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11-10
岳三伸慢悠悠的摸著眼罩,片刻,西涼王右手一晃,伸出二指。
「本以為你全力以赴,當可走近本王九十九步,卻沒想這修羅劍法不過只是徒有虛名而已。」岳三說話間,左手緩緩自腰間抽出一面鐵令,長半尺,闊一寸,形如小劍。只見岳三單手一揚,鐵令順勢被丟了出去。「劍侍,接劍。」
鐵令當空,卻不見岳三口中的劍侍顯身。靜,一片寂寥。被西涼王岳三丟至半空的鐵令也停頓在了半空之中。
俊逸公子聽了岳三這一句劍侍,接劍之後,眉頭一挑,輕呼而出一句。「刀槍劍三常侍之首的劍侍?」
西涼王府死士幕僚無數,這些死士有些曾經是江湖成名的高手,種種因由之下入了西涼王府,有些則是西涼王自小馴養的鷹犬走狗,然而無論是哪一種,一旦成了西涼王府的死士,從此無名無姓,生死無異。西涼王府的死士分天地玄黃四等,每一等又有上中下品的細分。道玄境以下一律為黃級死士,為最下品,西涼王府的黃級死士江湖廟堂遍佈。龍虎境以下為黃級下品,品秩墊底,龍虎境為黃級中品,金剛境為黃級上品。之前那組成滅星陣的四十九名二品高手便就屬於黃級下品,而那兩名已將土遁術修煉至化石泥為碧波境界的高手則為黃級上品。道玄境以上,問鼎境以下為玄級死士,道玄境初境為玄級下品,道玄境中期為玄級中品,道玄境後期至巔峰大圓滿為玄級上品。如冷氏兄弟,便就是玄級上品的死士,幾乎就要再上一級到達地級死士的級別。不過玄級死士的境遇與其他三級的死士又有不同,此些死士大多在西涼王的授意之下,揚名於江湖,大多躋身於兵器譜。而至於其他級別的死士在江湖上都銷聲匿跡,如同死人,並無入榜資格。西涼王府以此些道玄境高手做門面,不寒磣,也決不至於漏了西涼王的老底。天象以下,問鼎以上為地級死士。如玄級死士一般,問鼎境初境為地級下品,問鼎境中期為地級中品,問鼎境後期至巔峰大圓滿為地級上品。如十二天神將,想來就是地級中下品的死士,而那大名鼎鼎的刀劍槍三大常侍,便就是地級上品的死士了。
鐵令為一鬚髮皆白的老者握住,鐵令如劍,劍意隨著一道青虹劍罡浩瀚而出,這一劍來,如神來之筆。劍侍從天而降!
劍侍看古柯的眼神平靜如恆,彷彿來自一尊凝固在時空盡頭的雕塑。天空大雪瀰漫,風吹過的時候,縹縹緲緲的落雪,如滾滾而下的天空碎片。墨龍隨青虹起舞,劍侍與古柯一齊後退七步。
此一刻,驕奴兒眼神閃爍,握傘的左手青筋暴起。此些細節被俊逸公子看在眼裡,俊逸公子只是呵呵一聲。「這柄油紙傘,本就是為你準備的絕世好劍,但無論是你手上的這把劍,還是你這把劍都還沒到出鞘的時候。」
俊逸公子一聲冷哼如當頭棒喝一般,驕奴週身只是一個寒顫之後便就迅速放鬆下來,低頭回話道。「劍侍出劍一十三,問鼎七品境,比之修羅劍只差一線,有一絲隱晦的氣息隨劍侍齊動,屬下暫時還無法探查清楚這道氣息的確切位置。」
「義父說過,岳三為人處事最善於暗留後手,江湖皆知西涼王府供奉刀槍劍三位常侍,可最最厲害的第四位常侍,普天之下卻是只有繆繆數人知曉。義父也曾說,這第四位常侍應該算是這天底下唯一有可能成功刺殺他老人家的人物了。」
「刀槍劍匕。」驕奴兒開口,眼神一冷。「當第四侍出手之時,驕奴一劍殺了他,主人當可高枕無憂。」
俊逸公子先是冷哼一聲,驕奴兒當下便又再次噤若寒蟬起來。而後俊逸公子又是輕聲笑了笑,說道:「這刀槍劍匕不過地級死士,這西涼王府之中當真有天象境謫仙人坐鎮?」
「主人說過,西海有龍王,可比謫仙人。」
「岳三能請得動?」俊逸公子追問道。驕奴兒答不上來,只是低頭。俊逸公子也不再在這個問題之上糾纏,只是感歎一句。「若是西涼王府死士盡皆出世,兵器譜大半排名豈不是盡皆落入西涼王手?」
