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楊逸看到,李唐手上拿的兩張畫中,有一張竟是自己的。
嘿嘿!竹鎖橋邊賣酒家,俺畫竹畫順手了,畫得太多,結果弄得酒家都沒處「建」了,只掛出一塊牌子:三碗不過崗。
竟然也有人明白這三碗不過崗是什麼意思?
只聽李唐呵呵地笑道:「大家先看這一幅,畫工雖然……咳咳!畫工雖然有所欠缺,但用墨流暢!」
能不流暢嗎?那可是太流暢了!俺可是一氣可成的,對李唐批評他畫工欠缺,楊逸也不計較了,這肯定是先抑後揚,俺就想知道俺進步在哪就行了。
「此畫的作者,沒有去描繪酒家如何熱鬧或清雅,橋頭一大片的翠竹,只在翠竹間掛出一塊牌子:三碗不過崗。從字面上可見是酒家的招牌,但光這塊招牌,已經能讓人想像翠竹之後定有酒家了!」
當然,以前俺開車找加油站就是看牌子,習慣成自然。
也不光俺這樣,老杜有詩云:千里烏啼綠映紅,水村山郭酒旗風。可見老杜想喝酒了,也是先找招牌的。
「這不見酒家,只見牌子,恰恰是抓住了『鎖』字的意境,山水畫最講的就是意境,只有意境深遠才能給人無限的想像,你把洒家一描繪出來,看畫時便失去了讓人想像的空間;
相反,像這幅畫一樣,沒有把酒家畫出來,只掛出一塊牌子。竹子後面的酒家到底是什麼樣子呢?一百個人看了這幅畫,就會產生一百種想像,這就是山水畫的意境和精髓所在;
畫工欠缺些。可以通過不斷臨摹練習加以提高,但若是沒有了意境,你畫工再好也是枉然。這就是我們將這幅評為優等的原因。」
以前油價不斷上漲,俺看價格牌竟然看出意境來了!楊逸大喜,真應了那句話,天生我才必有用,就看你怎麼用。
「還有這一幅,與剛才那幅有異曲同工之妙,同樣是翠竹掩映,竹後只露出一角飛簷。飛簷邊一面酒旗迎風招展,緊扣『鎖』字的意境,而且此畫佈局恰當,用墨濃淡相宜,技藝精湛,實乃難得的佳作,哪位是張擇端?請站前邊來。」
楊逸也知道。敢來畫院應試的,絕對是丹青高手,但聽到張擇端這個名字,他還是不禁詫異的左右尋找起來,國寶啊!
隨即楊逸的右邊站出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濃眉大眼,嘴唇稍薄,穿著的青色儒袍,整個人顯得精神煥發,朝氣蓬勃。只見他上前一揖道:「學生就是張擇端,多謝先生謬讚。」
李唐一手持畫,一手撫鬚道:「好好好,果然是英才出少年,你這般年紀,便能將此畫的形與意皆表現得淋漓盡致,可見天賦不凡,好了,你先在一邊等著。」
楊逸一直注意著張擇端的表情,得到李唐的誇獎,他雖露喜色,卻能保持淡定從容,在這般年紀著實難得,楊逸對他不由得更多了幾分好感。
這時李唐接著說道:「前邊那幅畫沒有署名,請各自辨認一下,誰畫的請自己報上名來吧。」
「學生楊帆,這畫是學生畫的。」楊逸立即站了出來,就那塊「油站牌子」,還是別丟人現眼了。
李唐看著他,心裡很想大笑幾聲,得了李四喜的交待,他不好叫破楊逸的身份,一時又不知如何稱呼他,便使出這一招,讓他自報姓名。
楊逸這幅畫,畫工雖然一般般,意境確實不錯,但不知為什麼,李唐還是忍不住想笑,大概楊逸給人的印象太完美了,年輕英俊,帶兵作戰有霍驃騎之稱,治國理財,宰相之才,還有他那華美的詩詞,更是天下傳唱。
現在終於發現他有一樣不擅長了!就這畫工,虧他也敢來翰林畫院參加考試。
不過,越是這樣,李唐才感覺他越可愛,正所謂人無完人,若是樣樣超人一等,那才是見鬼呢,別人也不用混了。
看到了他的短處,李唐不但沒有瞧不起的意思,反而覺得楊逸親近多了。
以前他就像一個神,讓人總是仰視著他,現在他成了一個活生生的人,尤其他穿著那套儒衫,就像畫院裡一個普通的學生。
李唐是這麼感覺,但趙佶和米友仁卻可不這麼想。
從見到楊逸那一刻起,倆人的注意力就一直放在他身上。米友仁既感荒謬,又有種揚眉吐氣的感覺,神情不禁微微有些倨傲。原因自然是因此楊逸那幅畫,
就那畫工,在米友仁看來,還不如他七歲時的好,他對此是嗤之以鼻。
楊逸與端王趙佶的恩怨他自然聽過一些,想起楊逸在杭州給他的冷遇,而他現在又用假名來掩飾自己的身份,米友仁心裡頓時有了主意。
他對趙佶小聲說道:「端王殿下,這張擇端畫的是一面酒旗,而這楊帆畫的是一塊牌子,一個畫技精湛,一個畫工粗陋,在下細細想來,世間哪有這麼湊巧之事?十有九是其中一個剽竊了另一個的畫作,只不過是略加修改而已。」
