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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京素知郝隨是劉皇后身邊的紅人,特別是一年來,劉皇后成了後宮第一人,郝隨更是水漲船高,在宮中地位已儼然不輸焦守等人。*.*聽到下人來報郝隨到府,哪肯怠慢,連忙親自出迎。
兩人到了書房落坐後,蔡京含笑說道:「郝總管多時不曾光臨敝府,想是辛勞得很!」
郝隨端起茶細飲一口,淡然答道:「宮裡也沒什麼事,倒也閒著,只是蔡尚書為國憂勤,匆匆無須臾空閒,咱家沒事不敢冒然前來造訪,擾攪蔡尚書清神。」
無事不敢冒然前來造訪,那也就是說這回定然有事,蔡京聽出弦外之音,立即揮揮手讓侍候在旁的丫環退了出去。
「好說,好說,郝總管肯垂教時,就是一日來百遍,蔡某又豈敢憚煩?畢竟是郝總管不肯垂教是真!」
得蔡京這一捧,郝隨笑得臉上菊花綻放:「得哪,得哪,別客套了,正好有一件事奉商,還要多多借重蔡尚書哩!」
蔡京立即拱拱手答道:「好說,好說,郝總管有何吩咐,但說無妨。」
郝隨不語,再次端起茶來,似是無意地打量起蔡京的書房來。蔡京微微一笑道:「郝總管有話但說無妨,此處書房,未經招喚,府中下人不敢接近二十步內。今日總管到來,蔡某就想著當有要事見教,所以特請郝總管到書房來。」
「人說蔡尚書最是知機,果然名不虛傳。」郝隨臉上的菊花更加燦爛了。
「不敢。」蔡京卻正色地說道,「總管請說。」
郝隨也收起笑意。鄭重其事地說道:「蔡尚書是想鞏固權位呢?還是想丟了這個好官兒?」
對這種套路,蔡京早已司空見慣。他故作吃驚地說道:「可是有人彈劾蔡某?」
「不是。」
「然則陛下將要罪責蔡某嗎?」
「也不是,蔡尚書勿須亂猜了,且聽咱家細細道來,蔡尚書可曾聽說官家昏厥之事?」
蔡京知道該入巷了,他訝然答道:「蔡某原聽到一些傳言,本待不信,不想此事竟然是真?」
「確有其事。」郝隨目光沉沉地落在蔡京面上。嚴肅地說道,「蔡尚書,到了此時,咱們不妨推開天窗說亮話,官家一向氣虛體弱,此次昏厥已經兩天兩夜。尚未見轉醒。太醫皆束手無策,若是萬一……簡王年方十二,勢必未能親政,朱太妃向來不問世事,也難作攝政。年來官家體弱,奏章大都交由劉皇后批閱,劉皇后處理得井井有條。當那時。由劉皇后垂簾再適合不過,此事到時蔡尚書尚能帶頭首倡,劉皇后一但垂簾,蔡尚書必定官上加官,爵上加爵,這等鞏固權位的辦法,唾手可得,不知蔡尚書以為如何?」
蔡京未立即作答。心裡細作思量起來,拋開枝枝節節。直論當前宮中有資格垂簾的只有兩個人,一個是朱太妃。但得她答應接受太后之位後才行,否則以太妃名議攝政於制不合,但朱太妃這個婦人……
餘下一個有資格的便是劉皇后了,若是她在趙煦駕崩之前產子,則其子理所當然的是第一皇位繼承人,她也理所當然的升為太后,垂簾聽政就再順當不過,就算趙煦駕崩在先,趙似年紀太小,由劉皇后垂簾聽政也是說得過去。
最重要的一點,劉皇后是新黨扶上去的,而當初朱太妃卻是嚴詞拒絕了新黨的請封,與新黨之間便有了嫌隙,若要在兩者之間做選擇,把持朝堂的新黨成員很大一部分會趨向選擇劉皇后。
郝隨見他久久不語,有些不樂地說道:「蔡尚書,此事有何好遲疑的?蔡尚書不願意,儘管不答應,不過咱家在蔡尚書面上的情是盡過了,日後可別怪咱家沒給相公留情面。」
郝隨說完當即起身,便要離去,蔡京連忙陪笑道:「郝總管切莫誤會,郝總管瞧得上蔡某,特意來替蔡某設法,就是天大的事情,蔡某也當勉為其難,豈有不答應之理?」
辦妥此事,郝隨也暗鬆了一口氣,從新換上笑容說道:「好說,咱家就知道蔡尚書是個知機之人,這樣的富貴斷不會眼瞧著人家取了去,自己卻冒著丟官之險來得罪人,才特意跑貴府一趟,如今算來咱家倒沒看走眼,蔡尚書啊,做成此事,陞官加爵必定少不了,從實際講起來,蔡尚書倒不是在幫別人,正是幫著自己咧!」
「當得效力,當得效力。」蔡京放低姿態,連連應是,當即還要吩咐下人準備酒菜,盡心款待郝隨。
郝隨卻是推辭道:「咱家出宮也好一陣了,怕是皇后娘娘需要侍奉,這酒就改日再來叨擾吧!」
蔡京強留不住,客氣一陣將他送出府去。