「主人也可收羅三成。」
「如此,義父也還是比不上岳三啊!」俊逸公子哥一聲歎息,折扇在風雪中依舊一上一下,桃花黃鳥圖案在蒼茫大雪之中分外嬌艷惹眼。那疏密得當的名家印章只見,卻是繡著一個好似門閥豪族獨有的記號,那是一個如塞外黑煙一般的,「燕」字。
「主人背後還有當今聖上。」驕奴兒竟是提及了當世第一等的大人物。卻沒想燕王二字落入俊逸公子耳中,這俊逸公子再次冷哼一聲。「聖上?他是忌憚岳三,可相對而言,卻是更加忌憚義父啊!」
古柯長劍輕彈,穩穩接下劍侍瀟灑揮出的十三劍。
老態龍鍾的劍侍輕撫形制如同小劍的鐵令,雙眼微瞇,看向修羅劍。「冷月山莊的小娃兒如今都這般年紀了,歲月催人老啊!」
「當年劍仙,如今卻是做了西涼王府的一條狗,仙人心境不再,怪不得這修為境界要接連跌落兩個品秩,問鼎七品的實力,不過是勉強停在了問鼎後期,這還只是吃著當年琢磨到一絲天象境氣機的老本,長此以往,不出二十年,便是連問鼎境都要保不住了。」
古柯此一番譏諷話語說完,曾經劍仙如今劍侍的老頭兒只是不以為意的輕輕翹了翹嘴角。
想當年,老一輩劍道第一人一劍出關中,劍指天下的氣概風度,天下雖大,試問誰堪與其比肩?只是當年老劍仙成名之時,江湖上尚未有名劍譜一說,否則身死前一刻才使出天象境一劍的冷月劍豈能連占名劍譜鰲頭十五年?當年若非這為老劍仙臨時起意,留給那冷月山莊莊主半句,「登天像當無劍招劍氣,獨留一分劍意。」的話語,恐怕當年冷月劍至死也使不出那一劍天象。
紅紅落葉長埋塵土內,悵望江湖百年,無雙寂寞與誰說?
「論天賦,你比你兄長高了不止一籌,可若論心性,卻是差了一些。人心定劍心,劍心悟劍意,劍意出劍招,劍招生劍氣。你能說出之前挖苦老夫的那番話語,想來此些道理,你是再清楚不過。劍道萬般變化,皆以劍心為基。你當年不甘屈居你兄長之下,捨身捨性捨情,遁入修羅道。功力大漲的同時,劍心卻是越加趨近於下下品,離你一劍天象的兄長卻是越差越遠了。」劍侍不動聲色,反唇相譏。古柯低著眼瞼,一字一句聽老劍仙說完。
「修羅心未成,只因岳三未死,等我殺了他,便是劍劍天象。」古柯睜開雙眼,精光閃爍。
老劍仙手持鐵令,劍招再出。「你所修修羅劍法只是一卷殘普,能夠修煉到此番地步,已是難能可貴,但想要修煉至大圓滿,想來是無望了。」
古柯也不回話,以劍回劍,青黑劍氣縱橫,新老一輩的劍道高手,只一瞬便就鬥得難解難分。
「讀萬卷書,行萬里路。你年紀不小了,這兩件事,你可是一件沒能做完,這樣,這幾個月,你就住在隱士閣,背下五千卷書,不求達意,但求牢記。什麼時候背完,什麼時候出隱士閣。然後出王府,到外面的繁華世界走上一遭,看上一看。看到的人事再與書中記錄作比較,五千里路走完,若是書中大意已然領會,那就回來,再讀五千卷。而後再出王府,那個時候,你便是狼犬了。」岳三突地側過頭,如此平靜的吩咐著草狗。修羅劍古柯與劍侍大戰甚酣,然而在岳三看來,這場劍斗早就勝負已分了。
草狗聽的岳三如此交待,聽的有些懵懂,但既然是西涼王親自吩咐下來,草狗自然只能是接連點頭稱諾。
俊逸公子看著老劍仙手中鐵令,眼神飄忽,口中喃喃一句。「當年關中有一劍客,只因心中有劍,便可化萬物為劍。一指一點都可生劍意萬千,劍氣如青龍呼嘯,號稱當時江湖之上最為接近天象境界的高人。時人有『劍法年來久不傳,年來劍俠亦無聞。一從袖裡青龍去,君山洞庭空水雲。』的詩贊。這位劍侍,莫非就是當年的那位劍仙?「
驕奴聽了俊逸少年此一番疑問,當下也皺起了眉頭。當年舞劍高台上,觀者色如喪的一代劍仙,如今卻拋去性命,去做了西涼王手下一名死士?
