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太后讓侍衛死死守著殿門,堅決不讓章惇進殿一步,楊逸上去拉住他,輕聲說道:「章相公,沒用的,除非陛下醒來,否則咱們想進去怕是不可能了。」
章惇臉上冷得能刮下一層冰,見是楊逸到來,只是輕輕點了點頭,接著對向太后說道:「太后,楊校理醫術精湛,太后不讓老臣進去也行,就讓楊校理進去一同診治吧,多一分希望也好!」[.]
向後太立即冷臉否決道:「不必了,宮中太醫已盡數在殿內,目前官家的身體情況已稍為穩定,太多人進去反而容易驚到官家,夜已深,二位丞相還是先回府等消息吧!」
章惇哪裡肯走,蘇頌作為尚書右僕射,此時也不可能離開,楊逸將蘇頌扶到殿邊的迴廊裡坐好,三人默默無言。
這是一個沉重的夜晚,新黨舊黨的命運如何,全看殿中那人能不能撐過這一關。
楊逸不知道原來的歷史上趙煦是死於何症,若不是猝死,當時內廷也必已被向太后控制,因為趙煦還有個一母同胞的弟弟,而他竟來不及留下繼位詔書,讓自己的弟弟順利登位,最後便宜了趙佶這個輕浮的傢伙。
寶文閣前凝重的氣氛,讓大部分人都有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楊逸與章惇不時對望一眼,楊逸讓人盡快通知章惇,就是希望他先與蔡京、張商英等人先打好招呼,統一口徑,萬一最不幸的事情發生了,首要之事便是搶到擁立之功!
無論如何,一定要搶到!否則新黨將死得很慘。
只要大家意見一致,向太后勢單力薄,希望還是非常大的。
除趙煦外,目前神宗皇帝尚有五子存世,分別是九子趙佖,十一子趙佶,十二子趙俁,十三子趙似,十四子趙偲。其中十三子是趙煦母弟,同為朱太妃所生。
現在關鍵是趙似還太小,不可能立即親政,一但擁立他,誰來輔政?
若是沒有趙煦欽命,輔政權還將落到向太后手上,對新黨而言,這同樣是非常被動的。
章惇臉上一片沉冷,看不出什麼情緒波動,但楊逸能體會到,這一刻他承受著怎樣的重壓和精神煎熬,而楊逸此刻心中反而平靜了下來,事已至此,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然而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楊逸心中也愈來愈不安,每次有太醫從殿內出來,楊逸就上前逼問趙煦的情況,這千鈞一髮的時刻,只要趙煦能清醒片刻,也是彌足珍貴的,然而出來的太醫都守口如瓶,絕不多說,讓楊逸無比憤慨;
但此刻的寶文閣,成排的班值刀槍出鞘,森然以待,誰敢妄動?
楊逸與章惇找到朱太妃,希望他能出面說句話,讓楊逸進殿去,然而這個柔弱的婦人,除了以淚洗面,她根本做不了主,連一句多餘的話也不敢說。
向太后坐鎮寶文閣前殿,她也有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事情來得太突然,她絲毫準備沒有。大宋有兄終弟及一說,若是把執朝堂的新黨以此為由,一致扶持趙似繼位,她一個人恐怕也反對不了。
向太后想找人商議對策,然而舊黨經過幾次清冼,京中連個夠份量的人都沒餘下,她實在找不出一個適合的舊黨大臣來撐場面。
向太后沒有處理朝政的經驗,此刻臉上雖然極力讓自己表現得鎮定些,但心裡卻是茫然不知所措,除死死守住這座寶文閣,她現在也是一籌莫展。
這裡是她寸土必爭、絕不容退縮的、唯一的陣地!守住這裡!無論如何也要守住這裡!
