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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節,東京百姓又習慣稱之為重五節、浴蘭令節。在大宋,這個節日的隆重程度不亞於春節多少。
端午節前幾天,百姓便開始為節日忙碌著,準備百索、艾花、銀樣鼓兒、花花巧畫扇、香糖果子、粽子、白團等過節物品。
百索,又稱朱索、合歡索、辟兵繒或長命縷,是用五彩絲線結紐而成的絲繩,繫在手臂上以辟邪,古詞云:自結成同心百索,祝願子更親自繫著。
銀樣鼓兒,小鼓,或懸於架上,或置於座上,形制不一,富貴之家多乘車購買,互相贈送。
花花巧畫扇,小扇子,分青、黃、赤、白四種顏色,或繡或畫或縷金或合色,式樣不一。到端午這天親朋好友之間會相互贈扇相賀。
據史書記載,唐貞觀十八年五月五日,唐太宗對長孫無忌、楊師道說:「五日舊俗必用服玩相賀,今朕各遺卿飛白扇二枚,庶動清風,以增美德、推舊俗。」端午贈扇的習俗由此而來。
艾人、艾虎,大宋百姓有把艾草紮成的艾人,掛於大門或房門上以辟邪的習俗。艾虎也是端午節的壓勝物兼飾品。
京城百姓還會和泥做張天師像,用艾作頭,用蒜作拳,置於門戶之上。在端午午時,還要掛赤口白舌帖,用硃砂在青羅上寫「五月五日天中節,赤口白舌盡消滅」。掛在門上以避免口舌是非之災。
這一天要準備的食物主要有果子、粽子、白團、藥酒等。香糖果子,把菖蒲、生薑、杏、梅、李、紫蘇等切成細絲,加入鹽曬乾。叫做「百草頭」;或者用蜜糖醃漬之,放到梅皮中,稱為「釀梅」。都是端午果子。
東京城裡的粽子不僅餡色繁多,而且形制不一,有角粽、錐粽、茭粽、筒粽、秤矯粽,大戶人家還把粽子搭成樓台、車、船的模型。
除此之外端午節還有飲用菖蒲酒、艾酒的習俗,時人認為,這些藥酒具有開竅、理氣、活血、去濕和散風等功效,久服不僅可以耳目聰明、延年益壽,還可以去邪毒。
自五月一日到五月四日。街市上出售桃、柳、葵花、菖蒲、艾草,端午那天家家戶戶把這些辟邪之物擺放到門口,把艾人釘到門上,吃粽子、五色水團、茶酒等,士庶之家輪流宴請以示慶賀。東京市民還要在端午做罩子,以木條作架子,用各色紗布糊到上面。既可以用來罩食物,又可以給小兒作睡罩,防止蛀蟲叮咬。
到了端午這一天朝廷官員照例休假,並在金明池舉辦盛大的龍舟比賽。
城裡萬人空巷,紛紛趕往金明池觀看賽龍舟。除此之外,今年還有水鞦韆、蹴鞠、馬球等項目的表演、但真論起來,還要數十三娘她們的驢球比賽最受追捧。各種節目彙集在這個節日裡,可謂是精彩紛呈,目不暇接。
楊家的女人,連年長的楊氏,也抱著孫子去給十三娘她們加油助威去了。
楊逸早上去了莫愁庵一趟,
便沒有再出城,一個人回到家中,家裡靜悄悄的,只有幾個丫環小廝在前院裡曬書、曬藥。
後院更是幾乎看不到人影,強烈的陽光照在琉璃瓦面上,映得四處明晃晃的,楊逸自己去書房抱了個涼枕,隨手拿上一本書,一壺酒,順著迴廊向池邊的涼亭走去。
往日院中香風麗影,笑語時傳,對比之下今日更顯得寂寥,迴廊邊的石榴花不管有沒有人觀賞,在陽光下爭相開放著,一樹紅影隨風搖曳。
楊逸邊行邊飲,來到亭中,把卷在亭軒下的竹簟打開,安上涼枕,漠然臥於其上。
亭邊有翠竹掩映,池上有涼風徐來,倒也涼快,隨手打開帶來的書,卻是晉人嵇康的《聲無哀樂論》。
楊逸抄起白玉壺,長飲了幾口,才側身躺著翻開書面,嵇康是個大名士,也是個音樂家,他這本書闡述的是音樂方面的理論。
嵇康認為音樂本身的變化和美與不美,與人在情感上的哀樂是毫無關係的。人的情感上的哀樂是因為人心中先有哀樂,音樂起著誘導和媒介的作用,使它表現出來的。
他大膽反對了兩漢以來把音樂簡單等同於政治,完全無視音樂的藝術性,甚至要它起占卜作用等行為。
這本書對晉朝之後的音樂歷史影響很大,既然拿來了,楊逸也就隨意地翻看著,
但其實思緒卻處於一種飄浮狀態,書中字跡只入眼,不入腦。
不知不覺間一壺酒喝盡了,楊逸也在竹簟上睡了過去,敞開的衣裳,歪倒的酒壺,散落的書本,細長的呼吸,都在說明他在做一個寂寥的夢。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楊逸被輕輕的腳步聲驚醒,睜開朦朧的睡眼時,琴操已經蹲在身邊靜靜地看著他,那雙眼睛中流出一種憐惜和傷感。
