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嵩突然的出現是正堯意料之中的事情,當然,也包含了一些意外。
意外的是,嚴嵩會以這種姿態出現,意外的是嚴嵩竟然可以猜到自己必定會守在這裡。
老狐狸嚴嵩,果然名不虛傳,深不可測。
見嚴嵩一步一步騎著馬走來,在距宮門口三十米之處,頓時停了下來,正堯也從城樓上探出了身子。
聽了嚴嵩所言,正堯的嘴角卻微微彎起一道弧線,旋即對著嚴嵩繼續道:「嚴大人處心積慮,老謀深算,本駙馬又如何知曉呢?」
嚴嵩搖搖頭,伸出右手一揮,略帶笑意的道:「駙馬聰穎過人,智勇雙全,又有何事能夠逃得過你的法眼呢?就不必太妄自菲薄了吧!呵呵。」
這個時候,面對地上血跡斑斑的屍體竟然能夠笑的出聲來,嚴嵩果然不是一般人。
「嚴大人也不必如此拐彎抹角,不如攤開一起,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吧。」
雖然正堯葉玄借此拖延時間,但是這般猜字謎般的磨嘰也終究不是個事兒,倒不如把事情攤開來,看看現在嚴嵩到底想耍花樣。
嚴嵩收回笑意,道:「好!駙馬果真是性情中人,老夫也是深感佩服!不過在此之前,老夫心中還是有很多疑問,不知駙馬可否下來一一解答。」
到了這個時候,已經是兵戎相見,嚴嵩竟然還有心思說這些,實在令人匪夷所思,但見其身後的那些軍士個個臉上充滿愕然和訝異。
「嚴大人如此客氣,倒是讓本駙馬受寵若驚了!既然有疑問,但說無妨,只要本駙馬能夠解答的,自然一一作答!」
朗喝一聲,正堯立即縱身一躍。直接從三米多高的城樓上直飛下來,逕直落到了嚴嵩面前兩米之處,穩穩地站住了身形。
「駙馬不可——」
「李大哥——」
但見正堯竟然有如此一舉,不禁令周冰等人為之大震,紛紛開始叫喊起來。
這裡已經成了戰場,而正堯又是精貴的駙馬,豈可如此輕易的下城樓去與嚴嵩談判,要是嚴嵩突放冷箭,那當如何是好?誰有擔待的起這個責任?
「你們無需擔心,我想嚴大人斷然不會做出突放冷箭的不恥行徑。」
一揮右手。正堯淡淡的說道,一臉的自信。
所謂知己知彼,與嚴嵩交手了這麼久,對嚴嵩的性格,正堯還是多少有些瞭解的,雖說嚴嵩曾經多次有過想要自己性命的舉措,但那也是光明正大的行為,卻少有在背後偷襲之舉。
畢竟在嚴嵩的心裡,正堯絕對是一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對他也佩服至極,敬英雄,惜英雄,這也是一代梟雄的慣有本色。
「好!真不愧是老夫欽佩的駙馬!」嚴嵩不禁跳下馬來。一邊拍手,一邊往正堯走了五步,隨即停下來,神色微變的道:「老夫想知道。我兒和我孫到底是怎麼死的!」
「轟」的一聲,正堯的腦中突然一陣轟鳴,一片空白。
沒想到嚴嵩在這個時候會問自己這個問題。原來他一直都對此耿耿於懷。
終究嚴嵩也是一個普通的老人,他有兒有孫,曾經有過一個美滿幸福的家庭。可是到現在,兒子死了,孫子也沒了,心中那是有多痛。
可是到現在他也不知道兒子孫子是怎麼死的,也不知道是誰害死他們的,想要報仇也找不到人。即便他日他成功奪得帝位,如果不把這個疑團解開,他也會寢食難安。
「這……」
這個問題是在有點刁難正堯,須知這件事說到底還是因自己而起的。說起來,正堯的心裡也有一絲內疚。
嚴世藩和嚴皓固然該死,可是正堯並沒有想過先斬後奏,在當時正堯只想將二人抓住,然後帶回京城嚴加審問,從而找出嚴嵩的直接罪證。
只可惜正堯將嚴世藩豐臣真武等人逼的太急,最終因為靖王等人的突然出現,在不知情的情況之下將其悉數槍殺,確實是無奈之舉。
「怎麼?難道駙馬有難言之隱?雖說我兒和我孫一直針對於駙馬你,但是憑老夫對駙馬你的認識和瞭解,相信他們之死必定不是你所為。其實老夫說這麼多只想知道他們真正的死因,到底殺害他們的兇手是誰!」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更何況他已經是風燭殘年的老頭,面對兒子孫子的死又怎麼能夠放得下呢?如果不找到殺死自己子孫的真正兇手,那他做這麼多事情又有何意義?
