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牢記)(請牢記)更新時間:2012-12-17
這還是魏言期第一眼瞧她,接著忍不住又看了一眼,以他之自恃,亦不禁為之心頭一震。平心而論,他所見過年輕漂亮的姑娘多了,而面前的這一位,卻別具冷艷奪人之勢。尤其是一頭秀髮,居然是這般的黑,這般的細,那麼烏光黑亮,連枝下來的髮式,也超凡脫俗。高鼻樑,大眼睛,身材也是多一分嫌胖,少一分嫌瘦,膚色既白,顯出了一派不落凡俗的清艷神姿了。
魏言期雖說收回了眼神,由不住心內暗暗稱奇。
他很想再多瞧上對方幾眼,只是兩者之間的距離太近了,第二眼已屬多餘,再看下去,可就失態了。
尖臉漢子雖然侍立一邊,臉上神色卻十分怪異,在他想來,幾乎是不可能的事,什麼情形下,能夠允許一個陌生人與主人共桌而食?簡直是不可思議。怪的是,姑娘竟默默地忍受了。非但如此,大姑娘眉梢眼角的神態,似乎並沒有幾多怪罪對方的意思,尤其是剛才眼前這個人那麼直直地看著她,雖然並無急色之態,照過去往例便已經觸犯了她的私律心規,一旦發作起來,也夠人瞧的。偏偏對於眼前這個人,竟然也忍下來了,這可是透著稀罕。這天底下做過同樣事情的除了遠在西涼的那位二皇帝和那四名世子殿下,可就只剩下此刻四海雲遊的那位五公子了。
這一切看在尖臉漢子眼裡,心裡固然奇怪,可卻也不敢現諸表面,只是頻頻眨動著一雙大三角眼,連連在魏言期身上轉動不已。
「月姑娘」他越前一步,彎下身子來,小聲地道,「吃些什麼呢?」
被稱為月姑娘的少女,略略點了一下頭:「你看著辦吧!」
尖臉漢子應了一聲,這才向掌櫃的薛托點了一下頭,薛掌櫃連忙趨前躬身聆教。
「小籠湯包十五個,一律用新鮮荷葉包著蒸,另雪鳳湯金菇細面一碗,快侍侯去吧!」
掌櫃的一聽可真傻了臉啦,蓋因為對方所點的這兩樣,固然是平常之物,卻並非自己店裡所賣之物。無奈,一來不能回絕,再者更捨不下桌子上那一錠白花花的十兩紋銀,好在特為備做,也並非難事,當下應了一聲,匆匆退下。
常家的人也都退了下去,緊張的局面這才暫時冷了下來。於是,上座的上座,吃喝繼續。
只是吃歸吃,人們卻再也無能約束住自己那不聽話的一雙眼睛,一個個雖非上來時的「斜眼公雞」,卻也由不住頻頻往紅衣少女座上顧盼。
魏言期原本是要離開的,只是對方姑娘的來頭,顯然不小,尤其是今天月中十五忽然出現,是否有什麼不尋常的涵義?再者剛才那尖臉漢子的上前請示時,低低的一聲「月姑娘」,已落在了他的耳中。這月姑娘三個字,像是在哪裡聽過,卻也一時想不起來。總之,這一切的一切,使得魏言期不能不對「月姑娘」這個人存下了好奇。
魏言期自離開出雲寺,一夜緊趕速行,施展傑出輕功陸地飛騰身法,到底耗力非小,更何況此去離嘉興還有不少路程,倒也不必急在一時,先待機會,暗自觀察一下對方什麼路數,再作決定。好在,他雖吃喝完畢,面前仍有熱茶一盅,大可從容品飲,消耗時間。
有兩次,他與對面座的月姑娘目光幾乎相對,對方卻巧妙地遁開了。一位老婆婆好奇地瞪大了眼睛,在鄰座上,上下不停地打量著月姑娘,卻在後者回敬的凌厲目光裡退卻了,月姑娘用這個方法,使得那窺伺者一一目逃。最後她才把那雙無限天真卻活潑凌厲的眼睛,注視向魏言期臉上。
