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09-25
二十五
天師府,黃昏。
落霧了,沉沉的,沉沉的霧。
人去樓空,這個蕭瑟的詞眼再一次成了天師府此時此刻的真實寫照。數百年前,有人將天師府一干人等屠戮了乾淨,將天師府的牌匾挪了個窩,那個時候天師府還是有樓的,所以是人去樓空。而此時此刻天師府只是一個洞,人是走了,卻不好再說是人去樓空,但偏偏羽衣相卿此刻喝著酒,總覺得天師府還是有樓的,故此一定是人去樓空,錯不了。
陪羽衣相卿喝酒的是桔梗,桔梗本不能喝酒,但喝醉之後就用不著管能不能喝了,只要還沒有醉倒,那就儘管喝便是了。
羽衣相卿指著地上那半截花孤城留下的黃瓜問桔梗:「如果給你選,你是願意做我的朋友,還是花孤城的朋友。」
桔梗喝的醉熏熏的,不知所以然的回了一句:「我可以做你的朋友,同時也做花孤城的朋友。我們都是朋友。」
羽衣相卿歎了一口氣,總覺得心裡不是滋味:「很多年前,我也和你一樣想,可時至今日,我發現,我跟花孤城做不了朋友。」
醉了的桔梗聽不懂羽衣相卿在說些什麼,所以也不知道要怎麼去接羽衣相卿的話頭。於是,兩個看上去年紀相仿的男子只是悶頭喝酒。
「你想要的東西已經到手,下一步呢?你準備做些什麼?」羽衣相卿給桔梗添一杯酒。
桔梗只覺自己好久沒有這麼心情舒暢過了,他晃晃悠悠舉起面前的酒杯,傻樂著說:「應該是去b市,找妖花算賬啦。」
羽衣相卿有些捨不得,許久不見人煙的天師府好不容易來了個客人,不多日卻又要離開了。
「不如在此地再修行幾日,如此對付你的仇家時,把握大些。」羽衣相卿試著挽留。
桔梗伸出一根手指,傻樂著比劃了幾下。「時間緊,緊迫,等,等胖叔回,回來,我們便就要動身,了。對付妖花,我會小心的,安,安啦!」
桔梗此刻舌頭打著顫,一句話說完,桔梗終於不勝酒力,一頭栽了下去。
羽衣相卿指著躺在地上的桔梗,哈哈大笑,嘲笑著說:「這就醉了。」
羽衣相卿舉起桌上一大罈子酒,猛的仰頭灌下,如此牛飲數壇,羽衣相卿卻是面不改色,面色幽然的歎了一句:「我怎麼就醉不了呢?」
桔梗說的胖叔,自然就是指那個喜歡喝酒,喜歡摸自己肚皮的胖子經紀人。自從來了天師府之後,胖子經紀人無一日不醉,前些日子,花孤城等人前來天師府拔劍時,胖子經紀人就是應為大醉睡去,這才沒能與眾人見面。
然而這一日,胖子經紀人卻是一大早便就醒了過來,出奇的沒有喝酒,神神秘秘的出了天師府。
桔梗心中好奇,正想要跟出去看看,卻被羽衣相卿攔下。
「笑米勒這是去見他的師兄去了。」羽衣相卿未卜先知一般,道出了胖子經濟人此一行的目的。桔梗聽了笑米勒師兄之後,恍然大悟,沉吟了一句。
「說起哭伯伯,我也是有段時間沒有見了。」
羽衣相卿輕笑著抬頭,看了一眼那依舊懸於頭頂的帝釋劍,歎了口氣,問了桔梗一句。
「當日,花施主取劍,是取不走,還是不想取走?」
桔梗一樣順著羽衣相卿的目光朝帝釋劍看去。不知該如何作答,實話實說道:「花孤城本來差不多是可以將寶劍拔出來了啦,可最後,也不知是什麼原因,又將劍插了回去。看上去像是不想取走,可到底是不是,我就不知道了。」
羽衣相卿點點頭,將目光收回,不再去看那帝釋劍的劍柄,只當它已經被花孤城取走一般。
「今日,天師府還有客人。」羽衣相卿沒有掐指,不做卜算,篤定預測道,只好似是在說著一件他老早便就聽過的事情。
桔梗好奇的抬起頭望了望天上分不清是雲還是茫茫雪原的一片蒼白,只想著到底會是何人到此,至於到底會不會有人前來,桔梗卻是絲毫不做懷疑。
等到正午,桔梗坐於天師府外盤膝打坐,羽衣相卿右手握一把小米,餵食著往來間的不知名飛鳥。
桔梗忽的聽到幾聲異響,等他轉頭望去,一眼之下,卻是一段刻骨銘心的往事。
那一年這一襲白衣卻也是如此坐在輪椅之上,一路行來,只仿若是從這冰天雪地裡雕刻出來的一般。
桔梗下意識的摸過黑傘,凝神戒備。片刻之後,桔梗卻是發現自己有些太過於緊張了。自嘲一笑,握著黑傘的手垂了下來。
司徒明月一襲白袍,自行推著輪椅漸行漸近。
羽衣相卿放飛手中一羽飛鳥,轉頭問了桔梗一句。「這人你認識?」