劍侍翩然轉身,雙指拿捏鐵令,而後運氣,只片刻,劍意便無窮無盡般浩然而生,鐵令夾帶這洶湧劍氣朝古柯撲面而去。古柯雙眼一凝,一樣提劍刺出,古柯長劍輕佻,墨龍狠狠撞向青虹。
沒了仙人心境,看你如何袖中出青龍!古柯一劍斬開那急刺而開的鐵令,青龍嗚咽一聲,消散無蹤,古柯手中長劍伴著更顯猙獰的墨龍直刺劍侍,然而鬚髮皆白的劍侍此刻卻是面不改色,只是雙手負在背後,傲然直面古柯長劍,眼神之中閃過一絲可惜與悲憫。
古柯見了劍侍反應,心中一愣。突地,古柯只覺背後一寒。
來不及了!
古柯手中長劍距劍侍喉間只差半尺,長劍去勢卻是戛然而止,墨龍也隨之消散殆盡。
誰人闌珊步,踏出妖嬈舞?
隱隱間,驕奴只見一道嬌小身形自古柯身後一閃而過。
一百二十步開外的那棵柳樹後,果然藏著一名刺客。古柯看著透胸而過的那枚鐵令,化萬物為劍的劍侍從果然是不需要這麼一塊鐵片。這鐵令也並非小劍,而是一把形制特別的,匕首!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有著彗星襲月般氣度的刺客,功成身退,並無一絲滯留,古柯自始至終都沒有見到那只一擊便就將他重傷的刺客到底是個什麼模樣。
沒能看清匕侍長相的不只是古柯一人。
揚言要一劍殺了匕侍的驕奴最終連匕侍衣角顏色都沒看清的驕奴面色古怪,終於明白了身邊高手已然如雲的主人當年為何會揚言道一句「天下能刺本王者唯匕侍爾。」
「此地事了,少爺,我們需要去跟西涼王請個安麼?」
「既然是身在西涼,禮節自然是要做足,回頭準備好禮物,隨我到西涼王府給岳王爺請安!」俊逸公子緩緩收攏折扇,轉身先行。驕奴與另外兩名扈從緩緩跟在少年身後。
西涼王餘光瞥見那俊逸少爺及三名扈從緩緩離開,面上不顯喜怒,只是看著身受重傷,單膝及地的古柯不發一語。劍侍見此地事了,修羅劍一時之間再難提劍行刺殺之事,身形一晃,便就如同那之前的匕侍一般,消失在風雪之中。
「西涼這邊還是大風大雪,可江南府的桃花卻是就要開了。本王年事已高,否則,定然是要再去看上一看的。」岳三突然開口,一邊喝茶,一邊似乎是無意提起了江南風光。
古柯輕撫手中長劍,一如西涼王之前那般,低頭不語。西涼王也不在意,只是由草狗換了一杯熱茶,邊喝邊等。只是等著古柯的一個回復。
「江南。」古柯低聲輕吟。
「去江南一趟,不僅能撿回一條命,得到第二次刺殺本王的機會,而且還能將修羅劍最後二劍式拿到手,這筆買賣怎麼想都要比你當年跟鬼祖做的買賣划算的多啊!」西涼王將剩下的半碗茶一飲而盡。古柯聽了岳三這話,猛的抬頭朝岳三望去。
「你是如何知道我的修羅劍法還差最後二式?」
西涼王哈哈大笑,一聲笑罷,身後西涼軍士跟著大笑,草狗心有靈犀也跟著大笑,笑聲如雷!
