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01-10
燈光之下的依梨華睡得那麼甜,方才在馬叫的時候,她曾一度睜開眸子,可是過
後,」她又不自覺地睡著了。(看小說就到葉子·悠~悠ucm)陳宋輕輕地摸著她的小臉,被冷風吹得冰冷冷的,他不禁感慨地歎息了一聲,自己的不幸,也給這可愛的姑娘帶來了不幸。
他又想到了依梨華的父親依梨伽太,這個和善的老人死得也太慘太無辜了。陳宋不禁淌下了淚,暗暗地發著狠毒的誓言,一定要為這個老人復仇;他的仇恨之心更加重了。
可是未來只是一片迷茫,就像此刻沉沉的黑夜一般,人們在這種情況之下,對於來日的光明,是很難揣測的。他苦笑著低下了頭:
「也許,我的屍骨,就要埋在這大漠之中了!也許,從此我就是一個普通的流浪人了!」
「我憑什麼再去復仇?敵人比我強大十倍,過去我敵不過他們;以後又怎能敵得過呢?我的復仇,恐怕只是一個夢想罷了……看!眼前,我不正是為了逃避敵人,才來到這窮荒的地方了麼?而且還要往更荒涼的地方投奔而去!我永遠是逃避著他們……」
他用兩隻手緊緊地捂在臉上,痛苦地沉思著。良久,他又給自己下了一個結論:「沙漠只是我暫時的隱蔽之處,可是遲早我要回來的;而且一定要在這四個老兒壽終正寢之前回去,好一一親手結果他們!」
他憤怒地踢著石塊,覺得雙足都已經凍麻了,最後他盤膝坐在皮褥之上,運動調息了一番,全身才由寒冷而漸漸溫暖,最後入定。
等到他醒來時,天也差不多快亮了,他輕輕站起來,找了幾塊石頭,堆成一個能燒火的灶。找了一些乾柴,把火升起來,用石頭砸了幾塊冰,放在罐裡,就火煮著,等著水開了,他又把硬如石頭的鍋餅弄碎了放在水中煮著,又放了幾塊牛肉和一些鹽,陣陣香味就散出來了。他另外用大銅壺煮了一壺熱水,自己漱洗完畢,天可就亮了。
酣睡了一夜的依梨華在睜開美麗的眸子時,發出了嬌媚的一聲長吁:
「哥!你起得好早啊!」
她翻身正要坐起來,一雙男人的手,又把她按下去了,接著陳宋端過了熱水盆,在她面前含笑蹲下來。他用熱毛巾小心地給她擦著臉,洗著冰冷的小手,依梨華吃驚地看著他道:「咦!哥!你不要這麼侍候我呀!這些事,應該是我作的。」
「是的!等以後我們結了婚,你再服侍我不遲;可是現在,你得乖乖地聽我的話。」
依梨華伸出一雙玉腕,緊緊地抱著他,撒嬌道:「哥!你真好……可是,以後我不許你作這些事,拔蕩說。你們男人是不應該作這些事情的……」
陳宋微微一笑:
「姑娘你錯了,凡是女人能做的事,男人都能做。只是驕傲的男人,常常不屑去作,於是他們自己才找這個借口,其實我們以後很可以不分這些。只要我有空,我就幫助你。」
依梨華把臉貼在他胸前,小聲說:
「那我也幫你……我們已經是一家人了是不是?哥!」
陳宋張開兩臂,抱著她貼在她臉上,嗅著她哼道:「是的,我的乖妹子!」
他唇上的胡茬,令她忍俊不禁,一對初戀的情人,就這麼消磨了他們黎明的時間。(看小說就到葉子·悠~悠ucm)雖然天是這麼的冷,地是這麼的干;然而愛情滋潤著他們,他們內心都享受著無比的溫暖。
日出時分,這三匹馬所結成的小隊伍,又開始前行了。
中午的時候,他們總算走完了這一段亂石崗子,可謂人疲馬倦。眼前開始有青草,而且遠處的圳子裡,住著幾戶人家,路邊上有石碑,寫著「布隆吉」。陳宋不由擦了擦頭上的汗笑道:「這一下可好了,我們在這裡多留兩天吧,等你傷好了再走!」
依梨華蹙眉道:「好是好,只是晏老頭子他們要追來了呢?」