郝隨出了蔡府,轉了兩條街,便又對趕車的小太監說道:「向南,去中書舍人林希府!」
隱沒在東京喧囂的市井下的暗流無數,郝隨這裡或許不過是一個縮影,除此之外,還不知道有多少人正在悄悄地謀劃著、觀望著、作著艱難的選擇。
歷朝歷代的皇權更迭,即便表面上看起來很平靜,底下也必定是暗流洶湧,站在權力頂端的人希望保住手中的權力,站在中層的人希望借此機會更進一步,站在下層的人希望一飛沖天……
而作為這次風波的起源地,凝芳殿反而漸漸平靜下來了。
凝芳殿只是宣和殿東側的一座小殿,今年才成為康國長公主的居所,今天是七夕,本應是康國長公主呼朋引伴,和小姐妹們玩得忘乎所以的時候,但今年凝芳殿中靜靜寂寂;康國長公主一直不曾知道趙煦急怒攻心昏厥的事,昨天還一心想著出家,連宋貴妃也勸不住。
今天卻突然安靜了,康國長公主一身白衣坐在佛像前,往日的一頭青絲已經剪落,只餘一些發腳卷在佛帽裡,玉體顯得更加纖弱了。
一旁的慶國公主有一聲沒一聲地敲著木魚,聽得康國長公主有些心煩意亂。
「十姐兒,別敲了!」
慶國長公主今年只有十一歲,無論是長相還是性格都有些像朱太妃,但畢竟小孩子的心性未脫,聽了康國長公主的話,她也不停手,眉眼彎彎地笑道:「四姐,人家才敲一下子,你就嫌煩了,將來你一個人敲一輩子,那可怎麼辦?」
康國公主彷彿被人踩了尾巴似的,惱羞成怒地說道:「好啦!那是我的事,要你管!沒事玩你的去,少來煩我。」
慶國公主將木椎一丟,跑過去從背後摟著康國公主的脖子,嘻嘻地笑道:「這才像四姐哩!四姐,你忘了嗎?今天可是七夕,等下比賽穿針乞巧兒,人家今年一定要贏了四姐。」
七夕之夜,按風俗家中有書讀的男子晚上就要對月裁詩,女孩子焚香列拜過後,就要望著月亮把線穿過針眼,誰要是穿得快,就表示誰乞到更多巧兒,男孩自是誰裁的詩好便代表聰明伶俐。家裡大人通常都會有所賞賜,表示讚許,即使是皇家也不例外。
康國公主雖然不會做針線,但往年宮裡穿針最快大都是機靈好動的她,得到讚許最多自然也是她,常讓姐妹們羨慕不已。
想起往年的情景,康國公主裡心有些難受,但她一向很喜歡這個漂亮懂事的妹妹,被她纏著一時也不好真使臉色,便說道:「十姐兒,我不會再跟你爭了,你去吧!讓姐姐一個人靜一靜。」
慶國公主哪裡肯,摟著她的脖子撒嬌道:「不呢!四姐不去,人家一個人都不好玩,四姐,一起去嘛!」
「姐姐現在是出家人了,出家人與世無爭,十姐兒,我明白你的心思,但是姐姐的心思,你長大後才能明白,去吧!」
「不哩,四姐不去,人家也不去,人家就留在這兒陪著四姐!」不管怎麼說,慶國公主就是賴著不走,勸不動自家姐姐,她也不勸了,嘟著小嘴坐回木魚邊,撿起木椎又是左一下、右一下的敲起來。
那模樣哪裡是在敲木魚啊,分明像在一個光頭上撒氣兒!
康國公主心裡清楚,是自己母妃讓這丫頭來勸自己的。
康國長公主忍受著那亂七八糟的木魚聲,姐妹倆就這麼耗著,月亮起上了東窗上,殿中帷幔被夜風吹起,寂寞地飄動著。
軒窗下,涼涼的月光照在慶國公主的小臉上,臉上肌膚晶瑩如玉,蛾眉微蹙,小嘴還嘟著。看看這個終於累得睡過去的妹妹,康國公主輕輕一歎,起身將她抱到床上,細心地幫她蓋好羅衾。
她自己披衣走到窗前,靜靜地望著天上的半輪明月,記得在沙漠裡的月色似乎更為皎潔……
想起往日的種種,康國公主心潮久久難平,就那麼一個人靜靜地站著,二更過後,西天突然劃開一道閃電,烏雲漸漸覆蓋過來,遮住了月色,遮住了天空,閃電越來越密,一道道劃下彷彿要將天地劈開一般。
沒過多久,豆大的雨點傾盆而下……
乾寧殿方向突然傳來了嘈雜的聲音,有人在大聲呼喝,還有宮女太監的驚叫,還有器物倒地、瓦片墜落等聲音。
康國長公主心裡大為驚訝,這皇宮內院,半夜裡誰敢如此大聲喧嘩?莫非是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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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這兩天頭疼,昏昏沉沉的,碼不出字來,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