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護衛楊逸一事上,林道長倒是很盡責,楊逸上值,她送到衙門口,楊逸下值,她提前來接。
緩緩而行的馬車上,林道長在車壁邊盤腿閉目養神,她向來自視為方外之人,對楊逸並不刻意避嫌,來回總是同車而行;楊逸注意到,她平時總是蹙著的一雙秀眉舒展開來了,鼻息悠長,彷彿入定了一般;白皙細膩的皮膚,潤澤如玉,頭上戴的道冠頂端如牛鼻子,挺好玩,難怪有人把道士稱為牛鼻子呢,道冠為四角形,把她那張瓜子臉一襯,讓下巴顯得更為尖細;[搜索最新更新盡在.]
這張臉其實很清麗,此時看上去分明是個不諳世事的少女,楊逸想起她平時總是擺出一副老氣橫秋的模樣,不禁莞爾。
「林道長,能否向您請教一下吐納之法?我似乎遇到瓶頸了!」
好像沒聽到,等楊逸準備提高聲音再次詢問時,林道長卻突然睜開雙眼,秀眉頓時又蹙了起來,望也不望他一下哼道:「無聊!練了沒幾天就能遇到瓶頸了?」
「呵呵,我只是覺得進展緩慢,懷疑你師父教我的是那種下九流的法門。」
「你們種人滿身銅臭,教你下九流的法門還嫌多餘呢!」
楊逸突然覺得沒事逗逗林道長挺好玩的,他復又呵呵笑道:「林道長莫非見別人給我送來這麼多財物,因此心氣不平?要不這樣,後面這車金銀我就送給林道長您了,算是酬謝林道長這些天來的護衛。」
今天尹焞終於把錢湊齊送來了,除了一車金銀珠寶之外,還有城外的一大片土地,城中六七個商舖,也一起用來湊數,好笑的是,他沒有送到楊逸家裡去,而是等在半道上,把楊逸叫到御街邊的一間商舖裡交割,那間商舖如今也成了楊家的財產,楊逸正打算回家後,讓韓碧兒來接手打理呢!
當時看到一大車金銀珠寶,林道長著實愣了一會兒神,此時楊逸便拿她來打趣,林道長聽了他的話,乾脆把頭別過一邊去,小巧的鼻子也皺了起來,似乎真被楊逸身上的銅臭味薰著了。
確實,人家每天就吃幾根青菜竹筍什麼的,一心嚮往得道成仙,自然是視錢財如糞土!
「呵呵,林道長,其實錢還是很有用處的,比如,我多給青雲老道捐點香油錢,再幫你說兩句好話,說不定青雲老道就同意你出家修行了!」
這回人家眼兒又閉上了,一副靈神出竅遨遊天外、不與凡俗共語的模樣,楊逸於是轉變話題:「你師兄去了這麼久,也沒個音信,不會出什麼意外吧?」
牽牛花不語!
楊逸只好自我解嘲道:「唉!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鞦韆去……」
就在這時,車窗外呼的飛進一團東西,楊逸以為是彌勒教當街行剌,此時神遊天外的林道長瞬間如神仙附體,拔劍、出鞘、斜刺,一氣呵成,動作快若閃電,卻又閒淡如流雲。
楊逸看到一個做工精美的皮球被林道長刺在劍尖上,發出一陣『嘶嘶』的漏氣聲,迅速癟了下來,林道長接著微微一振臂,皮球又倒飛出車窗外去。
楊逸挑開車簾向外一看,只見趙佶手拿折扇,身邊站著幾個貴公子,而駙馬都尉王詵赫然也在其中,還有二三十個小廝和護衛跟隨,呈浩浩蕩蕩之勢,滿街百姓沒一個敢衝他們去,全繞著走。
趙佶此時一張俊臉黑如鍋底,他年紀不大,此刻卻極力要扮出一副威嚴的樣子來,感覺非常好笑,未等楊逸說話,趙佶就冷聲道:「好啊楊逸,又是你!上次你污辱本王,本王還找你算帳,這次又毀了本王的球!反了你!來人啊!給我打!」
他那折扇向楊逸的馬車一指,那二三十個小廝和護衛頓時衝過來,手中揮舞的有棍棒、有刀劍,五花八門!