陳宋冷哼道:「他們要敢再來,我就與他們拼了!」
依梨華嘟了一下小嘴:
「看!你又來了。你要是這麼說,我為什麼還要活著呢?」
她掀起了一對淺淺的酒窩。
「哥,你還不知道?我就是為著你才活的呀!」
陳宋望著她笑了笑,俊臉微紅道:「好!那麼我們就少住幾天,住兩天如何?」
依梨華本想只休息一下就走的,可是不忍過分違他的意,只得頷首答應。於是他們就選擇了一塊有青草的地方停下來,陳宋找出了牛皮帳篷,紮下了帳幕,好在他們應用的東西,早就準備好了,所以並不十分費事。一切就緒之後,依梨華已安適地睡在帳內,馬也都在帳邊的木柱子上繫好了。
陳宋背著一個大水囊,帶了些錢,到前面住家處去了一趟,買回了不少吃的東西,還有一大袋子牛奶,兩人吃得挺樂。
飯後說笑了一陣,陳宋又為她換了藥,哄著她睡下之後,自己把帳幕拉上,慢慢地向一邊大山行去。他耳中聽到淙淙的流水之聲,果然他找到了一處清泉,看看四下無人,他就脫了衣服,在泉內大洗了一番。
這山名「馬鬃山」,山峰極多,很像馬頸上的鬃毛,故此得名,在苦行的旅途上,這地方無異是個天堂。他想若是依梨華身上沒有傷,這水她一定不會放過的,在山上他用石塊打了幾隻野鳥,裝了一皮袋子清水。回到帳篷時,依梨華還沒有醒,他和衣躺下,小睡了一會兒。
等他醒來時,卻發現身側的依梨華不見了,他不由吃了一驚,忙跑出去,卻見依梨華正在一處清水的小池子邊洗著衣裳,等他走過去想阻止時,衣服已洗好了。依梨華含笑地走過來,大聲說:
「好了,我已經好了!」
陳宋懷疑地問:
「不痛了麼?」
依梨華隨意地動著身子,嬌笑道:「不痛了!不痛了!你看!」
陳宋不由愣愣地看著她,她跑上去攀著他的脖子笑哼道:「人家好了嘛,可不要生氣,不許你罵人。」
陳宋拉著她的手慢慢地走回去,在那裡他們享受了一頓豐盛的晚餐,包括烤野鳥和新出爐的燒餅,還有燉牛肉。
天空積滿了烏雲,大雨將至。
挨過了十五日不見草木的行程,陳宋和他的戀人依梨華總算出了甘肅的地界了。
他們馳騁在庫穆塔格沙漠上,放眼望去,黃沙千里,沙丘就像是一彎彎的新月,又像張開的折扇。一片片一彎彎甚是美觀,陳宋不禁長長地吁了一口氣:
「啊!好大的沙漠……」
依梨華這時身體已復元了,她騎在另一匹馬上,她沒有中原兒女那種嬌嫩和脆弱,她們族人姑娘的身子,都像是鐵打的一般,騎在馬上,又回復了她原有的風采。沙漠、草原、大風、乾旱,在她來說,那是司空見慣的事,今天,她的興致特別高。
她笑嘻嘻地道:「在這裡,這片沙漠算是很小很小的,你如果到了塔克拉瑪干大沙漠,那才叫真正的大呢!」
她催了一下坐下的馬,馳近陳宋,天空一剎那之間已濃雲如墨。遠處吹來的風,聲如萬馬奔騰,沙丘上的沙子,就像煙囪裡冒出的黃煙一般,螺絲轉兒似地爬上天空,那濕熱的風,吹在身上,甚是不舒服。
依梨華把早就備好的兜帽,往頭上一拉,一掉馬頭叫道:「快轉過馬來,大風來了,我們必須找一個窪口,把這一陣風沙雷雨躲過才行!」
陳宋早已戴好風帽,整個臉除雙目之外,全在綢巾掩飾裡,他匆匆帶過馬頭,和依梨華並肩催馬。那被風吹起的沙粒,打在他們身上,發出連珠炮似的一串響聲,展望左近,黃塵千丈,雖是初起之勢,看來已端的驚人。
三匹馬都發出了長嘯之聲,不待人催,各自向來路飛奔而去。
在昏天暗地之中,他們總算退回到一個山隘口子裡,這山脊,雖是寸草不生,可是山上巖洞甚多,甚宜用來躲避風雨。
轉眼間,蠶豆大小的雨子,自空而降,辟辟啪啪,打在沙地裡,滾起千萬沙珠,隨風在地上滾動著,看來真是奇美驚人!
