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10-14
常叔見了花孤城面上的奇異表情,對花孤城心中疑惑瞭然。笑著解釋道:「上一代狗牙死了,自然會有新的繼任者。花與孤城中每一個名號都如同軍隊番號一般,從不更易,上一代死了,名號繼續保留給下一代繼任者。每一個名號背後都有前人數不清的輝煌榮譽。」
「原來如此。」花孤城點了點頭,開口問了一句。「這個新任狗牙大概是個什麼實力?」
常叔細想一番,如實回稟道:「大比伊始,個派弟子紛雜,實力參差,狗牙一脈並非是梅派的核心弟子,故此實力一般。此一任狗牙不過五品實力,不算太強。但家主和師祖的意思都希望小少爺不要輕敵,每一場比鬥都用心對待。」
花孤城點點頭,繼續問了一句。「還有什麼吩咐麼?」
常叔略作回想,終於搖了搖頭,回話說道:「家主說了,大比之事,小少爺努力進到三甲之列便可,關於進退皆可由小少爺自己決斷,若是其他事宜難以取捨決斷可以找師祖相詢。」
花孤城做了一個瞭然的手勢,而後便盤腿坐到地板上,將《老翁雪釣圖》取出來繼續研究。常叔見了花孤城這個架勢,知道花孤城又要開始修煉,當下也不敢再留在花孤城房內叨擾,只是開口說了一句。
「明日正午,第一場比鬥便就要開始了,到時我再來通知小少爺。」一句話說完,常叔便要轉身退出房間。
「好勒,辛苦常叔了!」花孤城點點頭,朝常叔一笑。
「小少爺客氣了,這只是屬下的本分而已。」常叔笑著將花孤城的房門帶上。花孤城摸著下巴,眼珠滴溜溜的轉著,自顧嘀咕道:「老爹這交代的話,信息量好大啊!進到前三甲可以拿到獎勵,進退有度是要我保存實力?」
花孤城兀自想了片刻,將老爹的吩咐分析清楚之後,只是一笑便不再多想,只是繼續拿過《老翁雪釣圖》研究起來。這當日被花孤城錯手捅出一個窟窿來的《雪釣圖》正是老爹交由祖師伯帶來給花孤城參悟修行用的。這幾天,花孤城每日對著《雪釣圖》感悟修行,進入畫中世界已有六回之多,但每一回似乎都只能接下雪釣老翁三招,至於第四招,花孤城卻是怎麼都不敢再接。
這一次,花孤城第七次進入畫境。花孤城只是盯著畫中圖案看了片刻,週遭環境瞬息變幻。北風呼嘯中,原本潢飾華麗的酒店套房一轉眼便就化作了冰天雪地的景色。
「嘿,老頭,小爺我又來了!」花孤城快步走在積雪之上,留下兩道深淺均勻的腳印,伴隨著吱吱嘎嘎的聲音沒多久就走到了湖邊。湖對岸,一蓑衣老翁默然靜坐,手持春雷竿,作垂釣狀。聽了花孤城的叫嚷,老翁緩緩抬起了頭,掃了花孤城一眼。
「又是你!」老翁三個字說完,緩緩起身,冬雷竿平舉於胸前。「這,已是第七次了吧?」
花孤城右手握著斷流刀柄,左手握著斷流刀鞘,一副嚴陣以待的態勢,隨時警惕著這老翁的出手。然後花孤城的嘴卻是沒閒下來。
「喂,老頭,你到底是活人還是死人啊?」
這一回,老翁卻也是沒有急於出手,似乎對花孤城很感興趣一般,難得多說了幾句。
「何來此一問?」
「你看,你是一幅畫,本該是個死人,可我進了畫裡,你卻又能動,又能說話,跟個活人沒區別。」花孤城一時之間沒辦法將他心中玄之又玄的感受清楚的表達出來,只是支支吾吾的說了一些零碎的感受。
「你覺得奇怪?」老翁聽花孤城如此一說,幽幽歎了口氣,繼續坐下,反問一句。
「以前是會覺得奇怪,但一圈遊歷下來,見過的神仙妖魔人物太多,有點見怪不怪了。不過你能和我說話,說明你有自己的思考,以前我覺得你是神仙人物弄出來的傀儡,專門給我這樣的後輩修煉所用,可現在看,似乎不是這樣。你更像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花孤城繼續試探。
