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眼前黑壓壓一片,都是上清宮的道士,領頭的八個各持長劍將車隊以乾坤八卦八個方向圍住,氣勢迫人,身後數百道士組成劍陣,一層圍一層,風雨不透。
長恨真人哪想到這樣的陣勢,雖面上鎮定,不肯失了自己未來紫霄宮主的身份,但眼見前面這八個人個個在自己之上,早已打了退堂鼓,眼睛直往魚琦林那邊瞟,更在四處逡巡尋找退路。
魚琦林卻是心中惱怒——今日事事不如意,麻煩一波又一波找上來。她是順遂慣了的人,豈能不惱?但她又是冷面慣了的,心中如何窩火,面上還是一片冷峻,道:「常師兄,高師兄,你們在幹麼?」
站在乾位的常姓道士喝道:「對不住,魚師妹,你這車隊不能過去。我們得到消息,賊人就藏身在你的車隊之中,我們要搜上一搜。」
魚琦林冷冷道:「什麼消息?哪裡得到的?有什麼證據?一無憑二無據,只說得到消息四個字就敢來搜我的車隊,看來你是不把天水殿放在眼裡了。」
那常姓道士被她噎得一愣,但隨即道:「師妹不要問的太清楚。我們絕無不敬玄道大人的意思,只是這消息來源可靠的很,恕我們不便多說。師妹若是心中坦蕩,搜上一搜,正可以證明你的清白。」
魚琦林早知道他們搜的是什麼,若是程鈞真在車上,她自然難免有些緊張,說不定還會好言好語,這時程鈞不在,她心中無鬼,自然氣勢更盛,越發不肯讓步,道:「好一個搜一搜,證明我的清白。常師兄,我懷疑我師父的貴重丹藥『青陽丹』被你偷了,現在就在你身上。你若是心中坦蕩。還不在大庭廣眾之下脫下衣服,自證清白?」
那常姓道士被她逼迫的說不出話來,倒不是口才不及,而是身份不及,即使他的修為不弱於魚琦林。但魚琦林的師父是玄道。他自覺矮上一頭,不能理直氣壯的回話。
就聽魚琦林道:「你說你不敢不敬我師父,可以你帶隊截了我師父發出的車隊,已經不敬了。車隊搜不搜無所謂。但這個罪過要有人負責。」
那常姓道士聽她口氣鬆動,忙道:「只要你讓我們搜,自然有人負責。」
魚琦林道:「誰來負責,你?」
那常姓道士運了口氣,看了看四周。旁人的目光都不與自己相接,便知事已至此,應當是自己硬著頭皮頂上了,這番得不償失,魚琦林是得罪定了。只希望能夠找到罪犯,拉魚琦林一起下水,自己便有話可說,不然自己的日子就難過了。他咬住牙道:「對,這件事有我來負責。」
魚琦林冷冷的瞥了他一眼。道:「好,搜吧。長恨,你帶人退開。」長恨真人巴不得這一聲,連忙第一個躲得遠遠地。其餘跟車的道士也都散了。
那常姓道士沉住了氣,道:「給我搜。」
八個道士站在原地不動。身後上來十餘個道士從兩邊對著走上,兩個人看一輛車,分別站好,又有十餘人出列。每人打開車門箱籠仔細搜來。
魚琦林冷眼旁觀,一面冷笑。一面瞥著那常姓道士。
眼見車子被一輛一輛打開,卻沒有搜出什麼人來,又被一輛一輛的關閉,常姓道士的臉色越來越難看,豆大的汗珠撲簌簌滾落。
終於,最後一個人也搜完,兩邊車隊撤下,一人走上前來,道:「啟稟師兄。什麼也沒有發現。」
常姓道士虛弱的道:「知道了。」心中暗轉,怎麼把話往回收,就聽哼地一聲,正是魚琦林冷笑,登時落下汗來,道:「師妹,這不是很好麼,你的清白可對天日了。」
魚琦林喝道:「什麼我的清白?你說話注意了!」又上下打量他,道:「我記得剛剛有人說,這件事由他負責,是不是?」
常姓道士苦笑道:「我……」剛說一個我字,就見眼前金光大亮,暗道:「不好!」還不等他反應過來,身子已經被一個金環牢牢束縛,撲通一聲倒在地上,動彈不得。
魚琦林抽出長劍,目光冷意畢露,如利劍出鞘,往四週一掃,無人敢直視,冷笑道:「你們倒也滑頭,他替你們把責任都背了,我今天也不為難你們了。可是欺辱我天水殿弟子的罪責,只有血來贖罪!」說著手起劍落,鮮血四濺,一顆大好頭顱滾落下來。
魚琦林冷冷的看著那常姓道士的精魂消散,道:「這一回我手下領情,許他再世輪迴,下一次就沒這麼寬鬆了。誰想要魂飛魄散,儘管來找我。」說著翻身上車,喝道:「走!」