一陣傾盆大雨,看起來真是嚇人,似乎整個的天也要塌下來了,雷電交加,風雨厲吼,沙漠裡再看不見飛舞的沙粒,也看不見滾動的沙珠了。
風雨改變了氣溫,二人立即覺得冷嗖嗖的,有一種說不出的爽快感覺。
陳宋幾曾見過如此暴風雨,一時眼都看直了,他驚喜道:「好了,這麼一來,我們路上不愁沒有水了!」
依梨華笑看著他道:「你先不要高興,你以為這大雨在沙漠裡,會成小河麼?那你可想錯了!」
陳宋笑著用手指著遠處,只見沙漠裡,黃龍似的閃動著一道水柱,其勢如萬馬奔騰一般滾滾而來,聲勢之大,一般溪流不能望其項背,他笑著說:
「你看!不容你不相信,這場大雨,給這漠地裡開了一條小河。」
依梨華只睨了一眼,淺淺笑道:「我說你沙漠裡的知識太淺了,你還不服氣。傻子,那條河只是現在看著好玩罷了,沒有用的,不信我們等會兒再看就知道了!」
陳宋笑了笑,心想這般大水要消失也不會這麼快,心中大是不服,他望了望天,歎了一聲道:「看樣子,今天是走不成了,這雨勢,怕要下一天一夜。」
依梨華格格一笑:
「你怎麼老是說一些外行話,我敢說這場大雨,頂多再過小半個時辰也就停了。保險雨過天晴,沙漠裡從來沒有下過一整天的大雨。」
陳宋笑著搖頭道:「你好像什麼都知道。」
二人正說笑之間,洞外雷聲搖山動地,雨勢有增無減,洞口就像垂下了一面水晶的簾子。那聲勢,就連生長在沙漠的依梨華,也是很少見過的,他們說話不得不互相提高了嗓子叫著。
忽然,洞外出現了一峰駱駝,直向洞中急竄而進,因為來勢太猛,嚇得二人的馬,各自一聲長嘯,雙雙揚起前蹄,差一兒把二人掀下地來。
緊接著,那大駱駝已跑進來了,它週身淋得水淋淋的,身高體大,乍一進洞,二人都不禁嚇了一跳。陳宋正要出聲喝叱,忽聽見那駱駝背上「啊喲」一聲,有人叫道:「救……救命……救……」
接著從駱駝背上,撲通一聲掉下一個人來,在地上只翻了一個身就不動了。
那駱駝彎下脖子,在那人水淋淋的棉襖上吸著舐-著,狀甚可憐。
陳宋和依梨華都不禁嚇了一跳,雙雙下了坐騎,一起往那人身前偎去。這才看清了,那人是一個黃發黃須的矮小老人,身著土黃色的大棉襖,其上油漬斑斑;尤其是為雨水淋得**的,看來更是臃腫不堪。
這老人雖是不再翻動了,可是生滿絡腮黃發的臉,卻還一個勁地在抽搐著,不時地挑眉咧嘴。依梨華嚇得「呀」的叫了起來。
陳宋皺了一下眉道:「不要伯,這老人定是一時中了寒了,再不就是他有羊角風。」
依梨華一怔道:「什麼羊角風?」
一言甫畢,忽見那老人口中果然「咪咪嘛嘛」地叫了起來。陳宋歎了一聲道:「是了,這就對了,是羊角風,我們只把他抬到一邊讓他睡一會兒,他就會好了。」
依梨華驚得直翻大眼睛:
「天呀!這是什麼怪病啊?」
說著,二人一人抬頭一人抬腳,輕輕把這老人放到一塊干平的石頭上。這老人嘴裡一個勁地向外吐著白沫,口中學著羊叫不已。
陳宋放好了老人,對依梨華道:「這種病很難治,不發時和常人一樣,可是一發作起來很嚇人,最怪的是還吃草……」
依梨華竟真的去洞邊找草,陳宋瞪了她一眼,哂笑道:「你幹什麼?」
「找草呀!」
依梨華天真地笑著,看了地下的老人一眼:
「他不是要吃草麼?」
陳宋低斥道:「不要胡說!快,你給我一清水,我們給他喝一兒,還有他身上全是水,我們怎麼能不救他呢?」
依梨華笑了笑道:「我餵他喝水,你用布把他身上的水擦乾,要不然他真要受涼呢!」