魏言期幾乎可以斷定,這位月姑娘,絕非等閒人物。這一點,只需透過對方那雙澄波雙目即可判知。要知道,一個身懷絕學,尤其是具有驚人內功的人,無論如何巧妙的掩飾,也難以掩飾散諸於瞳孔之內的目神。自然,也只有身懷絕等內功之人,本身才能有如此微妙的鑒察之力。
眼前這位月姑娘,一雙美目因是黑白分明,難能的是散諸在她瞳孔的一種隱隱藍光。這便是內家功法中所謂的目有藍星了。魏言期這一突然的察覺,著實令他暗暗吃了一驚,正因為如此,他反倒要迴避對方姑娘的注視了。
也許這位月姑娘也同他一樣,發覺到了魏言期的有異,那雙澄波瞳子裡充滿了驚異。
正當魏言期被她看得臉上有些掛不住,她的目光卻適當地轉向一旁。
兩個人依然保持著沉默。
魏言期雖有一肚子好奇,無如剛才有過一次經驗,生怕對方再不與答理,平白自討無趣,乾脆也就暫作啞巴,倒看看誰沉得住氣。
所幸,這一段的時間,並不太長,緊接著便由這裡掌櫃的常季親自侍候著,把剛才那個尖臉漢子,為月姑娘所點的「荷葉小籠湯包」以及「雪鳳湯金菇細面」送了上來。
顯然因為對方的來勢不小,得罪不起,或許是那錠十兩紋銀髮生的魔力,總之,這兩樣點心準備得既快又好,而且是用上好的瓷器盛著,連筷子也是全新的鑲邊牙筷,很可能是主人收藏的心愛器皿都動用了。
月姑娘微微點了一下頭,杏目微轉,淺淺一笑道:「你是這裡的掌櫃吧?」
常季面承仙姿,尤其是對方這一笑,簡直令他全身上下透著舒服連腿都酥了,不知是過於興奮,還是緊張所致,只覺得全身打顫:「是……不敢勞小姐動問……在……在下正是。」
常季一面打躬笑著,「在下姓常……叫季……小姐多多指教。」
月姑娘顯然是沒心情聽這麼多,黛眉徽顰,一旁站立的那個跟班兒尖臉漢子,卻已怒聲叱著:「混蛋,這麼囉嗦,問你是什麼你說什麼,沒問的不許多說。」
別瞧常掌櫃的站起來半截鐵塔一樣的身材,這會子看起來卻像是豆腐做的。由於這個尖臉漢子剛才現了那麼一手,他可是打心眼兒裡害怕,還是真不敢惹他,這時被他這麼一喝叱,嚇得連連打躬,嘴裡連連連稱是,一雙眼睛卻瞧著月姑娘,生怕對方有所降罪。
姑娘向著他,微微嗔道:「幹什麼嚇成這個樣子?我也不會吃人。」
常掌櫃的連聲稱著是。
月姑娘才道:「我們座兒上明明是坐兩個人,你拿一份碗筷,算是什麼意思?難道讓人家干看著嗎?」
說到人家時,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情不自禁地瞟向魏言期,微微一笑,現出了既白又密的一嘴玉齒。
魏言期想不到她會有此一說,待將分說,對方月姑娘那雙美目,又膘向常掌櫃。
後者顯然呆了一呆,一時想不通是什麼意思。在他的印象裡,一直認為魏言期與對方姑娘是敵對的,想不到這麼一會兒的工夫,雙方敢情交好成了朋友。
自然,侍立一旁的那個尖臉漢子,聆聽及此,也似吃了一驚,只限於主僕之分,心裡儘管大為不忿,卻也沒有他說話的份兒,只是頻頻地眨動著他的一雙三角眼,連連在魏言期身上轉個不休。
常掌櫃的總算明白了對方姑娘的意思,嘴裡答應了一聲,匆匆退下。
魏言期正要開口推辭,不意這位月姑娘的一雙眸子,卻瞟向一旁望著她的跟班兒。
「小六,你也別怔在這裡了,一會咱們還得趕路呢!自己找吃的去吧!」
尖臉漢子又怔了一下,想說什麼,但一接觸到月姑娘那雙深邃的眼睛,便不再多說了,退後一步,應了一聲:「是,月姑娘。」即轉身步出,在靠門前的一個座頭兒坐了下來。
這會兒,常掌櫃的又端了一碗「雪鳳湯金菇面」,另碗筷一份上來,恭敬地送到了魏言期面前,匆匆退下。
