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說出「尹路」的名字,其他三人或多或少都有點印象,畢竟尹路也是老祖一脈比較有前途的弟子。但對於這個人出現在這裡,最多是有些莫名其妙,心中或升起警惕之意,但並無什麼驚懼之感。
只有郭昌玉大驚失色,這個尹路可是他親手殺的,雖然只有一擊,並沒看到屍體,但自己是化氣為精的修為,五成修為的一擊,就絕無失手之理,但看尹路毫髮無傷,活蹦亂跳的樣子,登時有一種自信崩潰,驚慌失措的感覺。
尤其是,現在四人互相牽制住了,自己的性命真有可能在他手中。
尹路,也就是程鈞瞇了瞇眼,無視了郭昌玉的慌亂,面上和顏悅色,但他心中也是有些暗惱。要不是劍老護身,他挨那一下就算不死,也決計逃不了好去,別管郭昌玉有什麼理由,程鈞這個梁子是結下的。淡笑道:「幾位師叔,這是怎麼了?」
一陣靜默之後,陽一塵突然一笑,溫言道:「我道是誰,原來是尹師侄,真是巧遇。來,尹師侄你過來。」
程鈞微怔,他倒不知道尹路和陽一塵有什麼交情,但他有恃無恐,當下走近了幾步。
其他三人都心中一凜,認定陽一塵要程鈞趁機出手,一起提起警惕,只是苦於互相牽制,一時無法有什麼動作。
陽一塵卻不似眾人想的一般,反而笑吟吟看著程鈞,問道:「你在外面多久了?」
他這麼一笑。剩餘三人都是一愣,心中登時瞭然。別看陽一塵平時尖酸刻薄,但他真正動了殺機。卻是總帶著笑模樣,端得是個「笑面虎」,三人和他同門一場。見他如此,都知道他真的動了殺機。心中暗轉念頭,登時釋然,別管怎麼樣,他們四個是琉璃火宗的一代驕子,有什麼事情也是自己人之間的事,那容得其他人圍觀?從這尹路一露面,便算是進了鬼門關了。
程鈞含笑道:「我麼?來的時間不長。你們之間的事,我只是知道一點兒。」
陽一塵笑道:「哦?來龍去脈你都聽見了?那好極了。」說著笑得越發燦爛,這是他殺心更勝的表現,道,「那正好,你來說說,倘若你是我們。你是抓他還是不抓啊?」
程鈞看他目光中幾乎抑制不住的殺意,心中暗自好笑,這小子笑裡藏刀的功夫還不到家,比他是差得遠了,當下道:「要我說來。有兩個選擇。」
呂清忍不住冷笑道:「兩個選擇還用你說麼?無非是抓還是不抓。」
程鈞搖頭道:「可不是。是抓回去,還是大家一起跑。」
郭昌玉大怒,喝道:「你小心說話,誰要學那叛徒一樣叛門?」
程鈞道:「除非幾位師叔覺得賈師叔完全是胡說八道。只要你們有幾分相信他的話,那就只剩下這兩個選擇。一個簡單的道理,倘若師祖果真想要換個皮囊,那麼如果賈師叔不在了,他難道就要放棄了嗎?倘若他不放棄,他下一個會選誰?」
幾人同時一驚,包括呂清在內,臉色都閃過一絲蒼白。程鈞道:「倘若把賈師叔帶回門中,他資質最好,又是師門叛徒,老祖自然選他做廬舍,那麼大家都安全了。作為真傳弟子,又立下功勞,自然有後路安排。但倘若大家決定誰也不要犧牲,那肯定是一起跑掉,不然回去,就算謊話編得再圓,總有被奪舍的危險。而且但凡別人跑掉,誰要是不跑,人數剩下的越少越是危險。如果只剩下一個了,那他就是唯一的人選,十成十被人奪舍。」
眾人沉默,陽一塵突然冷笑一聲,道:「呂師姐,只要你回去自動承當這個大任,我們放了賈文江,又有什麼大不了的?」
呂清道:「胡……胡說八道,為什麼我要這般?這琉璃火宗有什麼好處,我看大家一起走了還乾淨。」
陽一塵嗤笑一聲,繼續轉頭對程鈞道:「倘若是你,你怎麼選擇?」
程鈞道:「我的選擇和郭師叔一樣。」
郭昌玉臉色刷的一變,喝道:「你說什麼?」
程鈞道:「難道不是嗎?你若不是想到了其中的關鍵,怎麼突然說出要將賈文江帶回去對質的話來?帶回去對質和送他去死有什麼區別?三歲小兒都知道必死。你是打算讓賈師叔頂上這個黑鍋,是不是?」
郭昌玉只覺得幾道目光刷的射到自己臉上,想要辯解,卻只是重重的哼了一聲。
