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02-23
酒過三巡,馬彥行忽然呵呵笑道:「二位老弟,你們此行何去呢?」
西風咳了一聲,吐出了一節鱔骨道:
「老前輩,我們是要去……去『別失八里』,訪一位世兄。book/小說」
馬彥行點了點頭,目光向桌上各人掃了一眼道:「很遺憾,要不然我們倒可同路了呢!」
西風肚內暗笑道:「你還當我不知你鬧什麼鬼呀!」
可是他仍然裝著漠然無知的樣子,故作驚訝道:「怎麼,老前輩也要上路?」
「當然!」
南海一鷗微微一笑,用筷子指了各人一下道:
「我們都要走,有要緊的事;不過我們是去阿哈雅,和足下正好背道而馳。」
「來了!來了!正題兒來了!」西風肚子裡這麼說著,可是他依然裝成奇怪的樣子道:
「去……阿哈雅?你們都去?」
「大家都去!」這一次該輪著太陽婆說話了,她已經沉默了一會兒。
常明配合著西風表演道:「去阿哈雅做什麼呢?」
馬彥行一擺手道:「老弟!這是我們的秘密,恕不奉告。」
常明一抹臉,窘笑道:「哦,哦,對不起!對不起!」
可是他和西風肚子裡卻很明白,這是他們故弄的文章,想暗借他們二人傳話給宇文星寒等,好令自己這邊大舉往阿哈雅集中,撲一個空,而他們卻分兩路一去哈密一去和闐,這真是好計。
「可是!老頭子你們的心思白用了!」二人心中幾乎都這麼想著。
他們匆匆交換了一下目光,作了一個難以覺察的會心微笑,人總都是以為自己是最聰明的,有什麼辦法呢?
小夥計又上了一道名菜,是「荷葉粉蒸雞」,這原是浙江的名菜,一層薄薄的荷葉被蒸得已經快爛了,用筷子一揭,現出酥酥的雞肉,入口即爛,味道好極了。按說二人本可大快朵頤的,可是此刻他們偏偏沒有這種心情,心中只是計闋湃綰斡Ω堆矍昂臀蠢礎?
這時,長毛陸淵微微笑道:
「二位老哥哥來時,我看未帶行李,如此長行上路怕不大方便吧?」
說著接笑道:
「我已差人為二兄備好了一個簡單的行囊,內有沙漠旅行必須用的幾件東西,另外還為二兄烙了百十個干餅,可供路上充飢之用。」
二人頻頻點頭稱謝。這時馬彥行又把話題轉向阿哈雅之行上面,二人既知是假,愈發聽不出興趣,真恨不能立刻告別上路,可是又怕眾人疑心,不得不假作言笑地應酬著。好容易一席飯畢,陸淵卻又讓二人至廳,待以香茗。二人耐著性子又坐了一會兒,這才婉言告辭。此時馬彥行和太陽婆師徒俱已返室,只有陸洲和聞三巴在客廳裡陪著。陸淵招呼著把二人來時的那騎老駱駝牽了出來,另備一馬馱著行囊等物。西風含笑道:
「老弟,這太麻煩你了,真不好意思。」
陸淵哈哈笑道:
「自己人還說這個,好啦!兄弟不敢多耽誤二位寶貴時間了,就請二位上路吧!」
常明環目道:
「二位老前輩和那位依姑娘,是否可請老弟請出一別,我二人這麼走,不嫌太失禮了麼?」
陸淵笑道:
「常老哥你不要客氣了,你還是不大清楚他們,這些俗套就免了吧!等會兒兄弟代為轉告一聲也就是了!」
西風真不願再見他們,生恐一談又是沒完,當時連聲附和地點頭道:
「對!對!那我們就不客氣了!老弟,咱們後會有期,有機會再見吧!」
陸淵抱拳笑道:
「二位老哥賞臉,賞臉,以後有時間,還請多來玩玩!」
二人走出了大門,陸淵親自扶二人上了駱駝。聞三巴笑嘻嘻地趕上道:
「二位不要忘了,七日之後想著把頭上布打開,傷口也該好了,不要一直捂著!」
西風連連點頭道:「謝謝,謝謝,忘不了!」
跟著老駱駝開步走了。陸淵和聞三巴一直送了半里路,直到二人走遠了,才回過身來。陸淵嘻嘻一笑道:
「三巴,你這小子真缺德,你都給上了些什麼藥呀?」
聞三巴笑著一縮脖子道:
「哪是什麼藥呀!我砸了兩塊石灰給糊上了,這兩個老小子不給燒壞了才怪呢!」
說著笑得前仰後伏,陸淵不禁大笑起來。他們笑著往回走,卻見依梨花站在門口眨著眸子道:
「什麼事這麼好笑呀?他們走了沒有?」
陸淵揉著眼笑個不住。聞三巴向依梨華說道:「走了,已走遠了!」
依梨華微笑道:「你們笑什麼?說出來讓我也笑笑呀!」
聞三巴吱唔著笑道:
「沒什麼,姑娘你就別問啦,我只是和他們開了個玩笑而已!」
依梨華還想再問,卻見一名弟兄自內中跑出道:
「陸大哥,依姑娘!馬老前輩叫你們進去,有話要說呢!」
三人忙匆匆轉身入內,一進廳就見馬彥行和太陽婆面帶微笑地坐在廳內,馬彥行笑問:「走了麼?」
陸淵點頭道:
「已經走遠了,老前輩這條計,把他們兩個哄苦了,只是弟子不大明白……」他皺了一下眉問:
「我們現在到底該如何呢?」
馬彥行呵呵一笑,撫掌道:
「陸老弟,現在請差幾個得力弟兄,四處宣佈消息,就說我們已起程往和闐去了,另外再散些消息,說依姑娘單身往南邊去了!」
陸淵一邊點頭,一邊皺眉道:「這……什麼意思呢?」
老頭子摸了一下鬍子道:「意思大了!」
依梨華睜著大眼睛道:「老前輩,我……我真的要去麼?」
馬彥行呵呵一笑,晃了一下頭道:「傻孩子,為什麼不去呢?」
大家都一怔。長毛陸淵直著眼道:「叫依姑娘一個人去?」
南海一鷗目光在各人臉上掃了一下,引頸向室外問:「這裡沒有閒人吧?」
陸淵站起來,走出去看了看,回頭說:「沒有!」
馬彥行黯然一笑道:「不是她一個人,而是我們大伙都去,一起趕向哈密!」
太陽婆也給弄糊塗了,桀桀一笑道:「老哥,這是為什麼啊?」
南海一鷗呵呵一笑,站起來走了一轉,回過頭來,正色道:「姥姥!你還不明白麼?」
太陽婆愣愣地搖了一下頭。馬彥行冷笑道:「敵人實力實在是很強大,姥姥!」
他目光轉向太陽婆道:
「如果我們不用這種方法分散他們,在遭遇戰後,我們必定會敗,而且會敗得一塌糊塗!」
太陽婆先是皺了一下眉,隨後也有同感地點了點頭,說:
「那個莫老甲很討厭,老尼姑也……唉!沒有一個不是棘手的人物!」
馬彥行沉聲道:
「的確沒有一個不是棘手的,其中尤以那個老魔頭最是厲害,哼!」他目光閃閃地在各人面上一瞥,微微冷笑道:
「老夫和這個老魔頭有些宿仇,我很清楚,他這次來,完全是為著我來的。」
太陽婆淡淡一笑道:
「老大哥,你不要忘了,現在我也跟他結下大仇了,他是不會放過我的。」
馬彥行呵呵一笑:
「那我如今倒有了一個幫手了。不過,姥姥,現在還不是我們會他的時候!」
旁邊幾個人根本弄不清二老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其實就連太陽婆也有些糊塗,她桀桀一笑道:
「老大哥,快把你的計劃向大家公佈一下吧,你看這孩子都急壞了!」
說著目光向依梨華瞟了一眼。依梨華紅著臉訥訥道:「真的,我一點也不明白!」
馬彥行哈哈一笑道:
「好,我這就告訴你們!」他說。
「我們馬上整理行囊,由陸老弟前導去哈密,為什麼這麼做呢?」他頓了頓,又道:
「敵人既知我們主力移向和闐,勢必分兩路追襲,一路去哈密,一路至和闐!」
大家點了點頭。馬彥行冷笑了一聲道:
「莫老甲和陳宋及依姑娘並無仇恨,因此,他必不會去哈密,勢必要趕向和闐,找我和九姥拚命……結果他將在大沙漠之中吃盡苦頭而一無所獲,最後陷於泥淖之中,沒有水,沒有吃的,甚至沒有一個人……」