「已經有百餘年沒有跟人說過話了。每次有生人來這裡,都只是過上幾招而已,無趣啊!」
「那,你是一個活人。」花孤城從老翁的話裡聽出了答案。
老翁點點頭,沒有否認。
「那,你怎麼會在畫裡?」花孤城依著他八卦的本能追問道。
「這不是畫中世界,這裡是崑崙山巔。那幅畫將你的五感六識傳送到了這裡。」
「崑崙山巔?」花孤城有些難以置信。
「那幅畫不過是一個簡易的傳送法陣罷了。」老翁伸了伸懶腰。「進出隨心,手筆不大,但甚是精妙,看得出他當年是費了大心思的。」
「他是誰?」花孤城繼續問。
「一個太監。」老翁的回話簡單的不能再簡單,花孤城聽了這個回答之後,腦中本能的浮現出一個影像,花孤城似乎心中已經知道,那個太監是誰。
「你住在崑崙山巔?你是誰?」花孤城蹲下來,接著問。
「我是一劍仙。」
「放屁,我見過一劍仙,他是個聾啞道人。」花孤城很是氣憤的駁反了老翁的話,這麼大歲數的人還搞盜版,真是氣人。
「我就是一劍仙。」老翁不辯駁,不反問,只是繼續老調重申,語氣堅定不移。
「那你的劍呢?」花孤城聽了老翁的回話,不知從何反駁,旁敲側擊的問道。
「我不用劍。我成為一劍仙的時候,我心中有劍,可御使萬物為劍。再後來,我的境界又高一重,我就是劍。到現在,在我眼裡,這天地只是一劍。」
花孤城聽不明白老翁的這人劍合一的廢話,花孤城也不感興趣,只是繼續糾結著誰才是真正的一劍仙這個問題。
「那大雪山一劍仙是誰?那個聾啞道人。」花孤城責問道。
「他是我徒弟。」
「你徒弟?」花孤城聽了這話,總算是點了點頭,這還算靠點譜。但很快,花孤城就覺察到了哪裡有些不對。「你徒弟一劍能將我砍成七八段,可我能接下你三招。」
「我的武功被人廢了,只留下了一些劍意和這實質化的勢之領域。」老翁絲毫不避諱花孤城的責問,如實回答。
花孤城又吃了一驚。
「我聽你的口氣,你的境界很高很高了,是什麼人廢了你的武功?」
「比我更高的高人。」老翁說起這屈辱往事,面色卻是沒有一點奇異。
「有多高?」花孤城忙問。
「比天高!」老翁指了指天。
花孤城吸了吸被凍出來的鼻涕,仰頭看了看天。「那可真是我難以想像的高。你的境界是天地一劍,他的境界呢?」
老翁想了想,最後卻是無奈的搖了搖頭。「我要是知道,也許就不會輸了。」
「是這個理。那人是誰?」花孤城其實心裡有了一個答案,並且隱隱有些篤定。那個人說不定就是前世的自己。
「他姓朱,後來改了姓名叫帝釋。長得跟你很像。」老翁掃了花孤城一眼,語氣依舊是波瀾不驚的平淡。
「跟我很像?那就是我?」花孤城下意識後退一步。「冤有頭,債有主,我只是像他而已。」
「你?你不是他!」老翁撇著嘴,搖著頭,語氣滿是不屑。「你怎麼能是他呢!」
「可他們都說我是他?」花孤城似乎是不願意跟那個人扯上關係,但潛意識裡卻早已經把自己和那個人聯繫在了一起,此刻突然聽到老翁說自己不是他,花孤城的心裡沒由來的生出一種不服氣。這實在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
「都經過了一個輪迴,你怎麼還能是他?你是你,他是他,兩回事。」一劍仙這沒頭沒腦的話倒是讓花孤城感覺很好。
「你在這裡多久了。」花孤城換了一個問題。
「很久了。久到我那個小徒弟都已經算到第七卦了。」老翁很是開心的說道,揮了揮冬雷竿,魚兒上鉤了。
「你小徒弟是誰?」花孤城問。
「是希望。」老翁神色間浮現出一抹期待,正色回道。
