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匹來自北方的狼,走在無垠的曠野中,淒厲的北風吹過······只為那傳說中美麗的草原······一個身影一邊走一邊在心裡嚎叫著這首歌曲。
為什麼是在心裡唱呢?因為這是車站的出站口,公共場所,在嘴上唱他怕別人把他送精神病院去。
那為什麼要用嚎叫這個詞語呢?原因很簡單,因為他想唱的既不是標準版,也不是網絡版,而是東北大戲院裡面二人轉演員腳朝上,頭朝下,手持話筒,臉憋通紅的聲嘶力竭式唱腔。
他現在非常喜歡這種痛心疾首,驚心動魄,嘔心瀝血,喪心病狂的歌唱方式,好或不好,懂或不懂,他都喜歡。
這又是為什麼呢?
呃!因為他心中的火箭已經加滿了豪情之油,點燃了激情之火,馬上便要一飛沖天,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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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叫羅全,外號羅圈兒,也有人管他叫劉羅鍋。呵呵!當然不是因為他有駝背,也不是因為他相貌太和諧,之所以叫他劉羅鍋,是因為他有才,有大才,用句高雅的話來說,就是:「太他娘的有才了!」
光是他這個出生日期就很了不得,那一天乃是農曆五月二十八,午時!俗話說,女占三六九,男佔二五八,他不只佔全了二五八,還多出一個:「午」來,富貴命!富貴命啊!
就連村子裡一位德高望重的陰陽先生都說這孩子福緣深厚,以後必成大器!他的父母聽到這話自然是深信不疑,特意抓了兩隻家裡僅存的蘆花大公雞送給了對方,算是對他說了真話表示極度感謝。
八十年代的農村,一水兒的窮困戶,溫飽問題剛剛解決,誰家也不比誰加強多少。家長裡短中,誰誰家的小誰命好,有出息,就成了重要的炫耀之資。再加上他是家裡的獨苗,自然是百般受寵,他的童年就在這種輕鬆愉悅的氛圍中匆匆而過。
不知道是不是老陰陽先生真的有後知五百載的神算能力,還是羅全的生辰八字實在是霸道,這傢伙打小就聰慧異常,上學以後更加的明顯,從來不見他學習,卻總能考到全班第一名。這種情形自然越加的證實了他福緣深厚兼有大才這一說法,遺憾的是當年的陰陽先生沒能等到這一天,在羅全出生不久之後便仙去了。
快樂的時光總是短暫的,一轉眼就到了初中畢業,同時他也面臨了一個重要的選擇。那個年代在農村上高中的並不多,一來九年義務教育結束,學費雜費什麼的都要增加不少,負擔很重。家長都覺得念到初中已經夠用了,種地用不了那麼高的文化水平,認字就行唄!
二來除了高中以外還有一個家長們都很認可的選擇,那就是中專。尤其是中師更是理想的選擇,少念了很多年書,回來一樣包分配。正式老師這個稱號不知羨煞了多少人,更是未婚男女擇偶的最佳目標。
什麼?你就是一個正式老師?而且還沒對象?那只能衷心的奉勸你一句:「讓村西頭兒的張木匠多給你家做幾條門檻兒,放在一邊兒以備不時之需」。
諸多因素下羅全成了一名光榮的師範生,在當年的考試中以總分第一名的成績考上了寧平市中級師範學院,是那一年他那個鄉中學唯一考上師範學院的學生,『福緣深厚有大才』可見一斑。
在鄉親們如同看下凡的文曲星一樣的眼神中,羅全踏上了他的求學之旅。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他在學校裡一貫秉著艱苦樸素的優良傳統,從不亂花一分錢,每天早起晚睡,孜孜不倦。入學一年後便入了團,臨畢業的時候在副校長的引薦下入了黨,成為了一名光榮的黨員。校方還許諾畢業分配的時候不讓他分配回原籍,可以留在寧平市裡的一所小學教書。