「誰敢胡來,本官是朝廷命官,誰敢襲官……」楊逸義正詞嚴的喊了幾聲,見沒什麼效果,便回頭對林道長說道:「林道長,這回就看您的了,打衝過來生事的就行,下手掌握好分寸,當然,要是那小屁孩也衝過來,你可別一起打了!今晚回去我請你吃蘿蔔!」
「等你能回去再說吧!」林道長暼了他一眼,提劍起身,還抓緊時間理了理頭上的『牛鼻子』才跳下車去。
街上成群的百姓在觀看熱鬧,楊逸分明看到其間有衙役在場,巡城的五城兵司的兵丁也不缺,但沒一個敢上來阻止的,有的還裝著沒看見,掉頭走了。
或許,這是一次偶然事件,但楊逸更願意相信這是有預謀的行動,他畢竟官袍在身,趙佶連句多餘的話也沒有,開口就讓手下上來開打,這是趙佶在鬧小孩子脾氣?或者,是某位老太婆在背後指使?想當街羞辱自己一翻,給自己一點顏色瞧瞧!似乎又不像。
不管如何,管他天王老子,打了再說!想讓咱平白站著挨打,不行!
就算是女王提著皮鞭蠟燭來,也不行!
車下的林道長如風中搖曳的牽牛花,左手二指合併,右手長劍連鞘,仙姿鶴舞,不沾凡塵,那些提著木棒的小廝未及近身,或是被當胸一點,或是骨節被掃過,一個個如割麥般倒下,在地上翻滾哀嚎,頓時給街上增添了一道顯眼的『鬧劇』。
其中倒有幾個護衛身手不錯,圍著林道長猛攻,呼呼的勁風挺嚇人,卻嚇不住牽牛花,花兒在刀光棍影裡搖曳不定;
楊逸有些納悶,對方這麼多人,怎麼不知道從四周合圍過來呢?那樣牽牛花再利害,一時怕也攔不住這麼多人,這樣的話至少可以給自己出道『出手或是不出手』的難道,可如今瞧這樣子,倒根小孩子過家家似的,傻愣愣的從一個方向衝上來讓林道長收割。
經過林道長一翻努力,『夏收工作』很快結束了,連那幾個比較有看頭的護衛也倒在了地上,林道長整了整頭上的『牛鼻子』,神色淡淡的走回來,彷彿剛做完晨練一般波瀾不驚。
「現在沒我什麼事了!」說完這句話,林道長上車繼續打坐去了!
確實,該打的打完了,剩下的就是動嘴皮的活兒了,雖是有解語花,但似乎牽牛花不在此列。
和氣生財,不和氣也不能破財,楊逸示意自己的『運鈔車』先回去,之後他也不說話,坐在車門邊靜靜地等著,畢竟這不是說理的地方,就算要在這說理,也總得等個有能力評理的人來再說!
車邊哀鴻遍野,如歌如訴,哀鴻之外是憤怒、驚恐、激動、沮喪、懊惱各種神色輪翻上演的趙佶。
或許他覺得當著滿街百姓,無論如何不能示弱,於是逼向楊逸的馬車來,沉著一張嫩臉大聲喝斥:「楊逸,你好大的狗膽,毀我球不說,還敢打傷本王的護衛!你大逆不道,罪不可恕!你……」
「遂寧王殿下,你有權保持沉默,也有權說話,但你所說的每一句話都將成為呈堂證供!」
「嗯?你什麼意思?」
「下官的意思是,殿下當街指使人毆打朝廷命官還不夠,還說下官大逆不道、罪不可恕,這樣的口氣分明是以當今陛下自居,遂寧王殿下,這恐怕不妥吧?」
「你……你胡說!你血口噴人!」趙佶被嚇了一跳,臉上儘是驚恐,他雖然只有十三歲,但這種忌諱還是清楚的。
「殿下,我有胡說嗎?下官是朝廷命官,是否有罪本不由你說了算,是否寬恕下官的罪也只有陛下才有這個特權,你現在說下官之罪不可恕,不是以陛下的口氣自居是什麼?」
「我沒有,我沒想過要做皇帝……」趙佶臉色慘白,立即大聲予以否認。
「殿下不必做賊心虛,更不必不打自招!您跟下官辯解沒用,下官覺得你還是過後再去向陛下辯解吧!」
「你你你……我……」趙佶發現越陷越深、越抹越黑,急得都快要哭了!