天空中陰雲越積越厚,沉沉的向皇宮壓過來,給原本就沉重的氣氛增添了無盡的壓抑,人們彷彿承受不住這種重壓,胸口都快炸開來了。
東京是不夜城,不實行宵禁,皇宮外,一輛輛馬車在夜色中飛駛過沉沉的街道,但噠噠的馬蹄無力敲散天空濃濃的陰雲。
一家家高門大宅的燈火相繼亮起,一盞盞燈籠散發著妖異的光芒,但照不透這深夜沉沉的黑暗。
蔡京府上的側門如同巨獸張開的大口,吞噬著一輛輛飛駛而來的馬車,張商英、蔡汴、李清臣、曾布、黃履、林希、何世寬等人,一個個臉色陰沉,冰凌四射!
現在大家就是一條籐上的瓜,除非背叛,否則跑不了你、也跑不了我,然而在沒有確定趙煦生死之前,誰敢背叛?
在蔡家下人的帶領下,眾人腳步飛快的往蔡京書房而去。書房門轟然關上,裡面燈火昏暗,外面由護衛層層把守,誰也不知裡面在商議些什麼!
寶文閣外的章惇,此刻已經如老僧入定,坐在那裡就像一座稜角分明的雕像,能做的都做了,該佈置的都佈置了,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
等待命運、等待上天落下定音的那一錘!
楊逸也坐著,一道道閃電在他背後的天空劈開,讓他看上去就像開天闢地時就聳立在那裡的峰巒,目光凝結成兩道寒芒,彷彿隨時能刺穿一切!
他在冷宮那邊,並不只圖下半身爽快,在劉婕妤那妖艷的玉體上縱橫馳騁時,他就交待清楚了,一但趙煦駕崩,哪怕是栽贓嫁禍、無中生有,也盡一切可能把向太后掀倒在地;這需要焦守、劉瑗等人的配合,這不成問題;
上次趙煦膳食中出現韭菜,至今沒查出是誰指使,若是這個時候趙煦房中再出現巫蠱什麼的,只要佈置得好,向太后!或許有你百口莫辯的時候。
這一切,還需等趙煦有了生死定論再說!
因為,這是拿命去博的事,若是趙煦不死,就沒必要行此險著。
五更時分,一場大雨傾盆而下,帶來一陣陣的寒意。
「官家醒了,官家醒了!」
就在這時,寶文閣裡傳出兩聲壓抑而興奮的聲音,向太后先從前殿快步進入後殿,臉上儘是喜色,但心裡是什麼滋味就很難說了。
章惇、蘇頌還有楊逸相繼站了起來,很快,一直沒見到人的焦守出殿來,宣章惇三人入殿覲見。
寶文閣裡,趙煦雙頰深陷,臉色慘白,虛弱就像一根風中的殘燭,那生命之火搖晃不定,似乎隨時都會息滅。
楊逸三人進來後,趙煦表示自己無礙了,讓向太后等人先回去休息;向太后本不願走開,趙煦以有政事交待為由,態度堅決,向太后只得帶人退出去。
章惇立即向楊逸示意,楊逸擠開幾個御醫,上前給趙煦把脈,他二指輕按在趙煦的脈門上,卻幾乎感覺不到趙煦的脈膊,而且脈象極為混亂,這是嚴重的陽損陰虧之象,現在除了慢慢調養,根本沒有其它辦法,問題是趙煦氣血虧損嚴重,虛不愛補,能撐多久,後果如何,根本無法確定。
楊逸把完脈,又看了御醫開出的方子,都是些平補之藥,感覺沒什麼問題,他便不再說什麼,說實話,這個鬼時候能不用自己開方子是最好的。
殿中靜得落針可聞,就在這時,趙煦虛弱地說道:「立普寧郡王趙似!」
確實,這聲音極為虛弱,但卻讓在場的人有石破天驚之感!
由章惇帶頭,三人跪倒在趙煦床前,章惇沉聲問道:「敢問陛下,由誰聽政?」
這話本不該問,但章惇還是問了,現在每一個字都可能關係著大宋的命運,必須問清楚。
「招范純仁為尚書左丞,與章相、蘇相一同輔政,新法不能廢!」
說完這幾句話,虛弱不堪的趙煦便昏睡過去。
得了這道旨意,章惇心中稍定,三人退到前殿守著,直到過了晨時,趙煦的身體稍稍穩定下來,三人這才出宮。
這次事件給楊和和章惇的壓力就像泰山壓頂一般,危機的到來是如此的突然,現在趙煦能不能好轉,尚無法確定,有些事必須在趙煦沒死之前完成,必須!