「什麼希望?」花孤城興趣越濃。
「這個不能告訴你。」老翁絲毫不在意花孤城面上的失望之色。
「那你怎麼不出去走走。」花孤城見老翁不答,也不好刨根問底
「我離了這裡就活不長了。」老翁指了指這片冰天雪地。
「一直被困在這裡,跟死了也沒區別。」花孤城臉上浮現出同情的神色。
「還是有點區別。」老翁卻是很樂觀。
「區別就是生不如死。」花孤城有點幸災樂禍,找樂結冤家的味道。
「不,沒有希望才是生不如死,我有希望。」老翁不在意花孤城的話,笑瞇瞇的回到。
「哦,你小徒弟是希望。」花孤城揚了揚眉頭。「不過就算不是生不如死,也足夠無聊的。」
「還好,總會有像你這樣的人會過來,陪我練練手。」老翁指了指花孤城。
「那也夠慘的。」花孤城絲毫沒有安慰老翁兩句的意思。
「是啊,是夠慘的。」老翁似乎是要配合語境,臉上神情變得有些慘然。
「誰把你弄這麼慘?是老太監還是帝釋?」花孤城又來了興致。
「你啊!」老翁指了指花孤城。
「靠!你之前不還說我跟他不一樣麼?」花孤城有些憤然,只覺感情這老東西一直在消遣自己呢。
「其實還是有點聯繫,你看,如果我要找他報仇,可他都不在了,那就只能找你撒氣了,你說是不是這個理。」老翁笑的有點賤,看的花孤城直想抽他。
花孤城聽了老翁的話,突然變得有些頹然,似乎經過老翁這麼一說,自己是不是他似乎並不太重要了。這天下所有人都說你是他,那你便就是了!
花孤城小心翼翼的問道:「你確定要拿我撒氣麼?」
老翁很是肯定的點點頭,花孤城臉上的表情更加難看了。
「話都問完了?」老翁深吸一口氣,問了一句。
花孤城想了想,厚著臉皮賤笑道。「你能說說,我要怎麼擋下你的第三招?」
老翁卻是並沒有對花孤城這個問題嗤之以鼻,反而很是凝重的想了片刻。而後卻是給了花孤城一個不如不想的回答。「這個要打過才知道。」
「那你還要打麼?」老翁掂量了一下春雷竿。
「你出手會變重麼?」花孤城一臉可憐兮兮的反問道。
老翁搖搖頭。「只有劍意,出手沒有輕重之說,更何況你只是無感六識在此,無需多慮。」
花孤城揚了揚眉頭,在此奸笑著問了一句:「第四招怎麼破解?」
老翁持著冬雷竿右手一顫,花孤城趕緊閉嘴,當下腳底抹油,遠遠閃開。
八尺六寸,百八十斤,玄鐵打造,常人輕輕挨上一下保管皮開肉綻。
老翁緩緩出手,冬雷橫的一掃。
第一式,天下大寒。
老翁持著冬雷,躍於湖上,無盡大雪如同活物一般如影隨形,跟著老翁與冬雷一齊朝花孤城襲去。
一道蓑衣,百丈寒冰,氣勢磅礡若北荒雪崩。
花孤城早已摸透這一招天下大寒的路數,斷流在手,橫七豎八的接連砍出數十刀,這些日子以來,花孤城將孤城刀法推延至十九式,並且融會貫通,此刻花孤城刀式如風,環環相扣,舞的連綿不絕,將花孤城週身防的密不透風。
「嘿!我的熱情好像一把火!」花孤城穩穩接下老翁這一手天下大寒,只退半步,比之第一次連退十七步,吐血昏迷的狀況而言,進步不可謂不神速。
老翁一招出完,並不停滯。第二式接踵而至。
第二式,山河永寂。
大雪突至。狂風暴雪。
湖上蓑衣老翁身形漸漸變得模糊起來。這風再也不是風,而是老翁的呼吸,這雪再也不是雪,而是老翁的意境。
一股寒意好似一重看不到的山峰,向花孤城撞了過去。花孤城抬了抬眉頭,這股莫名的壓力依舊讓花孤城感受到了壓力。
終於,冬雷炸響!寒意縱橫。
自四面八方狂亂襲來的風雪防不勝防。花孤城雙手握著斷流刀柄,瞇著眼,一刀揮出,竟然是準備先下手為強。這一刀劈出,無盡風雪逆流,隨著花孤城這一刀的刀式朝老翁反向襲去。花孤城使出的,天下大寒!