都說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就在他春風得意的時候,一個意外事件擊碎了他所有的夢想,改變了他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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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零某年七月一日,晴有時多雲,可見度······
這天是黨的生日,寧平師範學院組織了一次祭拜革命先烈的活動,地點就是寧平市烈士陵園。寧平市是一個革命老城,解放戰爭的時候打過一次著名的戰役,很多革命前輩在這裡為國捐軀。解放後當地政府修建了這個烈士陵園,用來緬懷先烈們英勇獻身的精神。
祭拜活動中午就結束了,下午放了假。三三兩兩的同學就在市區裡面閒逛了起來。臨近畢業分配,大家以後就要各奔東西,都想買一些紀念品送給朋友作為紀念,畢竟同學一場,以後再想見面不知道要何年何月何時了。
羅全兜裡揣著幾年來從牙縫裡省下來的五百大洋在古玩一條街上轉悠著,快畢業了,他想給一直關心他的副校長買點什麼東西,不為別的,就是想表達一下心意。副校長是一個很正直的人,脾氣很倔,太貴重的東西是不會收的,何況他也買不起,弄一件價值不高卻又精緻些的小古董或許最合適。
轉悠了半天也沒有找到中意的東西,腿肚子有些發酸,估計再走下去有抽的可能,羅全一邊看著街邊攤子上的物件一邊四外撒麼著可以休息一下的地方。
這時一個黑衣女子從他身邊鬼鬼祟祟的跑了過去,他就覺得好像被輕輕的撞了一下,頓時警惕的摸了摸右邊兜裡的五百大洋,發現安然無恙後,嘴裡不僅嘟囔道:這麼寬的道非得撞老子一下干毛,神經病。雙手往褲兜一插晃悠著肩膀打算走到不遠處一個水泥台上坐一會兒。
咦!這是什麼東西?羅全從褲子兜裡掏出一個大戒指來,好像是玉做的,很光滑。我擦!兜裡怎麼會有這個東西?好像不是我的吧?他十分疑惑的想道。
不對,應該是那個黑衣服的女人放我兜裡的,瞬間羅全就想到這恐怕是個圈套,要不然無緣無故的把東西放自己兜裡幹嘛?他想也不想的就要把這戒指扔出去。
不過還是晚了一步,手剛伸出去便被一個彪形大漢牢牢地給抓住了。他向周圍看了一下,還有幾個人在不遠處晃蕩著,不懷好意的看著他,那個黑衣服的女人的也在其中。「一臉的狐媚相,看樣子就騷得很,早晚讓人給x死!」羅全心裡恨恨的詛咒著對方。
「怎麼的小兄弟?拿了哥哥的的白玉扳指不給錢就走了?你這是什麼行為知道麼?這是偷!要進局子的!」抓住他手腕的人慢悠悠戲謔的說道。張口就是倒打一耙。
「看你歲數不大,還是個學生吧?我也不為難你,你自個兒說這事怎麼辦吧?」說話的時候拇指和食指還不停地搓動著,看向羅全的眼神就像灰太狼看見了喜羊羊。
羅全知道這事兒要遭,娘的出門兒忘看黃歷了,以前就聽說古玩街這邊有碰瓷兒的地痞無賴,專門敲詐勒索,只是沒想到今兒個被自己給碰上了。不知道兜裡這點錢夠不夠?
不過轉念又一想,我憑什麼把錢給他,這是我餓著肚子攢的錢,不能就這麼沒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他越想越覺得不能服軟,自古邪不勝正,我一身浩然正氣焉能屈服於此等鼠輩!剛從烈士陵園出來的他內心正義感爆棚,大有有理走遍天下,誰誰也不怕的意思。突然用力一甩胳膊,把抓著他的手甩了出去,倔強的瞪著對方說道:「要錢沒有,要命一條。」
「我靠!你偷東西還有理了?哥幾個,給他好好的鬆鬆皮,讓他知道知道牛王爺有幾隻眼,」抓他手的那個人對著慢慢圍過來的幾人說道。說完反手就給羅全一個大脖拐,他哪經過這個,頓時就被打的眼冒金星,來回直晃,隨後過來的幾個地痞也毫不客氣的把他按在地上一頓按摩。
羅全被打的在地上來回翻滾,意識都有些不太清醒了,迷迷糊糊間右手中的扳指突然變得滾燙的起來,燙的他鑽心的疼,比這麼多人打他還要疼,想也沒想就要扔出去,可這個時候它又不燙了,一股涼哇哇的感覺出現在手心裡,舒服!舒服極了!