魏言期拿起筷子來,才見那位月姑娘似笑又嗔地正看著自己,他便乾脆不再客氣。
微微一笑,他目注向對方,說道:「姑娘賞賜,不敢不遵,我也就不客氣了,請。」說到「請」字,他便老實不客氣地夾過一個包子來送入人嘴裡。
不意這小籠湯包,內裡湯餡兒原已夠燙,更何況外包荷葉,正是內外均燙,魏言期一時不察,正一口咬下去,著實的燙個不輕,月姑娘一對妙目凝看他,見狀不自禁地嚶然一笑,便把頭偏過一邊。
魏言期這才見對方碟內,原已置有一個,卻先用筷子叉開了餡兒,待將熱氣微散才放置入口,這番細心,顯然較自己聰明多了,想不到一時失態,給對方看了笑話,想想也是好笑。
月姑娘吃了一個湯包,又用牙筷夾起湯麵,放入匙中,微微吹上一口,才再送入嘴裡。
魏言期便學樣地吃了幾口,敢情常家存心巴結,兩樣點心做得均極可口,先莫說那小籠湯包餡兒多麼細巧,只這碗湯麵,便是汁腴味純,倉促之間,成此佳餚,倒是費人思索。
月姑娘美目盼兮,巧笑倩兮,儘管風情萬種,卻不失大家之風,更不輕佻,至此為止,亦不曾向魏言期說過一句話。
兩個人默默進餐,直到魏言期放下了碗筷,還不曾交談一句。
「多謝姑娘。」魏言期抱拳道:「今日幸會,盛情容當後謝,這便告辭了。」
一面說待將站起,不意月姑娘冷冷一笑道:「慢著。」
魏言期道:「姑娘有何差遣?」
月姑娘瑩瑩雙眸,含笑凝視著他,說道:「萍水相逢,總算有緣,閣下大名是?」
「我姓魏。」魏言期抱拳道:「請教姑娘?」
「你不知道?」
「姑娘未曾賜告……」
「你……」月姑娘淺笑道,「你還是糊塗一點的好,魏先生是讀書人?」
她似乎不希望對方知道自己太多,偏偏卻不住口地盤問對方。月姑娘問話的時候,美目流轉只是順著瞅見了魏言期別在腰間的那把古樸長刀。
魏言期並不介意,一笑道:「算是半個吧!」
「另外一半呢?」
魏言期點點頭:「算是半個佛門的居士吧!」
「噢!」月姑娘眨動了一下美麗的眼睛,「倒是失敬得很……不瞞魏先生,我自幼好佛,家中有一位長輩至今還在習禪打坐,我也讀過一些佛門的經典,對於人世深抱懷疑,如果不嫌棄,我倒有些問題想請教一二。」
「那就不敢當了。」魏言期一笑道,「只是這裡好像並不適合……」
「當然,我並不是說今天。」她的眼睛從魏言期身上那把長刀收回,似乎看懂了一些東西。「你不但讀書,而且學刀?」
「只是帶來防身,玩玩而已。」魏言期手指輕扣刀鞘。名家多佩劍以彰身份,但世人佩刀裝飾的卻是極少,魏言期自然也不能矢口否認,只是輕描淡寫的一語帶過。
「這就不容易了。」月姑娘別具慧心地點點頭,道,「內實精神,外示安佚,見之如好婦,奪之以猛虎……」微微一笑頓住,看向對方,「恕我冒昧,魏先生可知道這幾句話出自誰人之口麼?」
魏言期道:「這是越王問劍的幾句開場。」
月姑娘一笑道:「我知道考你不住,下面的幾句你可知道?」
魏言期道:「知道的。」遂接道,「……市形氣候,與神俱往,捷若騰兔,追形還影,縱橫往來,目不及瞬,得吾吾地道者,一人當百,百人當萬,大概是這麼幾句話吧。」
月姑娘櫻唇輕啟,含笑道:「的確高明……可惜我面前沒有酒,要不然一定敬你一杯。」
「以茶代酒吧!」說時,魏言期舉杯喝了一口,已有離去之意。只是對方姑娘,卻沒有結束的意思。放下茶杯,月姑娘搖搖頭道,「這茶太澀,不好。我身邊有上好的西湖龍井,雨前搶下,雖不若『玉掌緣』名貴,卻也不差,你可要嘗嘗?」
「這就不敢當了,再說……」魏言期瞅了瞅天色,卻是被月姑娘瞧出了端倪。