趙佶一聽頓覺有理,至於誰剽竊誰的創意這還用說嗎?看畫技就知道了。
他本來就和楊逸有隙,若是讓楊逸剽竊別人畫作的事傳之天下,那可就有好戲看了。
趙佶不及多想,立即搶過李唐手上的畫說道:「你叫楊帆?」
楊逸點點頭。
趙佶站在階上,俯視著他問道:「這畫是你畫的?」
繼續點頭,像個乖寶寶。
「這三碗不過崗是何意?」
「喝了三碗便過不了前面的山崗。」
「喝三碗黃湯?」
「只要您喜歡,店小二會滿足您的。客人多,他很忙,憋了半天呢。」
「你……」
乖寶寶無辜地眨著眼。一副就算不是我的錯,我也認了的模樣。
階上的李唐,身邊的「同窗」。聽了二人的對答,無不為之側目,心中驚詫萬分。
只有米友仁悄悄露出了一抹微笑。
「畫技差些不要緊,但做人要誠實,大家來看一看這兩幅畫,試問天下有這麼湊巧的事嗎?哈哈哈!」
趙佶雖然沒直說楊逸剽竊張擇端的創意,但話裡的意思卻再明顯不過,這時畫院裡許多師生都圍了過來。開始議論紛紛:
「一個畫了酒旗,一個畫招牌,這確實太巧了些。」
「還用說嗎?這人真不要臉。」
「樣子倒像是謙謙君子,白長了一副好皮囊了!」
「在端王面前也敢剽竊他人的畫作,這膽子也太大了吧?」
「瞧瞧這畫工,就這樣也想進咱們翰林畫院,把咱們畫院當什麼地方了。」
「要我說。直接轟出去算了,和他客氣什麼!」
……
乖寶寶還是乖寶寶,含笑不語。但他也知道,自己現在雖然用的是假名,但若是此事就此認了。出了這個門,用不著一個時辰,全東京的人就會知道楊大學士剽竊了別人的畫作。
楊逸正想反擊,李唐已經站出來。
站在李唐的角度來說,他是寧願得罪趙佶,也不願得罪楊逸,況且他剛才一直留意楊逸,楊逸當時離張擇端本來就遠,作畫時更是連頭也沒有抬,說他剽竊張擇端的畫,李唐是不信的。
「端王殿下,剛才下官一直在此監考,可以保證參考的諸人並沒有剽竊行為……」
「李待詔,本王說有人剽竊了嗎?本王只是說這太湊巧了些。況且,李待詔真的就那麼確定沒人剽竊?要知道幹這種事,只要瞄上一眼就夠了。不行,以後畫院的考試必須嚴謹一點,得像禮部試那樣把考生分開,以防止這種『湊巧』的事情發生。」
趙佶把『湊巧』兩個字咬得特別重,臉上滿是嘲弄的表情。終於讓楊逸吃了次悶虧,他舒心極了,幾乎忍不住放聲大笑起來。
他不笑,但圍觀的師生卻早已大笑不止,投向楊逸的儘是不屑的眼神。
李唐有些急了,連忙大聲說道:「這竹鎖橋邊賣酒家,其實也就七個字,逐字推敲,不難把關鍵的『鎖』字推敲出來,因此就算出現意境相同,也是平常之事,並不能說明就是剽竊。端王殿下,要不這樣,咱們再出一題,讓二人分開來畫,看看他們對詩意的理解如何,這便能說明了。」
一想到楊逸的那手畫技,趙佶就忍不住想讓他再出出醜,立即同意道:「李待詔所言也有道理,那就這樣吧,本王再出一題,讓此二人分開在不同的學舍裡畫,本王倒要看看,天下是不是真有那麼湊巧的事情。」
「請殿下出題。」
「就以踏花歸去馬蹄香為題吧!」
李唐明明說的是看倆人對詩句的意境理解能力,而照趙佶的意思,卻是要倆人再畫出近似的意境來才行,這顯然是有意刁難楊逸,讓他把剽竊的臭名坐實。
楊逸胸有成竹,就這點場面,難不倒他,今個兒既然是來玩,那就玩個夠。
「端王殿下,想讓我再畫也行,不過我缺個侍墨的人。」
「放肆,竟敢對端王殿下如此說話,真是不知死活。」
「哈哈哈,別激動,我只是想確定一下,眼前這位可是真的端王殿下,若是真的肯定不會幫我磨墨。說來這天下就是有這麼巧的事情,前些天我看到一個長得跟端王殿下一模一樣的人,把擷芳樓的蘭香姑娘招回府後,便強留不放,湊巧,我覺得這和強搶民女很像,只不過蘭香姑娘不是民女而已。這巧事太多,真不敢讓人相信啊,哈哈哈!」
「你……姓楊的,你想怎麼樣?」
「咦,端王殿下您怎麼生氣了,我說的那個人只是湊巧長得像殿下您而已,又不是說您,我把這事澄清一下,不就是為了殿下您的名聲著想嘛,這可是好心。」
「你……」趙佶幾乎要擼袖子打人了,但他不敢,楊逸以前還沒授官,就敢收拾他,現在憑他的官勢,真動起手來,指不定被他怎麼提溜呢。
「氣大傷身,端王殿下您可要保重身體,好了,不多說,在下這就作畫去,來到這翰林畫院,在下覺得靈感如潮,禁不住想多畫幾幅,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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