面對花孤城的這一刀,老翁只是輕笑,卻依舊是視若無睹的慢慢朝花孤城點出一竿,這恍若隨意地一指,卻是全然融入了這片冰雪的世界。這風,這雪,皆是老翁這一指的一部分。花孤城雙腳深深陷入雪地。
冬雷竿去勢由慢便為停滯,由停滯變作瞬動。千鈞一髮之極,花孤城出刀相格擋。
擋下了!
冬雷點在斷流刀刃之上,斷流刀背砸在花孤城胸口。
一步,兩步,三步,停下!
花孤城後退三步,氣血翻騰。只是輕傷,還可再戰!
風雪驟停。
老翁看著花孤城居然能如此輕傷擋下這第二式,當下只是點了點頭,輕讚一句。「不錯。」
氣勢頓消,這個世界只有死氣,再無生命氣機。
枯葉從樹上落下,沒有打著轉轉在空中飄飄揚揚,而是若千斤重物一般沉沉落下。一閃而逝,沒入雪地之中不見蹤影。落寞中,悲傷瀰漫。
「天涯蕭索!」
此時冬雷一指,恰好似蒼天一泣。
花孤城斷流襲出,破空之聲,呼嘯如龍吟,果斷狠辣,任你千般變化,遁於無形,我憑此一刀破開世間萬物。
無情確被多情擾。
刀尖對上竿頭。花孤城著實接下了第三招。
然而花孤城只覺虎口大震,週身似被一股看不到的氣機糾纏,擠壓。
花孤城連退十二步,吐血。
斷流還在手上,花孤城還沒跪倒。
「還能打!」花孤城雙手握著刀柄,斷流刀尖插入雪地之中,支撐著花孤城不至於倒下。
只是劍意便凌厲至此,當真是有些駭人聽聞。
老翁面色微變。
「你還要接這第四式?能完全接下第三招,已有進步,貪功冒進乃是武道大忌。」
「我就是想見識見識。」花孤城擦了擦嘴邊的血漬。
老翁不再說話,冬雷橫掃中,一竿化作萬竿,冬雷竿掃動中緩緩劃出一個半圓,而後老翁朝前再一遞,這個半圓仿若一個冰環一般炸開,冰環層層疊疊捲起,只是在下一刻,冰環又化作了冰山。
花孤城勉強能看清,老翁這掃出這半圈的同時做出了斷斷續續的一百餘劍,這還只是花孤城目力有限,至於具體有多少下,那便就只有老翁自己知道了。
花孤城先是感受到似乎有一座冰山朝自己撞過來,但下一秒花孤城就發現自己錯了,哪裡是一座冰山,這簡直就是一片冰山。再過片刻,花孤城發現自己大錯特錯,哪裡是一片冰山,這簡直就是全天下所有的冰山一齊朝自己撞了過來。這一刻,花孤城豁然開朗,司徒流雲一劍桃花界,一劍仙一劍冰雪界。這天下劍意除了鋒利,冷冽之外,還可以磅礡萬鈞,還可與虛無縹緲。劍之一道,並非一道,而是千變萬換,化萬道為一道。
老翁自稱自己是一劍仙,花孤城此刻終於大抵是相信了。同時,趁著一劍仙這一劍尚未徹底揮出之前花孤城心中閃過一個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