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遼兩國從瓦橋關和議簽訂之後,便互派使節長駐對方京城。([])因此,長轄底這次派來的使者非常低調,而大宋接待的規格也非常低,只派出了一個禮部員外郎到驛館中洽談。
唐庚,字子西。今年二十九歲,眉州丹稜唐河鄉人。哲宗紹聖元年與楊逸同科進士,也是楊逸培植的十一個同年中的一個,今年剛剛由京東東路禹城縣遷入禮部。
他是蘇軾的小同鄉,兼文采斐然,人以「小東坡」譽之。這次接洽阻卜部來使的正是他。
不過意外,向晚時分他便來到了景明坊楊家。
楊逸得到下人並報之後,迎出了二門來,唐庚連道不敢,楊逸謙和地笑道:「唐年兄不必拘禮,請。」
古人很注重禮節,特別是同年之間,由於是一起入仕,官場新丁們免不了相互扶持走過最初的一段時間,有幾分共奮鬥的意思。因此同年之間通常都會走得比較近。
楊逸如今雖然身居高位,唐庚這些人也是他一手提攜上來的,但同樣不好怠慢,因為同年有數百人,你怠慢了一個,不免會寒了其他人的心。
倆人分主客落坐,丫環上完茶以後,楊逸先開口道:「唐年兄,今日淡得如何?阻卜部使者可曾說明來意?」
唐庚拱拱手答道:「正如大學士所料,阻卜部此來是想與我大宋再度攜手,夾擊契丹。其條件是契丹滅亡之後。燕雲十六州的土地和人口全部歸為大宋,而且阻卜部願向大宋稱臣。」
「稱臣?哈哈哈!」楊逸忍不住笑起來,當年李淵還向突厥稱臣過呢,結果如何?沒幾年,李二就磨刀霍霍,把突厥給踢到伏爾加河畔去放羊了。
唐庚也笑道:「此議被拒絕後,阻部使者又提出想以戰馬換手雷。」
這年代消息閉塞。大宋研製出燧發槍後,只在梁山泊與日本使用過,長轄底大概尚未得知大宋有這種武器。否則他必定改打燧發槍的主意了。在應對騎兵方面,手雷作用不大,燧發槍才是殺器。
「不必理他。先拖他幾日再說。章相公對年兄可有特別的吩咐?」
「倒也沒有,其他諸公甚至懶得過問此事,呵呵。」
「我大宋和阻卜部雖然沒有什麼可談,但年兄也莫要等閒視之,越是不容易出成績的事,你做出成績了,才更令人佩服,年兄初入禮部,他人恐怕會輕慢年兄,這就要年兄拿成績說話了。」
「多謝大學士指點。」
「你我之間閒話而已。談不上指點,大宋現在交好遼國,朝廷得顧及形象,因此才低規格接待阻卜部來使,但實際上。你作為具體的接待者,可隨機應變作些事情,比如給遼國駐京使節一些隱約的信息,讓他疑神疑鬼,遼國這邊有了反應,這樣你就好談多了。」
「多謝大學士。」唐瘐臉有欣然之色。楊逸出使過遼國。與遼夏之間又進行過多次談判,可謂經驗豐富,得他指點,唐庚豈有不快。
楊逸含笑說道:「但這尺度年兄定要掌握好,關鍵是讓遼使疑神疑鬼,又找不到大宋與阻卜部接洽的證據。現在和遼國撕破臉不符合大宋的利益,更不能給四夷留下朝秦暮楚,挑撥離間的印象。」
現在大宋要在西域組織一幫嘍囉對付黑汗國,你想讓人聽話,除了武力威壓之外,國家形象更得注意,若是失去了大義這面旗幟,別人必定陽奉陰違,離心離德。
楊逸留客宴飲,唐庚用過晚飯剛離開,門房又來報說有個自稱阿奴的人求見。
楊逸有些奇怪,想了許久,才記起長轄底有個貼身護衛叫阿奴。
「去把人請到花廳去,我在哪兒見客。」
「是,大官人。」
楊逸沿著廊簷往花廳走去,臉上浮上了淡淡的笑意,長轄底這次派來的使者叫卜裡阿刺,根據職方館細作傳回的情報,卜裡阿刺相當於長轄底的一個書記官。
楊逸正在納悶,長轄底有心想與大宋合作,怎麼會派個小小的書記官前來?
敢情正主在這哩!