「有事要走?」月姑娘目光淒迷地道,「那我也就不好勉強了。」
魏言期搖搖頭道:「倒也不是什麼急事,好在時間還多。」
月姑娘一笑道:「這就承請了。」
一面說,玉手輕點,那邊座頭上的尖臉漢子,立刻應召面前。月姑娘說,「我與這位魏先生一見投緣,快把你帶來的茶葉,交給他們,好好泡上兩杯,快去吧!」
尖臉漢子即時愕了一愕,目光裡大是不解,狠狠地盯了魏言期一眼,這才應喏而去。
魏言期道:「貴管家頗不為然,似乎對我方才佔了此席座位還有餘恨。」
月姑娘道:「別管他,要是他對你有所失禮,我代他道歉也就是了。」
魏言期搖搖頭道:「那倒沒有什麼,應該道歉的是我,反勞姑娘請客,太不公平了。」
月姑娘道:「魏言期如有心請客,以後有的是時間,不必急在一時,是不是?」
這聲「是不是?」確實說得嫵媚之極。雙方經過一番對答,魏言期已由對方含有吳儂軟語的口音,約莫猜出她即使不是姑蘇人氏,也必然與該處有所淵源:「姑娘是蘇州人氏?」
月姑娘笑著搖了一下頭:「你猜錯了,不過,我在那裡住了很久。你是聽我說話的口音……是吧?」接著微微點頭,冷笑道;「你是個很細心的人,我倒要對你留些意了。」
在彼此對答裡,魏言期確實很仔細地在觀察著她,頗能「見微知著」。
第一,對方姑娘玉指纖纖,尖尖十指都留有晶瑩透剔的指甲,這雖然無足為奇,但在她舉杯飲茶時,指尖上似有銀光一閃。因此,他猜想對方十指指甲之中,可能藏有一種奇特的暗器,或是「彈指飛針」一類的細小之物。這位姑娘毫無疑問是武林中神秘的高手。由於她十指尖尖,不宜拳腳,當是「劍客」中人。
第二,因此,魏言期也便推測出,放置在桌面上的那個長方形的錦緞包裡,其中所藏的必然也正是對方的隨身兵刃,興許便是一口不同凡品的長劍了。
第三,直到目前為止,魏言期所能知道對方的仍然只是「月姑娘」三字而已。她甚至於連姓氏都不輕易示人,這一點尤其引起了他的注意。因此他設想,對方之所以隱瞞姓氏,必然是有相當的原因,可能同自己隱瞞原來之李姓一樣因為那個姓氏,武林之上負有盛名又樹敵頗多,是以,只要一經出口,便很容易為人所猜出出身來歷且引來麻煩,所以她乾脆連姓氏也不輕易吐示旁人,這樣便無慮為人測知了。
一時之間,魏言期想到了很多,武林之中,成名的女人,正反派兼而論之,亦是屈指可數,像對方這般綺年美貌,年紀輕輕的人,卻是沒有聽說過。她又是誰呢?
「你在想什麼?」月姑娘像是看透了他的心事,眼神裡透著神秘。
魏言期點點頭,乾脆單刀直入地道:「我是在想姑娘你的出身來歷,應該不是無名之輩。」
「啊?」月姑娘微微笑著道:「結果呢?」
「結果是一片茫然……」
月姑娘說:「因為你一開始把我當成了名人,自然不會有結果的了。」
「難道你是無名之輩?」魏言期搖搖頭,「我卻不信。」
「為什麼我一定要是名人之後呢?」這句「名人之後」一經出口。月姑娘忽然警覺到語中有病,蓋因為對方只說自己不是「無名之輩」,卻並沒有說什麼「名人之後」。
一言之失,幾乎已將暴露了身份,真所謂「言多必失」。她立刻停住了嘴,一雙妙目瞟向對方,細細觀察著魏言期的神態,看他察覺了沒有。
魏言期似乎沒有異樣,月姑娘倒是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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