，有我們工業需要的原材料，就用他們當質押吧。另外，中央軍採購裝備物資，得優先用我們的。沒問題吧？」
宋子文瞅著他往外冒著森森寒光的虎眼，心中不知怎麼的就覺得很是不妥當，但一時又想不出問題出在哪裡，怕他反悔，當即一錘定音：「就這麼辦！」
朱斌咧開大嘴哈哈大笑：「就喜歡宋部長這樣的爽快人。公事談完了，走走走，我請你釣魚去！」(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