阿奴身材雄壯,作戰悍勇,從長轄底起兵伊始便追隨左右,如今已是長轄底手下的大將,這次卻一聲不響地扮成卜裡阿刺的隨從前來東京,而且選在入夜後來拜方楊逸,這本身就透露出了很多信息。
「阿奴拜見楊大學士!」
「阿奴將軍不必多禮,請坐。」
「多謝楊大學士。」阿奴那魁偉的身軀直起來,他頭上梳著多根髮辮,盤在一起,室內明亮的燈光打在他臉上,可見他額角赫然多了一道刀疤,如同一條蜈蚣爬在額角,顯得分外猙獰。
他臉上的神態,比當初沉穩了許多,頗有些大將的凜凜之風。
楊逸稍為打量一眼,便淡淡地笑道:「一別數年,不知長轄底將軍一向可好?」
阿奴無論是語言還是禮節上都有些生硬,他復一抱拳答道:「我們將軍還好,我們將軍托我帶來許些禮物,以表達對楊學士真切的問候。」
他說完招手示意,門外兩個壯漢立即抬進一個大木箱,阿奴走上去打開來,珠光寶氣頓時映得花廳為之一亮。
「我們將軍說了,許些禮物,只當是延續與楊學士的舊誼,還望楊學士不要推辭。」
推辭?財富與美人,我平生所好也!為何要推辭?
「好!好!長轄底將軍太客氣了,既然長轄底將軍話說到這份上,那我就卻之不恭了。有勞阿奴將軍了,我也祝長轄底將軍身體康健,事事如意。」楊逸含笑打著哈哈。
阿奴卻是個直來直往的人。一見楊逸收下禮物,立即說道:「楊學士,當初我阻卜部與大宋配合攻打西夏,雙方結下了深厚的交情,我們將軍也一向對楊學士萬分尊敬,這次讓我來找楊學士,是希望楊學士看在往的情誼上。讓大宋出兵與我們將軍前後夾擊契丹。楊學士放心,事成之後,除了將燕雲十六州讓給大宋之外。我們將軍會另外送楊學士一份大禮。」
「阿奴將軍遠來勞頓,快請用茶。」
阿奴皺了皺眉問道:「楊學士不想知道我們將軍送給你什麼禮物嗎?」
楊逸收起笑意,搖了搖頭正色地說道:「並非不想。是不能,長轄底將軍想來是太高估我了,出兵夾擊契丹之事,牽涉過大,絕非我一人說了算,本官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啊!」
「還望楊學士考慮一下我們將軍的建議,楊學士若能促成大宋出兵夾擊契丹,事成之後,我們將軍願以親王相贈,並將奉聖州贈給楊學士作封地。縱然楊學士不願前往封地,封地每年的產出,我們將軍也一定如數奉上。」
奉聖州楊逸使遼回程時經過,州治就在奉聖州,也就是後世的張家口一帶。那片地兒可不小,與後世的山西省不差上下,而且這片地方畜牧興旺,長轄底許楊逸這麼大的好處,可真算是下足了本錢。
「長轄底將軍的厚愛本官感激不盡,就算長轄底將軍不許本官這麼多好處。念及舊日情誼,本官也是盡力遊說大宋出兵,只是此事希望不大,我大宋剛經歷伐夏大戰,如今又全力治河,財力物力耗費無數,在治河完工之前,根本無力出兵攻遼。」
阿奴還是有什麼說什麼,直接駁道:「楊學士言過其實了吧,我見東京城繁華無比,勝過上京十倍,百姓過得安樂,市面上貨物堆積如山,行人腳跟踩著腳跟,到處是歌舞聲平,說大宋沒有能力出兵攻遼,怕是很難讓人相信。」
楊逸不由得暗歎,別看此人外表粗獷,眼光倒是不差,一個國家的戰爭潛力,直接反映在民生富足程度上,從市井民間便能觀察出來。
楊逸呵呵一笑道:「阿奴將軍看到的只是表面,東京人口眾多,自然顯得繁華些,各個功臣勳貴生活也確實富足,但他們有錢是他們的事,我大宋國庫的錢都投到了治河上,要想出兵打仗,除非去搶這些功臣勳貴家的錢了,相信阿奴將軍也明白,這是不可能的。」
阿奴橫說直說,最大的誘餌都拋出了,見楊逸就是不鬆口,心裡大為著急,還要再勸,楊逸卻不想在此事上多浪費口舌,便搶先說道:「阿奴將軍,念在往日的情誼上,本官會盡量遊說朝中大臣,希望能促成大宋出兵,但成與不成,本官實在不敢保證。」
楊逸把話說到這份上,阿奴也知道一時勸不來了,便退而求次道:「楊學士,我們將軍願以往日的價格,再同大宋換些霹靂瓜,此事對楊學士來說,應當不難,還望楊學士幫忙促成此事,只要楊學士答應下來,我們將軍事後也定有重謝。」
「實話告訴阿奴將軍,少量還行,多了不是我大宋不換,是實在沒有,霹靂瓜製作極其繁瑣,我大宋出產本就不多,伐夏時又將存貨耗盡,如今生產出一些,還不夠禁軍使用,因此就算我再想幫長轄底將軍,也不可能湊出太多。」
「阿奴先謝過楊逸學士了,還望楊學士盡力,越多越好,事後定有重謝。」
長轄底現在形勢也不容樂觀,賣些手雷給他倒也無妨,反正這東西攻城有效,對付騎兵效果卻不怎麼樣。
總之,阻卜部與遼國之間,誰弱就扶誰一把,讓他們慢慢打才是正理,大宋還需要喘口氣,再過兩三年,等治河工程完工,才好向外擴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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