說著,遂自馬身上取下水壺和布巾,把布巾交給陳宋;然後走到老人身前,一隻手把老人頭慢慢抬起來。只覺得老人一顆頭很是沉重,憑依梨華的力量,搬起來竟感到很吃力;而且老人牙關緊咬,雙目怒凸,一雙眼睛白多黑少,直瞪著依梨華,眨也不眨。依梨華紅著臉伸出兩個手指,輕輕把他眼皮合上,可是手指一離開,他的眼睛又睜開了。
依梨華歎了一聲道:「哥!他嘴不張開怎麼辦呢?」
說著一隻手去輕輕按他的下巴,可是老人牙關緊咬,竟是死也不張開。
陳宋這時正用布擦他的身上,他衣服穿得也很怪,一件棉襖裡面就是光赤赤的肉,一條粗布做的短褲子,緊緊地穿在身上,渾身上下黑如古銅,腰肋上露出幾根瘦骨頭,看來全身上下沒有四兩肉。陳宋用布往他身上一擦,這老人竟忽然嘻嘻地笑了起來,全身扭動得像一條蛇。
依梨華正在餵他喝水,老人一笑,「噗」一聲噴了她一頭一臉,陳宋身上也被噴了不少。依梨華急得「啊呀」一聲,站起來直想哭。
那種想哭想笑的樣子,逗得陳宋也忍不住笑了。依梨華半嗔半笑道:「還笑呢,都是你!你看嘛!」
陳宋一面擦著身上,一面含笑道:「這怎麼能怪我?誰知道他怕癢,我身上還不是一樣!」
那老人喝了水,這一會兒倒是不叫了,卻鼾聲如雷地大睡起來。依梨華嘟著嘴看著他道:「他倒好,噴了人家一臉的水,自己倒睡了起來!」
陳宋怕老人聽見不好意思,忙搖了搖手道:「小聲,一個可憐的老人,何必跟他一般見識?我們到一邊,不要吵他就是了。」
依梨華找出盆子,接了雨水,好好地洗了個臉,嘴裡尚自一個勁地道:「真倒霉,這老頭大概吃了大蒜,味道洗都洗不掉。」
陳宋忍住笑,找出一塊氈,蓋在老人身上。他怔怔地看著這個可憐的老人,生出了莫名的憐憫之心。
老人發如亂草,頭上沒圍頭巾,身上穿的是漢人衣服,可知他是一個漢人。在這荒涼的地方,這老人孤單一人騎著駱駝,任什麼都沒有,他是靠什麼為生呢?他的家人呢?
想到這裡,陳宋心中更生出一種同情之心,暗忖自己生來父母雙故,如今孤單一人浪跡大漠,身上尚背著血海深仇,是否能報得了這個仇,還是大問題。說不定老人如今的情景,正是自己晚年的寫照!
他默默地看著這個陌路老人,心中生起了悲哀。依梨華一聲不響地走到他身邊,悄悄問他:
「哥!你想什麼?」
陳宋笑了笑:
「這個老人很可憐,我在想他的家呢!看他樣子,不像是一個商人,他一個人在這大沙漠裡孤單地行走,多可憐!」
依梨華淡淡一笑道:「也許他的家在附近,也許他兒女成群。你怎麼知道他不是一個幸福的人呢?」
陳宋皺眉道:「那他又何必在大風雨之中趕路呢?」
依梨華瞟了他一眼:
「你怎麼知道他是趕路呢!你看他什麼東西都沒帶,怎會像是趕路的樣子?我看他只是騎著駱駝出來玩的,想不到一時遇上了大雨,他的老病又發了,才會突然病倒這裡。」
陳宋怔了怔,笑道:「但願如你所說就好了,果真如此,這老人的雅興倒是不淺呢!」
二人說話之時,洞外的雨已不如方纔那麼大了,只是山洪之聲,卻震耳欲聾,嘩嘩地直向下面淌著。
那匹駱駝,身上有好多處毛都脫落了,它用背在石壁上用勁地擦著,口裡一直在咀嚼著什麼。
這灰色的天,惱人的雨,窮荒的沙漠,確實給人帶來無限的傷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