程鈞笑道:「郭師叔的選擇很好,因為這樣才保險。師叔你也發覺了吧。你在前面領路,後面人有人要逃跑,你知道的一清二楚,因為你境界高一天地,萬事便盡在掌握。老祖也是這般,他故意放你們去追賈文江,很可能只是考驗,倘若你們選擇一起逃跑,老祖追上來,那就不是一個人死的局面了。」
目光微動,程鈞笑道:「但是回去的話,也有個問題在。賈文江已經把話說清楚了,見不得光的事現在見了陽光,你們人人都知道了老祖的打算。老祖焉能放過你們?便如同我一般,我本來與你們無冤無仇,只因為多看你們幾眼,現在已經被你們視為死人,老祖難道不會因為你們得知了他的秘密而殺人滅口?」
說到這裡,一道劍光從他身前升起,擋住了大團襲來的琉璃火光,爆開一個靚麗的火球,程鈞笑吟吟的看著向自己偷襲的賈文江,道:「所以說,賈師兄的考量才是最周到的。獨自翻船,不如拖人下水。只要知道這個秘密,誰也不敢再回門中,一下子綁了三個人陪著自己一起走,豈不是比寄望於幾個人念在交情份上私放自己,要好得多了?」
有些話,其實是不應該拿到明面上說的。
程鈞一席話,把眾多藏在眾人心底的惡意一起翻了上來,空氣中只剩下一股劍拔弩張的火焰。
一陣沉默之後,郭昌玉突然暴喝道:「先殺這小子!」陡然揮出一隻手,大團的琉璃波浪噴湧而出。
他這一手是真傳弟子才會的絕招「琉璃沖炎」,凌厲無比,連他自己平時也不使用,這一次一出手就是最厲害的絕招,可見殺心已經到達頂點。
他這麼一出手,是孤注一擲,全然不顧自己身後的威脅了。他一出手,後面幾人別管是真想出手也好,假想出手也好,都不約而同的猛擊出手。一時間琉璃火焰四射,熱浪四溢,地動山崩,整個山洞登時嘩啦啦倒塌下來。
四個人誰也顧不得受制於人,一起打開甲術衝了出去,一片煙塵之中,四道流光紛紛脫出,各走一方。
煙塵漸漸散去,郭昌玉落在附近的山峰上,就見一道流光閃過,陽一塵落在他身邊,斜了他一眼,回頭去看底下的山洞,道:「死了嗎?」
郭昌玉一怔,道:「誰?」腦子中掠過尹路詭異的神色,道:「他……肯定沒死!」
陽一塵道:「那還不去追?你還真想叛門而逃?」說著火光一閃,腳踏火雲騰空而起。
郭昌玉一怔,道:「去追?追誰?」
陽一塵喝道:「當然是姓賈的那對男女,你以為是誰?」
郭昌玉登時醒悟,別管尹路如何詭異,也與自己現在並不切身相干,若是讓賈文江走丟了,那才是真的毫無選擇了。當下喝道:「還不快追!」
兩人一面在山頭搜索,陽一塵突然道:「郭師兄,你想不想棄門而逃?」
郭昌玉怒道:「我自然不想。」
陽一塵道:「是了,我也不想。但如今的情況,咱們已經被賈文江帶進局裡了,很難回轉山門,若跟他這麼去了,成一條喪家之犬,更是不甘心。不過我有一計,或許能兩全其美。」
郭昌玉焦躁之極,喝道:「有話爽爽快快說出來。你有什麼主意?」
陽一塵笑道:「我的意思,到時候抓住賈文江,就把他的魂魄抽出來。」
郭昌玉驟然變色,不可思議地看著他,陽一塵泰然自若,道:「回去就跟老祖說,他精魂離體,飛遁去了。這樣他的肉身老祖可以使用,又不必害怕我們知道什麼,這不是一舉兩得?」
郭昌玉神色僵硬,道:「那你要放他的精魂離開?」
陽一塵冷笑道:「你怎麼了?不管怎麼說,咱們奪了他的肉身,他豈有不恨咱們的?這樣的禍害焉能留著?若不是他不肯安分,咱們怎麼會落到進退兩難的地步?還有呂清,他們是一夥兒的,一不做二不休……」
郭昌玉聽得遍體生寒,他也是修煉多年心狠手辣的主兒,但他們四個從小一起長大,到底不比尋常,有些事他心中暗自想過,但容不得宣之於口,聽陽一塵說得如此輕描淡寫,不由得忍耐不住,道:「你——」
一個字出口,就聽有人慘叫一聲,郭昌玉驚道:「是賈師兄。」說著一溜火光飛奔過去,陽一塵跟在後面,道:「怎麼?賈文江和呂清翻臉了嗎?」
繞過一個山頭,只見山頂上,一人橫臥在地,正是賈文江,呂清半跪在他身邊,滿面呆滯,山坡上站著一人,負手而立,一派悠閒。
郭、陽二人見了,同時渾身發寒,一起拜倒,道:「叩見師尊。」(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