疾行的馬車上,章惇輕聲問道:「任之可曾聽過元祐四年的奶娘事件?」
楊逸先是一怔,不禁細細思索起來,奶娘事件他自然聽說過;元祐四年,大臣劉安世偶然聽說宮裡有人悄悄到民間找奶娘,要奶娘就有嬰兒,劉安世抓住這事,先是上表詢問宮中選奶娘做什麼?
高滔滔當時沒有作出答覆,而是先把趙煦身邊的宮女找去訊問。
而劉安世和范祖禹等人得知後,立即把矛頭指向趙煦,紛紛上表進諫趙煦不要沉迷女色,最後此事弄得朝野皆知。
高滔滔不得不出面,給出的說法是:神宗皇帝留下的女兒還小,需要奶娘。
人人都知道高滔滔這是在睜眼說瞎話,神宗皇帝已經死了多年,他最小的女兒就是趙煦的同母妹妹慶國公主,而慶國公主當時已經六歲了,還需要找奶娘嗎?
若真是為慶國公主找奶娘,高滔滔訊問趙煦身邊的宮女所為何來?
而更奇怪的是,把事情鬧得人盡皆知的劉安世等人,得了高滔滔這個荒謬的解釋後,竟然就此偃旗息鼓了。
此事晦澀難明,楊逸細想之後,覺得此事確實可做些文章。
當時趙煦只有十三歲,有沒有『作案』能力很值得懷疑!
再者高滔滔白天把趙煦帶去朝堂當擺設,晚上讓趙煦睡在自己床前,一刻不讓他離開自己的視線,趙煦缺少『作案』的時間。
就算趙煦有『作案』時間,高滔滔對趙煦這麼嚴厲的監控,這孩子都出來,高滔滔事前不可能一點不知情。
最重要的一點,如果這孩子真是趙煦與宮女所生,那這孩子就是龍種,無論如何官方事後必須記錄在案。
然而現在官方沒有關於這孩子的任何記錄,更沒有發現這個孩子。
綜合這幾點,此事趙煦十有九是冤枉的!
眾所周知,皇宮裡只有一個男人!如果趙煦是冤枉的,那這孩子是誰的?是誰敢在宮中私自懷了孩子?還敢生下來?還敢悄悄到民間去找奶娘?
一般的宮女嬪妃,若是與宮外的男人私通,鐵定不敢這麼肆無忌憚,更沒能力出去找奶娘,那麼這個女人就是宮中的高層人物,高滔滔七老八十,絕不可能,那剩下誰的可能性最大?
此事全是分析加猜想,沒有證據!
但有些事情不需要證據,影影綽綽的有時效果更好。
楊逸將此事反覆思索了兩遍,卻發現了另一個問題,於是輕聲對章惇說道:「章相公,事涉皇家私隱,且此事細節不好向陛下求證,能發揮的空間有限,最多也就是能將劉安世、范祖禹等人再度貶謫,再想深入下去,恐怕陛下也不允許。」
「老夫何嘗不知?只是事已致此,咱們也只能一試了!」
楊逸倒也不反對這麼幹,咱們不是君子,只要目的能達到,手法上變通一下無妨,趙煦病重,都快嚥氣了,現在還去冒充正人君子,無異於等死,問題是他覺得此事能利用的餘地有限。
病重?病重?楊逸突然心中一動,沉聲說道:「章相公,太皇太后病重期間,幾個月不能視事,而當時陛下並沒有親政,我有兩個疑問,一,這段時間是誰在聽政?二,當時為何沒有還政陛下?」
這是兩個要命的問題!
章惇聽了頓時深思起來,眼中的光芒越來越盛!
慢慢地,一個宏大的計劃在兩人輕聲細語中悄然成型。
或許,這便是劍指中宮的唯一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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