長毛陸淵驚心地點頭道:
「老前輩,你說得不錯,此地去和闐,這長途沙漠太苦了;而且每多旋風狼群,商旅若非大群結隊,有充足的糧食,是不能輕易上路的。」
馬彥行冷冷一笑,伸手虛按了一下道:「你先不要說,我還沒講完呢!」
他淡淡笑了一下,咳了一聲道:
「莫老甲在沙漠道上吃盡了苦頭,等他到和闐之後才知上了當,這時有兩個可能!」
「第一!」他豎起一個指頭道:
「他憤怒地再折回來,嘻!那麼他勢必將再飽受長途沙漠之苦,而我們可在他疲乏的歸途上截擊消滅他!」
他眸子裡散出炯炯神光道:
「第二!」他豎起兩個指頭道:
「這老兒在飽受長途之苦後,發現上當,可能知難而退,直接由和闐繞道青海,返回他的老家……」
他臉上帶著很自信的微笑道:
「他很可能這麼做,因為對我們仍撲朔迷離,他並不相信回來可以找到我們……同時我也希望他如此,因為我們犯不著與他拼!」
太陽婆嘎然一聲長笑,鼓掌道:「妙呀!好計!老哥,你真是諸葛亮!」
依梨華也嬌聲笑道:「老前輩心好毒啊!」
馬彥行赫然一笑,看著她道:
「姑娘,這能算心毒?對付這種人,這麼做還算心毒?這個惡魔這麼對他算太客氣了!」
長毛陸淵樂得直搓手道:
「老爺子真是有一手。別的我不知道,反正這一趟路,老魔頭是頭一回走,我看沒有幾十天,他到不了和闐,弄不好,他那把老骨頭,就許扔在半路上,也用不著老前輩再動手治他了。」
馬彥行呵呵一笑,突地收斂笑容道:
「你不要輕看了這老兒,他可是一個極厲害的人物,不過……」
他沉著臉道:
「再厲害的人,如果遭遇到沙漠這個敵人,哼!他都無能為力,一籌莫展,最後一定失敗!」
依梨華緊緊地互握著手,笑瞇瞇地道:「還有宇文星寒他們,我們又怎麼對付呢?」
南海一鷗白眉微蹙道:
「據我猜想,他三人會毫不猶豫地直奔哈密;而且可能在半途設伏,目的是先拿住你!」
說著伸手指了依梨華一下,依梨華捫心奇道:「我?」
「是你!」馬彥行微微笑道:
「他們由西風和常明口中得到了消息;而且知道你是單身一人,他們絕不會放棄這個機會的。」
太陽婆這時插口道:「這完全是心戰,妙!」
馬彥行小眼笑得瞇成了兩道縫,由眼角的魚尾紋上揣測,此老是一個極為狡黠而慣用心機的人,他一隻手摸了一下那幾根短鬍子道:
「可是,他們仍是要吃虧的;而且這一次,我們會消滅他們,為我那可憐的徒兒和依姑娘報仇。」
太陽婆眨了一下深邃的眸子道:
「老大哥,這三個老兒聯手,也是非同小可呢!我們還不一定準能勝呢!」
馬彥行一擺手道:
「姥姥,你完全想錯了,依我看,他三人並不會全部都留在中途設伏。」
「為什麼?」太陽婆問。
馬彥行呷了一口茶道:
「很簡單,他們的主力,要先至哈密去對付小徒陳宋,他們會由西風、常明日中得到這個假消息,因此我猜……」
各人全凝神靜氣地聽著,這老頭兒老練的智謀,確令他們欽佩。只聽他徐徐地說:
「我猜他三人之中,會留下一人在半途設伏,另外西風和常明二人之中,也可能留下一人,其他的全部會直奔哈密。」
太陽婆「啪」地一聲鼓掌道:「對,這是很合情理的猜測。」
馬彥行點頭笑道:
「那麼,我們就可易如反掌地各個擊破了,敵人實力雖強,可是如此分成三撥,就不堪一擊了。」
長毛陸淵一隻手摸頭道:「老前輩智謀實在令人佩服,不過……」
他訥訥地道:
「我們這麼些人一上路,只怕他們半路設伏的人就不敢出來了。」
馬彥行似乎對這些早已考慮過了,他點頭道:
「你說得不錯,可是他們不會發現我們的。」
他笑得更得意了,接下去說:
「他們只會發現依梨華一個人,而我們卻在依梨華左右,他們不動我們也不動,他們只要一動,就會發現上當了,那時這個冒失的人,將要付出他的生命。」
長毛陸淵雙手抱拳笑道:
「拜服之至,老前輩真是活神仙,現在我們就上路吧!」
馬彥行冷冷一笑道:
「但也不要把這幾個人,看得太傻了,我們還要有一番做作。」
大家又糊塗了。馬彥行嘻嘻一笑,抖了一下袖子道:
「老夫這身打扮是很容易裝扮的。」又指著太陽婆道:
「九姥的樣子怪一點,可是化裝一下也並不難,至於老弟你們,就更容易打扮了。」
陸淵一怔道:「這是幹什麼?」
馬彥行起來踱了幾步,站住腳之後道:
「老弟,這事你快做,扮好之後,囑他們上路,裝著去和闐,當然,只要走出幾十里以外,就可脫下衣服再回來。如此一來,這消息傳到了他們耳中,他們才確實相信;否則,可能他們還會有些懷疑。」
太陽婆怪笑了一聲道:
「這一招更妙!陸淵,等會兒我找一套衣服出來,給扮我的那個人換上,要扮就要像,否則露了馬腳可是不大好。」
陸淵笑道:
「老前輩放心,這個容易,我手下有個叫燈草人的兄弟,他一身排骨,要是扮起來准像你老。」
說完之後見馬彥行和依梨華都含著笑,他才猛地憶起語中有病,不由臉一紅。太陽婆皺了一下眉,裝著沒有注意的樣子。陸淵忙混過去道:
「別的都好裝,只是你姥的頭髮……」
聞三巴含笑在一邊插口道:
「這個容易,剪兩匹馬的尾巴一染不就行了。」大家都笑了,馬彥行點頭道:
「這辦法很好,好啦,老弟,你快張羅著去辦吧,我們拾掇拾掇,到晚上也要上路了。」
陸淵站起來道:「我這就去,放心,絕誤不了事。」
聞三巴跟著他一塊走了出去。依梨華關照道:「陸大哥要小心呢!不要走露了風聲。」
陸淵回頭齜牙笑道:
「姑娘你請放心吧,這點事要辦不好,我長毛陸淵算是白活了!」
說著和鏈子錘聞三巴出去了。馬彥行長長歎息了一聲,目視著太陽婆笑了笑道:
「一切都進行得很好,這就要看最後一步棋了。老實說,少了莫老甲,那三個老兒,我們倒可以放開手去跟他們周旋一下了。」
太陽婆冷冷一笑道:
「別人不說,我只問問劍芒那個禿尼,看看她還有臉見我沒有!」
馬彥行怔了一下道:「怎麼,你們過去認識?」
「豈止是認識!」太陽婆不屑地說。
「昔日我們還有相當的交情呢,不過現在一切也都不必再談了!」
依梨華靜靜坐在一邊,她本是一個看得很開,而又極力追求現實的人,一些不如意的事,當過去之後,她很少會再去回想它,她認為那是很不值得的事情。可是這並不是說她忘記了,相反,那些血腥淒慘的往事,每一件都深深地印在她的心上,當她認為有必要回憶的時候,那將是清晰如繪,歷歷在目。
此刻,她彷彿又回到了那可怕的暴風雨之夜……
火苗、濃煙,人聲鼎沸……父親的屍身,血和腸子……宇文星寒等四人持刃夜殺的猙獰面孔……
她的淚再也忍不住,撲籟籟地淌個不住,回身趴在椅背上,抽搐著痛哭了起來。二老被她這種突然的舉動嚇了一跳。
太陽婆由位上一躍而起道:「孩子,你怎麼啦?」
「西裡加……拔蕩死得好慘……啊,我可憐的拔蕩……西裡加!」
太陽婆看著馬彥行苦笑道:「這孩子!唉!」
她說著走了過去,輕輕摟著她,還沒說一句話,依梨華已投入她的懷中,嗚嗚咽咽地大哭了起來。
「哦,可憐的拔蕩……可憐的瑪沙,西裡加,他們死得好慘哦!」
姑娘這一哭,直似一樹帶雨梨花,而她那幽咽清脆的哭聲,更是令人聽著有一種淒慘的感覺,連二老也為之深深地感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