楊逸看著他一臉驚慌失措,暗暗好笑,不過是繞兩句,這小屁孩就被繞得暈頭轉向,顧頭不顧臀的,欺負小孩子不是什麼光榮的事,但這畢竟不是一般的小屁孩,一不小心你可能還被他弄死,而且誰也不能保證他背後沒有沒人在指使,當街毆打自己一回,污辱的目的達到了,朝廷還不好追究,對方只是個小屁孩,你總不能跟他太較真吧,最多也就是罰戒一下,閉門思過幾天。
楊逸心中一直在思索這事背後的真實面,此時見趙佶被嚇著了,有掉頭要走的意思,楊逸立即說道:「殿下,您不能走!出了這麼大的事,如此多的人當街行兇,您作為指使者,要跟下官到開封府去過堂才行!」
楊逸後面這話是說給別人聽的,是該有些人出面的時候了;趙佶不理,哼了一聲還是打算離開。
「殿下,您這一走就是畏罪潛逃了!下官照樣會押著你這些手下去開封府告狀!」
「你……楊逸,我跟你沒完!」
楊逸已經決定把這事鬧大,就算這事是趙佶個人行為,也必須增加他的『犯罪成本』,今後自己才能安生些。
該出場的人終於出場了,楊逸與趙佶一同被帶到了開封府。
普通的知府一般是四品官,甚至更低,開封府尹特別一點,從三品,在品級上與趙佶的郡王相差不大,而且大宋的親王向來沒什麼實權,更得不干涉朝政,而士大夫的地位卻空前高漲,因此,平時朝中官員其實並不怎麼把親王之類的放在眼裡。
但這也有分別,像趙佶,十分得向太后喜歡,大宋的親王不受重視,但太后卻特別受重視,從仁宗朝的劉娥開始,細算來大宋已經有三位太后先後垂簾聽政了,朝野似乎也慢慢習慣了**這股有形無形的影響力存在。
所以開封府尹高化薹先請趙佶上坐,態度很恭敬,這才坐堂問案:「本官身為開封府尹,受命管治京城訴訟法治,向來執法如山,就算是親王犯法,本官也一樣會按律嚴懲,遂寧王殿下,請您如實敘說一下案情經過吧!」
高化薹一臉剛正不阿,大義凜然的樣子,但先不說他對趙佶的態度,光這問案的程序就有問題,楊逸立即上前兩步搶聲道:「高大人,您問錯人了,下官才是原告,高大人還沒有問原告要告些什麼,卻先問起被告來了,這是何道理?」
高化薹將驚堂木一拍,臉色不悅地喝道:「楊逸,你指使手下打傷遂寧王數十護衛,被我開封府衙役當場拿住,竟然還敢說你是原告?」
真是官字兩個口,楊逸本就決定把事情鬧大,一見高化薹如此偏袒趙佶,更加不會善罷甘休。
「高大人果然是高大人,高!不過你們開封府的衙役卻並非個個向您這麼高明,事實是,他們看著歹人舉著刀槍衝向下官的車子意欲行兇,可直到我的護衛將歹人全部制服,準備扭送衙門時,開封府的衙役才出面;高大人,這東京城竟然有人公然襲擊朝廷命官,我倒是想問問,高大人的開封府是幹什麼的?這就是你所說的執法如山嗎?這些人簡直比彌勒教的匪徒還要猖狂百陪!此事滿東京城的百姓都看在眼裡,高大人還黃口白牙說沒有原告,好,下官告辭,我就不信,這東京城裡就沒個說理的地方了!」
「楊逸,你好大的膽,這裡是開封府,豈是你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地方?」
「高大人的膽子更大!竟敢當著天下人的面顛倒黑白,混淆是非,而且高大人您別忘了,本官不是你的犯人,開封府沒權留我!您這裡既然這麼黑,本官就找個亮堂的地方告狀去!」
高化薹大聲喝斥,而楊逸的聲音絲毫不比他底,而且皆是誅心之語,簡直把高化薹氣七竅生煙,怒氣難抑!
「來人啊!把他給本官拿下!」
高化薹被氣暈了,楊逸坐在輪椅上沒有反抗,兩邊衙役沒有猶豫,嫻熟無比的給楊逸戴上了枷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