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子戶」與征地官吏之間的衝突越來越激烈,這些權貴家奴分明是串通好了要一起鬧事的,圍繞上來的有近兩千人。
戶部和司農寺的官吏越是想息事寧人,他們就越發囂張,圍住那些官吏推推攘攘,還有許多人趁亂下黑手,有些官吏捂著肚子蹲下哀叫不停
在此時,趕過來的近千禁軍因為沒有命令,也不敢擅自出手打人,一半在外圍結陣,一半衝進去拉架。
幾百禁軍的加入,不但沒有效果,反而使得場面更亂,那些權貴家奴對官吏多少還有些顧忌,畢竟是朝廷命官,就算下黑手也還有些分寸,對衝進來的拉架的禁軍就沒這麼客氣了。
「官兵打人了!」
「官兵打人了!」
「」
近兩千權貴家奴放聲大喊起來,場面亂成一團,誰也不知道禁軍到底有沒有打人,反正那些家丁是出手了,他們一邊大喊,手上的木棍邊往拉架的禁軍身上招呼,
楊逸心裡明白,這些人分明就是故意要將事情鬧大,事情鬧得越大,對那些權貴之家越有利。
正所謂法不責眾,何況這些權貴不是皇親就是國戚,總計有一百多家,朝廷還真能把他們都奪爵流放不成?
事情鬧得不可開交了,到時朝廷為了息事寧人,只能處理征地的小官小吏。增加征地的補償以安撫這些權貴。
再不濟,這些權貴也可以把責任推給家奴。說是家奴擅自鬧事,與家主無關。
你處理了這些家奴,那些家主卻安然無恙,那今後你就要小心他們處處給你下絆子使壞了。
楊逸一把奪下那根斷尺,還順勢將那安陸郡王府的家丁給踢翻在地,那家丁在地上慘叫不停,但由於兩三千人已經亂成一鍋粥,一時沒人注意到他。
楊逸一撥馬頭。就向在外圍結陣的幾百禁軍衝去,實際上,衝去的不光是他一個人,幾千家奴此時也一窩蜂地衝了過去,準備將這些結陣的禁軍也一併衝亂;
別小看這些家奴,他們之中有不少是權貴之家的護院,身上都有兩下子功夫。若是單挑的話禁軍士卒未必是他們的對手呢。
楊逸騎著烏雲蓋雪,沖得比較快,但是他突然意識到,自己衝過去是個錯誤。
原因嘛,第一,他現在無權指揮禁軍。憑他的威望,真衝過去了那幾百在外圍結陣的禁軍肯定會聽令於他;
但這違背了楊逸反京以來不再插手軍事的本意。
今天一但擅自接管了這支禁軍,回京以來所做的努力就全毀了。
這無疑會再次提醒朝中官員,楊太傅的威望有多高,高到隨便發句話。禁軍就會聽令於他,儘管他現在手上沒有調兵權。
其次就是他真的指揮禁軍對這些權貴家奴動武的話。等於是把一百多家權貴都得罪完了,他肯定會變成眾矢之的。
這些權貴在京中勢力盤根錯節,絕不是易予之輩,就算正面奈何不了楊逸,今後楊家恐怕也會麻煩不斷。
比如,三生樓的酒菜突然毒死人了,百草堂的藥突然吃死人了,總之,別人有的是辦法讓你焦頭爛額,應接不暇。
這些念頭在楊逸腦海中閃電般掠過,於是乎,他決定不再出面充當這支禁軍的臨時指揮官,而選擇站到「人民大眾」一邊。
而且,為了鼓舞人民大眾的鬥志,他決定先給人民大眾分點錢。
「哎呀,我的錢!我的錢」在楊大官人痛不欲生的叫喊聲中,一大扎紙幣從他馬鞍的搭袋落了出來,再被北風一吹,頓時紛紛揚揚的飛滿田間。
滿天都是錢啊,天上掉錢啦!如同天女散花一似的。
楊大官人撕心裂肺地叫著喊著,狼狽地跳下馬來,一邊撿錢一邊大喊:「這是我的錢!是我的錢啊!你們不能搶,千萬不能搶,這是我的錢啊」
事實再一次證明,這世上的事往往是朝人的意願相反的方向發展的。
楊大官人歇斯底里的叫喊聲不但沒有阻止別人來搶錢,反而像是在提醒人們天上掉錢了。
亂糟糟地人群本是往結陣的禁軍衝去,想把那些禁軍也衝亂,使場面徹底失控。
就在這時,天空中突然飛來一陣紙片,大家還愣了一愣,聽到楊大官人那亡命的叫喊聲,才意識到這飛舞的紙片是錢。
有些人順手抓過一張來看,可不,全是嶄新的十貫紙幣,這下子場面更是大亂。
眾人不往結陣的禁軍沖了,紛紛衝往紙幣相對集中的地方,你推我擠,大呼小叫地搶著隨風飛舞的紙幣。
楊大官人見此情形,真個是欲哭無淚。
當然了,他本來也沒打算哭鼻子流眼淚。
他也衝了進去,不搶錢,糾住安陸郡王府那個管事就往外退。
「你瘋了,這麼多錢你不去搶,你抓我幹嘛?你不搶我還要搶呢」那管事還沒明白是怎麼回事,一邊掙扎一邊大叫著。
「就是因為你搶了我的錢,所以我才要抓你,好啊你們,竟然搶到本太傅、本國公、本大學士頭上來了,枉我還打算幫你們說些好話呢,你們不分敵友,連本大學士的錢也敢搶,你們這種行為太傷我的心了」
「什麼?你是太傅?」
「嗯!」
「你是國公?」
「不錯。」
「你還是大學士?」
「如假包換。」
「你姓楊?你」
「你真聰明,這都能猜到。」
那安陸郡王府的管事眼淚都快下來了。我聰明嗎?整個大宋朝,身兼太傅、國公、大學士幾職的人就一個。還能猜不著是誰嗎?