他感到一團氣流從手心裡面漸漸形成,瞬間佈滿了整個右手,隨後他的右手就好像被戰神金剛附了體,大力水手吞下去了好幾噸菠菜一樣兇猛了起來,自動的就抓起了旁邊的一樣東西揮舞不停,馬上便聽到了:『卡嚓』的一個聲音,然後就有個黑影倒在了他的眼前,接著又卡嚓,又倒下一個,卡嚓卡嚓的羅全漸漸昏迷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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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
慌亂之中的羅全失手錯殺了一名地痞,說來也巧,死的就是抓著他手給了他一撇子的那個人,另外幾名地痞一口咬定羅全偷了他們的扳指才引起的爭鬥,想要控制道德和法律的雙重制高點,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本案中極為重要的物證,那個白玉扳指不知道混亂中丟到哪個角落裡去了,始終也沒有找到。
羅全見況自然是一口否認扳指的存在,說對方是**裸的污蔑,當時就是想衝他要錢,法院又調查了雙方的社會關係和當時在場人群的證詞後,最終判定羅全為正當防衛,當庭釋放!
事情到此本來就應該終結了,從此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你吃你的牛肉餡兒餃子,我啃我的涼豆包。大家誰也甭找誰,誰也別q誰,見面也別說話,撞車也別打架,多好!
羅全倒是這麼想的,可人家地痞同志不同意呀,到學校鬧,到教育局鬧,到政府鬧,把他們自己說成了是當代竇娥,冤不勝冤,就差沒六月飛雪了。這一鬧不要緊,事情終於出了變化,學校方面不知出於什麼原因,又或者迫於某些壓力,以羅全不適合再做一名人民教師為由,對他做出了勸退,開除黨籍的處理!
羅全很淡定的接受這個現實,他的心裡並沒有太多不捨,要是擱在以前,這件事情絕對能讓他精神崩潰,現在只能讓他精神煥發,正不知道如何擺脫固定工作這道枷鎖去展翅高飛呢,馬上就來了一把鋒利的斧子,何其快哉!
羅全的自信從哪裡來?他瘋了麼?被打擊的弱智癡呆加精神分裂?當然不是,之所以有這樣的想法,全是因為右手拇指上的一個扳指印痕!
自從他康復醒來以後,他就發現了他的右手變得與以前不太一樣了,在拇指上面多了個扳指形狀的痕跡,大小與古玩街被人放在他兜裡的那只差不多,這不得不讓他想起來住院時每天都會做的一個夢,這個夢連續了一月有餘,夢裡面的情景也千奇百怪,卻偏偏能夠連接在一起,彷彿在向他敘述一個故事一樣。
先是兩個貌似神仙的人在對打,打的是天崩地裂,日月無光。地面上一個猥瑣的青年只被掉落的小石塊兒砸了下便消失得無影無蹤,過一會兒又出現一幫不穿衣服的野人來回亂跑,嘴裡唧唧歪歪的不知說著什麼,忽而一個白鬍子老頭仰天長嘯,忽而有個女子在城牆下嚎啕大哭,千軍萬馬,血肉橫飛,策馬彎弓,豪情萬丈,林林種種折磨得他幾乎精神分裂。
幸虧這種情況只持續了月餘,隨著他痊癒出院這個夢也就沒有再出現過,手上卻是多了這麼個印痕,從被打那天手中發生的異狀來看,羅全知道這次自己是因禍得福了,那個扳指肯定不是平凡之物,而且應該是融進了自己的右手中,只是他現在還無法知道究竟該怎樣使用而已。
自從有了這個想法之後,羅全的心思便活泛了起來,他本身就不是一個安於現狀的人,從小被人天才天才的叫著,逐漸的也產生了一點兒小小的驕傲心裡,不過以前受眼界所限,覺得做一名教師已經很拉風了,在他老家哪一片兒絕對算是個腕兒!也就沒有去想別的東西。
但是現在不同了,經過幾年城市環境的熏陶,他的心境也慢慢的在改變,對那種朝九晚五的鐵飯碗生活的嚮往也淡了不少,更多的是對海闊天空的憧憬,對未來美好生活的渴望,只不過他的顧慮太多,缺少一個讓他下定決心的契機!