片刻,西涼王微微揮手,笑聲即刻停歇。岳三這才繼續開口道:「本王以天下為本,行買賣之事,你能與鬼祖做交易,本王就不能?你的心思,本王用腳趾都猜得到,你本準備先行刺殺本王,如此修羅心便可圓滿,功力進一重境,問鼎九品,酆都確實足可一闖,而後得了後兩式修羅劍招,名劍譜第一可還能花落他家?你說,本王猜的對是不對?」
古柯不語,冷哼一聲,就算是默認了岳三所言確實如古柯心中所想一般無二。
西涼王嘿嘿一聲,繼續說道:「今日一戰,西涼王府精銳只出三成,你便就擋不下了,便是給你再來一回的機會怕也是難以成事。本王心善,只要你幫我做成一件事,我自然可以將那最後兩式劍譜交給你,而且還能給你一次今日這般的刺殺機會,你看如何?」
古柯疑惑的掃了西涼王一眼。
「兩式劍譜到你手上,你便就知道真假?」西涼王似乎知曉古柯心思,不等古柯開口,逕直說道。
「我完事之後,你若不給我劍譜,我能奈你何?」古柯冷然道。
西涼王冷哼,冷笑,冷聲道。「這天下有誰能奈我何?此刻是本王賞賜你性命,你可有退路?想跟本王講條件?他娘皮的你是什麼東西?」
古柯再哼一聲,閉目求死。
岳三摸著下巴,怒極反笑。
「嘿嘿,當真是光腳不怕穿鞋的,也罷,去江南折桃花的事情還非要你親自去一趟不可,本王退一步,先交予你一式劍法,事成之後,再交予你最後一式如何?」
古柯聽了岳三這話,慢慢睜開眼。
「練就這最後兩式劍法,修羅劍法大成,就算到不了問鼎**品的實力,憑著修羅劍法的玄之又玄,想要刺殺本王未必就沒有半分機會。等修羅心大成,那滄海劍,劍上仙人,劍下蒼生的名頭就要轉到你的名下了。」
古柯並不聽西涼王胡言亂語,左手只是一攤。「拿來?」
岳三撇撇嘴,有些掃興的從懷裡掏出一塊有些泛黃的皮子,那塊皮子不似羊皮更不似牛皮,皮子上空無一物,只有數道傷疤,觸目驚心。修羅劍法只以人皮之上的傷痕傳世。
修羅劍接過皮子,右手輕撫人皮之上的傷痕,驗明真假。草狗掃了那人皮一眼,渾身一顫,仿若只見一人一劍,殺戮天地之間一般。草狗心中大駭,當下搖了搖腦袋,努力想要從幻境之中擺脫。
「莫要再看!」岳三見了草狗的異樣,急忙伸手將草狗的腦袋撥轉過去,草狗這才回過神來,心有餘悸的低著頭,哪裡還肯再朝人皮看去。
古柯慢慢將人皮收入懷中,西涼王這一回倒是頗講信用,並未在人皮上動甚手腳。
岳三見了古柯舉動,哈哈一笑道:「做買賣麼,信字當頭。」
古柯還是不搭理岳三,只是頗有興趣的朝草狗看去一眼。「小鬼,你看到了些什麼?」
草狗低頭不語,只是搖頭。岳三見了古柯模樣,面色一冷,只是說了一句。「我西涼王府的人若要習武,聽天塔內十七層武典取之不盡,你的修羅劍,本王可是半點看不上!」
古柯不回應,只是歎了口氣。「要我去江南府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