「啊,我沒搶你的的錢,楊太傅、寧國公、楊大學士,我沒搶你的錢啊」
「你手上拿著是什麼?還說沒搶我的錢,好啊,你不承認,等下我再找你們家郡王理論去也行。」楊大官人糾住那管事的手,他手上有兩張十貫的紙幣。這可是最好的物證。
「可是他們搶得比我還多,你為什麼不是去抓他們,偏要抓我一個呢?」
「第一,要是我不抓你,你一定搶得比他們還多。第二,我只有一個人,抓不了那麼多。只好逮住誰抓誰,誰被抓算誰倒霉。」
「楊太傅,寧國公,楊大學士,小人把錢還給您,您就當小人是個屁。把小人給放了吧,小人剛才不知道這錢是您的,要是知道的話,小人肯定不會搶的,小人可是楊太傅最忠實的崇拜者啊。對楊太傅的景仰有如天花亂墜、大雪紛飛」
「呸呸呸!本太傅可是飽讀詩書之人,正宗的儒家弟子。豈會胡亂放屁?再說了,你不搶也搶了,而且你這話不對,大大的不對,就算你不知道這錢是本太傅的,難道就應該搶嗎?你這素質也太低了,必須得加強思想品德教育才行。」
那管事這回是真的哭了,彷彿剛死了爹又死了娘,哭喪著臉說道:「楊太傅,是小人不對,是小人不應該冒犯您,但常言道不知者不罪,你就饒了小人一回吧,小人給您磕頭賠不是了。」
那管事兩腳一軟,還真跪了下去。
不跪不行啊,如今東京城裡,若是搞個「最不能得罪」的排行榜的話,這位爺肯定名列榜首。
他權勢滔天不說,偏偏還是個瑕疵必報的主。
敢劍履上殿,迫使朝廷一次貶謫幾十官員的,大宋自開國以來就他一個了,就是自家主子在他面前也得陪著笑臉啊!
「好,我就給你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你叫他們停下,把搶到的錢都還給我,否則本官非把你們通通送入刑部大牢不可,哼!」
「多謝楊太傅給小人將功贖罪的機會,多謝楊太傅,您有什麼吩咐,小人一定照辦!」人家搶錢搶得熱鬧,這管事磕頭磕得熱鬧,嗯,都熱鬧!
「你耳朵聾了嗎?讓他們停下,把搶去的錢都還給本太傅,本太傅不但既往不咎,還會就征地之事幫你們主持公道,朝廷這樣強征田地,也太不像話了,本官一定要將此事上報官家,上報太后,好好治治這些不法官吏。」
那安陸郡王府的管事二話沒說,腳下裝了彈簧一般,瞬間彈起,向正在搶錢的「人民大眾」衝去。
「大家都別搶了!聽我說!聽我說!這是楊太傅、寧國公、楊大學士的錢!大家都別搶了!趕緊把錢還給楊太傅,快快快,楊太傅是來為咱們主持公道的,快啊,快還錢啊!誰也別藏著掖著,趕緊把搶到的錢全部交出來,快快快!」
或許這位管事正是「丁子戶」的領頭人,又或許楊太傅的名頭足夠響亮,響得如雷貫耳。
反正田間很快就平靜了下來。
近兩千「人民大眾」面面相覷,許多人為了搶錢弄得鼻青臉腫,聽說要把錢交出來,自然是心不甘、情不願,但聽說這錢是當朝楊太傅的,誰敢把錢藏著不交?
他們不怕戶部和司農寺這些小官吏,正所謂宰相門前七品官,這些官吏平時見著他們還得陪笑臉呢,他們怕什麼?
對那些大頭兵可就更不怕了,這幾年軍人的地位雖然提高了不少,但還沒高到讓這些權貴家奴瞧得上眼的地步。
但是,現在面對的是楊逸,連滅西夏、交趾、遼國、黑汗國的楊太傅,敢在他面前直起腰桿的還真找不出一個來。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在安陸郡王府那位管事不停的催促下,只得老老實實把錢都交出來。
楊逸把繳上來的錢算了一遍,頓時暴跳起來:「誰,還有誰藏了錢,本太傅警告你們,趕緊把錢都交出來,本太傅這扎錢共有四千貫,現在只交上來兩千貫,好啊你們!還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當我治不了你們是嗎?趕緊把錢都交出來!」
楊大官人喊完最後一句,自己感覺有些不對味,什麼叫「趕緊把錢都交出來」,聽上去怎麼像是強盜在打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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