車輪碾過地下的鮮血,緩緩前行,在黃土上拖出兩道鮮紅的車轍。剛剛還包圍的如鐵桶一般的群道自動讓出一條道路來讓他們通過,一種瑟縮的恐懼感,深深的落在那些修士心中。
出了山門數十里,長恨真人緩過勁兒來,笑道:「乾娘,您真是好威風,好煞氣!您只要站在那兒,不需要一句話,一個眼神過去,紫霄宮就拜倒在您腳下了。」
魚琦林冷冷道:「我說過了,別叫我乾娘。紫霄宮算什麼,我壓根也沒打算出手,沒的失了我的身份。」
長恨真人諾諾稱是,心中十分安定,看來這個女人是不會爭權奪利了,他本來也只是借借她的威風,她不管事更好。
眼見隊伍開出了數百里,突然天色大亮,一團火紅的雲霞蔓延開來,將整個車隊籠罩在光芒之下。長恨真人只覺得頭頂氣勢迫人,壓得自己喘不過氣來,驚道:「有敵人!」
魚琦林神色沉重,道:「是佘師叔嗎?鳩師叔也來了麼?」
只聽雲端有人道:「小魚倒是反應過來了。不錯,就是老嫗。」天上飛下一隻五彩大斑鳩,斑鳩背上坐著一人,白髮蒼蒼,看起來是個耄耋老婦。落在車隊面前,老婦緩緩下來,斑鳩蠕動幾下,變成一個身穿五綵衣的老者。
兩人身後,陸陸續續下來二十個道童,分紅、黃、青、白、黑五色站立。照樣攔在車前。
長恨真人心中又驚又氣,暗道:好傢伙,這回攔路的人雖然少,卻有兩個元神神君!我怎麼這樣命苦,不就是想當個紫霄宮主麼?我礙著誰了,要一次次受這樣的驚嚇?
魚琦林雖然傲氣,但不敢和元神神君相抗衡,躬身道:「兩位師叔專程趕來,有什麼要指點弟子的?」
那老婦瞇著眼睛,在她車隊每一輛車上打量,道:「小魚要出遠門?」
魚琦林沉聲道:「晚輩奉家師所差,要去北國公幹。」
那老婦看了一眼長恨真人,笑道:「我知道,就是玄道師兄一時興起,要拉這個娃娃一把。這娃娃能當此重任麼?」
魚琦林道:「晚輩也不知道,不過家師說他能,大概就是能吧。」
那老婦道:「說的是,玄道師兄慧眼如炬,看人總是沒錯的。不過小魚,你還年輕,總有走眼的時候,比如今日,你這車隊裡藏了一個賊子,你就不知道。」
魚琦林驚怒交集,暗道:怎麼又來一個?今日之事一而再再而三的翻出,肯定不是偶然,有人在背後壞我的事!是誰?
她自然也想到,說不定有人知道自己偷運程鈞的計劃,多方告密,才引出來連番的事端,雖然自己運氣好,沒托運那個麻煩,但這個人竟能知道自己這麼隱秘的事情,定然是她身邊的人。
自己身邊有叛徒!是誰?
心中暗自盤算,魚琦林卻陪笑道:「佘師叔,您並不是第一個這麼說的人,剛剛出山門的時候,已經有人說過這話。我也讓他們搜過我的車隊,上百雙眼睛把我這裡上上下下掃了個遍,可是什麼也沒搜出來。」
那老婦笑道:「我知道,這麼大的車隊,若是藏得好,沒有那麼容易搜出來。」
魚琦林變色道:「您的意思,是我把……把賊人藏起來了?」
那老婦道:「小魚你也是上清宮的真傳弟子,怎能吃裡扒外?我是說,剛才在山門裡面搜,人多眼雜,顧慮又多,不大容易展開手腳,現在在山門外搜一遍,更加徹底,叫那賊人無處藏身。」
魚琦林只覺心中一寒,四周打量,果然除了自己這邊和老婦那邊,沒有一個人影。
荒郊野外,兩個神君圍住了一個真人率領的車隊,他們要幹什麼?
莫非名為搜車,實為……
這兩個神君,可不是玄道派系的。
上清宮人事錯綜複雜,山頭林立,各個神君都有說不清的關係。當然玄道是宮中總管,地位遠在其他神君之上,修為也高出儕輩,明面上沒有敵人,更像各個勢力之間的平衡點和仲裁者。魚琦林是玄道最鍾愛的弟子,甚至是默定的衣缽傳人,地位僅次於各位神君。在宮中,這兩個神君對她也是客氣三分。
但是荒郊野外,事情可就不好說了。他們沒有惡意便罷,若有了惡意……
那老婦道:「小魚,你是給搜,還是不給搜?」
魚琦林沉住氣,心知只得暫時退讓,道:「師叔若是……」
就聽身後有人悠然道:「小魚要是不願意,你就不要勉強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