聞聽嚴嵩一語,正堯倒是不禁一陣觸動,嚴嵩果然不愧是一梟雄式的人物,敢作敢為,非同凡響。
正堯立即點點頭,道:「這件事說來話長,一切都要追溯到雁蕩山之行一事……」
說著,正堯便做出一副回憶狀,將在雁蕩山之中發生的事情逐一說了出來,其中包括如何進山,如何與豐臣真武僵持,如何揭發嚴世藩和嚴皓的罪行等等。最後說到了在海邊所發生的事情,自然而然的就提及到了那三聲槍響。
不言而喻,這三聲槍響才是殺死嚴氏父子的直接罪魁禍首。
「什麼?以駙馬之意,我兒我孫都是被槍殺的?」
到現在,嚴氏父子的屍首還沒有運送回京,嚴嵩自然不知道他們是怎麼死的。而聞聽正堯所言之後,他的心中頓時升起一陣怒意。
縱使犯人有罪,也需要經過官府衙門,乃至大理寺刑部的審問判決才可以行刑,可是連辯白的機會都不留給自己的兒子孫子,這似乎有殺人滅口的嫌疑!
「是的,當初其實我們已經將他們三人逼到了海邊,以當時周圍的環境和情形,他們已經無路可逃,而且又無船隻在岸,儼然就是甕中之鱉。只可惜這三道槍聲突然的響起,瞬間便要了他們的性命。」
正堯越說越感覺無奈,明明可以做的更好。奈何總有意外出現。
「那到底是何人放槍?」
嚴嵩迫切的問道,這件事似乎比他謀反一事還為重要,那個眼神,那個表情足以表明一切。
「是靖王,不過當時因為天黑,他們只看到有大批部隊在追逐三人,而那三人其中一人更是倭寇賊首,於是不得已的下令開槍,將其擊斃。」
「什麼?靖王?是他,果然是他!沒想到我兒我兒最終還是落在他的手裡。」
嚴嵩眼中閃過一絲寒光。靖王二字更是說的咬牙切齒,果然是他這四個字更加體現出嚴嵩似乎早就有了如此想法。
良久,嚴嵩才稍稍平復過來,旋即又道:「呵呵,多謝駙馬解開了老夫心中的疑惑,不過老夫心中還有一點不解,還望駙馬如實相告。」
「哦?嚴大人請講。」
反正是拖延時間,當然是越久越好,現在嚴嵩主動問自己這麼多問題。對正堯而言未嘗不是一件好事,於是也樂得不厭其煩為嚴嵩解惑。
嚴嵩微微皺眉,然後走出一副詫異的樣子看著正堯道:「雖然老夫料到駙馬回猜到我會做出今天的舉動,但是老夫卻一直不明白駙馬是因何確定老夫會在今晚行動而特地在此設伏的呢?還有。老夫再城門各處甚至在各地城池都安插了眼線,竟然都沒有一處發現駙馬的蹤跡,到底駙馬又是怎麼做到的?」
終於還是說到了重點,正堯今天晚上在九處宮門紛紛設下埋伏等嚴嵩大軍到來便進行伏擊。對嚴嵩來說,確實是一個沒有料想到的結果。
雖說這些埋伏的人數並不多,但終究讓自己損失了好幾千人。不得不再次佩服起正堯的深謀遠慮起來,即便在此之前嚴嵩也已經有所憂慮,但是這似乎也拿捏的太準了點。
他可是費了好多的人力去查探正堯,然而萬萬沒想到正堯非但逃離了他的視線,更是在眼皮底下混進皇宮,還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召集了這麼多人手來與自己對抗。
到底正堯是怎麼做到的,嚴嵩的疑惑更加濃烈。
「呵呵,終於嚴大人還是問出了這個問題。呵呵。」
正堯放聲一笑,一副釋然的樣子。
「哦?莫非駙馬早就知道老夫心中有此疑問?」
這下輪到嚴嵩感到意外了,沒想到正堯似乎早已看穿自己的心思一樣。
而太和門裡外的人卻看著二人你一言我一語不知所措,一時之間,太和門的寧靜甚至快要讓人快要窒息。
正堯微微摸了摸鼻尖,撅嘴說道:「當然,以嚴大人的行事作風,有此疑問也屬正常。」
「呵呵,那老夫洗耳恭聽!」
嚴嵩再次淺淺一笑,此刻的他乍一看,與那處心積慮,老謀深算,心狠手辣的奸臣完全就不沾邊,一臉的十分的隨和慈祥,根本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古稀老者而已。
「其實有些事情一早就注定了,有什麼樣的因,就有什麼樣的果,相信以嚴大人的智慧,應該不難理解吧!」
正堯沒有直接回答,反而賣了一個關子,這點倒是他慣用的手段。
嚴嵩聞言,淡淡的道:「何出此言?」
「如果不是因為嚴大人太過緊張,在我還沒有回京城就開始四處安插眼線監視我,恐怕我也不會因此而察覺到京城之中可能有異狀發生。說到底,一切還是嚴大人你沉不住氣的原因。」
正堯淡淡的說道,隨即看著嚴嵩,玩味十足。
其實有很多地方正堯和嚴嵩都有相似之處,從某種意義上講,他們還真的像是同一類人。至少在面對危機關頭,都不會有太大的反應,在淡定之餘,還不忘有一臉的玩味。
「呵呵,那就是說,說到底還是老夫自己暴露了自己的目的,才得以令駙馬心生懷疑了?」
不怒反笑,嚴嵩還真的撐得住場面。
正堯點頭道:「沒錯,可以這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