就在這時,一個神奇的扳指出現了······
只是這個情況不知道爹和娘能不能接受得了?羅全的心裡又變得忐忑起來。
他的擔心終於變成了現實,父母因為受不了這件事情的打擊日漸憔悴,在家裡接到通知的第二天母親就病倒了,父親獨自支撐著整個家,苦累全部壓在肩上,身體上還不是最難熬的,鄰里的眼神,驕子神話的破滅,精神上的壓力已經讓整個家庭到了崩潰的邊緣。
家中的房前屋後長滿了荒草,幾個屎殼郎在門前的一堆牛糞中不停地攪動著,昔日歡歌笑語的農家小院現在是如此的淒涼。站在自家門口,即使羅全再樂天,對自己的未來再充滿信心,也不由得掉了兩滴眼淚。
嗨!這種匪夷所思的事情還是真沒有辦法和家裡說啊!羅全鬱悶的想到。算了,就讓這種蛋疼的氣氛再囂張一段日子吧,等老子把丟了的鐵飯碗變成金飯碗再回來吐氣揚眉!
月子彎彎照九州,幾家歡樂幾家愁。
翌日,羅家長輩齊聚一堂,研究退學後的王立國以後的去路問題。狹小的屋子裡煙霧繚繞,大家都沉默不語,除了抽旱煙時的吧唧聲外就咳咳往地下吐痰的聲音。
「大家都說說,這孩子以後該怎麼辦?總的有個出路不是。」看見沒人發言,羅全的大伯把煙袋鍋子往炕沿磕了磕說道。
又是一段兒時間的沉默。
「要不我去問問小學的劉校長吧,看看能不能去村裡小學代課,怎麼說也是師範生,雖然沒有畢業證,但咱們這誰不知道這事兒。」羅全的三叔看老半天沒人出頭,出了個主意。畢竟他是家族裡唯一一個在村上上班的人,不說句話也不好看。
「哦?能行麼?」羅全的父親好像很滿意這個辦法,但是又不太肯定能不能成的樣子。
「這個不好說,要是羅全沒有出事兒肯定能成,現在只能試試看了,可能性估計不大。」三叔似乎覺得事情不好辦,又把話往回圓了圓。
「去小學這事兒啊就不要想了。」這時羅全的姑父開口說話了。
「為啥?」父親不滿意的問道。
咳咳,姑父的臉上帶有不屑地回道:『為啥,這還用說,去了人家也不可能同意的,就算學校同意了,學生家長能幹?誰願意讓一個······『這時旁邊姑姑用力地捅了他一下,他驚覺自己好像失言了,四下看了看,接下來的話又讓他嚥了回去。
羅全的父親的臉色鐵青了起來,陰沉的嚇人。姑父見說錯了話,連忙站起來說了句家裡還有事兒,領著姑姑匆匆的溜了。
剩下的幾個叔伯看到這種情況,知道再討論什麼也沒有意義,安慰了父親幾句也都各自回了家。
人都走光了,父親也沒有動。就那樣坐在炕上,不言不語,看不出心裡想些什麼。母親則在旁邊抹著眼淚,小聲的哭泣著。
站在門外邊兒的羅全看到這一切,心裡五味陳雜。他這一次回來本就沒想要在家裡這邊找什麼活幹。他甚至不想讓別人知道他回家了,但是看見親人們冷漠的面孔,他的心裡還是很難受。
人到什麼時候都要靠自己啊!想到這兒他走進屋子裡和父親說道:「爹、娘,家裡不用為我的事兒發愁了,我自己的事情我會解決的,我決定去城裡闖闖,明天就走。」口吻不容置疑。
父親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的母親,沒有說話。只是在哪兒一口接著一口地抽著手上的旱煙,父子倆沉默了半晌,父親終於抬起頭說道:「也好,那就去試試吧。實在不行就回來種地,餓不死人滴。」
羅全看著父親堅毅的臉龐和母親關懷的眼神,發自內心的笑了笑,心裡默默地說道:「放心吧,你們的兒子不會讓你們失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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