「琴兒,這才剛過午時,金明池那邊正熱鬧,你怎麼回來了?」
「太熱鬧了,奴有些不習慣,便自個先來了,楊郎,你怎麼一個人在這兒喝酒。」
楊逸呵呵笑道:「五月榴花照眼明,一壺濁酒氣自清。這大過節的,我自個喝點小酒有什麼奇怪的?咱們家又不是買不起酒。」
「楊郎……」琴操欲言又止,眼中傷感的神色並未因他的胡扯淡去。
「琴兒真不用擔心,我每天在朝上與眾官爭執,也有些厭煩了鬧騰,所以才沒去金明池,自己回家喝了點酒,睡了一覺,感覺心情輕鬆多了。」
琴操柔柔地抱住他,讓他靠在自己懷裡,輕聲地說道:「楊郎,你不要總是這樣。有什麼事你就跟我們說說,你不說我們會更加擔心的。」
楊逸久久沒有出聲,就那麼靠在琴操懷裡。看著池上波光蕩漾,待到琴操再想開口時,他才輕輕吟道:「百丈紅塵多遺夢。雁過香殘墨未濃。心燈枯滅人初睡,梵樓月冷夜半鍾……唉!」
「楊郎……」琴操感同身受,眼中已是淚光迷濛,「楊郎向來無所不能,此事你就真的沒有辦法嗎?」
「人生從來都不會是圓滿的,有些事情注定非人力所能左右。好了琴兒,既然人力難為,那就由老天爺來決定一切吧。對了。琴兒應該會彈奏《廣陵散》吧?」
「嗯,楊郎等著,奴這就去取琴來。」琴操小步跑向自己的妝樓,彷彿生怕慢了些,夫郎的心便會碎掉。
楊逸不禁露出一絲苦笑,家裡的女人個個七巧玲瓏心兒,有些事情想瞞也瞞不住。倒不如這樣也好,這就是生活,不太完美但顯得更真實。
靜寂的庭院,蜻蜓不時點著水面,石榴花開花落無人管。掩映在扶蘇花木間的樓閣,高樓外淡淡的白去……
突然,隨著一串肅煞的琴聲響起,空氣中頓時飄蕩著一股憤慨不屈的浩然之氣,紛披燦爛,戈矛縱橫。
那激盪的琴聲中,又像百戰餘生的將軍站在屍山血海間向天嚎吼,又像高漸離擊築,荊軻仗劍而歌: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
很難相信琴操那嬌柔的十指,能彈奏出這樣的剛烈的琴聲來,那慷慨激昂的旋律裡,充滿了悲壯的殺伐氣息,誓死不屈精神,血洗征衣猶戰的鋼鐵意志。
琴聲在激盪,楊逸一腔幽思拋洩在空中,心頭浮現出那些金戈鐵馬的沙場歲月。
這曲氣勢磅礡的《廣陵散》由琴操彈來,猶能讓人熱血沸騰,遙想當年,嵇康在法場上彈奏此曲時,又是何樣的曠世之音。
嵇康是世人傳頌的美男子,為人也,巖巖若孤松之獨
立。其醉也,巍峨若玉山之將崩。
他善琴,娶的是曹操的曾孫女,世傳大名,司馬氏數次招賢,皆不出。後為司馬氏所殺。
嵇康臨刑前,三千太學生聯名上書,求司馬昭赦免嵇康,不准。在刑場上,嵇康顧視日影,從容彈奏廣陵散,曲罷歎道:廣陵散於今絕矣。
世人慨歎,嵇琴絕響,阮氣徒存。
絕響一詞由此而來。
聽著琴操的琴聲,楊逸追思千年,他突然明白古之文人為什麼喜歡去憑弔古跡了。
個人的靈魂,與深沉的歷史滄桑碰撞時,能讓人魂遊天地,飛越千年,自身的困擾,在歷史的滄桑面前,剎時間變得那麼微不足道,輕若鴻毛。精神也就能從現實的煩惱中解脫了出來!
琴操留意到他眉頭舒展了開來,看上去又是英姿蕭蕭,傲氣逼人,與剛才的低迷判若兩人。
她芳心不禁暗喜,只要個郎沒事,對她而言,縱是青絲為弦斷三千又何妨?
楊逸抓過酒壺一傾,卻發現滴酒沒有,不禁有些掃興,隨手便要將玉壺砸出去,臨了一驚,連忙收回抱在懷中,這可是俺家清娘收藏的寶貝,不是粗瓷碗,可不能砸。
唉,還是粗瓷碗用得舒服啊,渴得爽快時想砸多少就砸多少,不心疼!
楊逸歎完,轉身向亭外大吼:「來人,拿酒來!」
半天過去,院中不見一個人影出現。
楊大學士臉色一垮道:「我怎麼這麼倒霉啊,人家憑弔歷史,我也憑弔歷史,我這連酒都沒有!就這倒霉樣還憑弔歷史,天啊!怎麼是這樣,好歹我也是堂堂三品大學士啊!」
琴操聽了噗哧一笑,停下琴聲說道:「楊郎等著,奴這就去取酒來,奴今天倍楊郎喝個夠就是了!」
「好好好!沒酒怎麼行,沒酒咱們還走不到一起呢!」
奔出涼亭的琴操聞聲不禁一個趔趄,差點摔倒,臉上紅霞飛起,如迴廊邊的石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