桔梗一愣,不知如何回答。
幾年之前,桔梗與孤城派和花派的比試大會上,力壓上一代花孤城,拿下了年輕弟子第一人的名頭。比試結束之後,桔梗與花峰相處融洽並沒有產生什麼不快。卻沒想就在桔梗離場之時被此人攔住。此女子揚言要與桔梗比鬥一場,才能放桔梗離場。桔梗迎戰,卻是被白衣女子一劍擊敗,慘敗。桔梗對白衣女子的武功心服口服,但對白衣女子與自己一戰的動機依舊是捉摸不透。
「司徒!好久不見啊?」桔梗遠遠朝白衣女子打了一個招呼。
司徒明月似乎並不領情。只是眼睛一斜,冷冷的望了桔梗一眼,沒有說話。
桔梗握著黑傘,絲毫不敢走上前去。只能慢慢望著白衣勝雪的司徒明月從自己身邊走過,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一黑一白,涇渭分明。
「前輩可是一劍仙?」司徒明月朝羽衣相卿點頭,開口詢問。
羽衣相卿看著清冷美艷如仙人一般的司徒明月,微笑開口道:「這裡是住著一劍仙,可我卻不是。」
「哦!」司徒明月應了羽衣相卿一聲,當下推動輪椅,走到天師府門口。「那晚輩是否可以在此地等一劍仙前輩回來?」
羽衣相卿抓了抓腦袋,想了片刻後回答道:「這似乎不合天師府的待客之道,不過若是姑娘願意如此,自然是可以的。」
司徒明月一樣淡淡一笑,以表謝意,之後便就再不出聲,臉色依舊是那般清冷著,靜靜等著一劍仙回來。
桔梗從地上爬了起來,遲疑的朝司徒明月身邊走了幾步。
「何事?」司徒明月輕問一聲,言出而劍動。桔梗只見橫至於司徒明月腿上的長劍劍身一顫,當下再不敢再往前踏出一步,原地蹲下,直到桔梗的腦袋與司徒明月平齊之時才停下。
「好久不見,看樣子你的功夫又有精進啊!」桔梗讚了一句,感受這司徒明月週身散發出的那一股隱隱綽綽的巍峨氣象,只覺司徒明月的實力已然超出了一品境界。
司徒明月對桔梗的這句誇讚不以為意。只是反問了一句。「怎麼,你想再接一劍麼?」
冷冽如寶劍劍鋒的女子週身傲氣冰寒,很是不好相處。桔梗對比試武藝這種事情,本是極為樂衷,但此刻實力雖說突飛猛漲,但依舊處在一品境界的桔梗自知自己的實力似乎依舊不是司徒明月的對手,一念至此,桔梗當下連忙擺手,接連說道:「不了不了,我只是想提醒你一下,一劍仙前輩之前遇到了一些事情,如今已經離開大雪山,不知何年何月才會回來。你要是……」
原本閉上雙眼的司徒明月聽了桔梗這話,突地睜開眼睛,不看桔梗卻是徑直望向了站在遠處的羽衣相卿,美目之中儘是詢問的神色。
羽衣相卿面色不變,只是輕輕點頭。
「桔梗施主說的不錯,師兄前些日子出山雲遊,短時間內怕是不會回來了。」
司徒明月面色一黯。許久才喃喃一句。「可惜。」
司徒明月朝羽衣相卿點頭示意,以示告辭,接著便推動輪椅就要離開。羽衣相卿與桔梗各自朝對方走幾步。
「來一趟大雪山,也不容易吧?」羽衣相卿問了桔梗一句。
「不容易。」桔梗似乎看出了羽衣相卿的心思。羽衣相卿聽了桔梗的回答,只是輕輕點了點頭,想了片刻之後,桔梗只見羽衣相卿伸出左手,朝著司徒明月的背影一揮。
「姑娘,且慢。」
司徒明月止住身形,緩緩轉身。
「晚輩來大雪山,只求一劍仙一劍,以磨礪劍心,既然一劍仙前輩不在大雪山,那晚輩留在此地也無益處了。」
羽衣相卿輕輕一笑。「這裡沒有一劍仙,但卻有一個比一劍仙更厲害的劍客。」
司徒明月猛的轉身,雙目之中流華縈繞。「前輩也擅於御劍?」
羽衣相卿聽了司徒明月這話,連忙擺手,只是朝天師府牌匾上指過去。「這裡沒有一劍仙,但卻有劍神一劍。」
司徒明月抬頭望去,帝釋劍穩穩插在崖壁之上。
「劍神?」司徒明月挑了挑眉頭,只覺插在崖壁之上的那個劍柄除了潢飾華麗之外,平平無奇,甚至連一絲劍意都感應不到。
「那是花孤城的劍!」桔梗提示了一句。
司徒明月眉頭皺的更深。「花孤城?」
羽衣相卿微微點頭,突地一指點出。下一刻,不光是司徒明月,便是不懂劍道的桔梗都是一驚,帝釋劍忽的一動,峽谷之中,劍意縱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