沖和沉吟道:「您果然想要買仙鶴麼,倘若這樣……我倒有一個去處。」
程鈞道:「什麼地方?是賣坐騎的好店嗎?」
沖和搖頭道:「不是。乃是這附近一間道觀,那觀主是個養鶴的高手。本身修為雖然不高,但是養出來的仙鶴靈性十足,身體也健康,不要說充作腳力,好好培養起來,當做靈獸都可以的。」
程鈞感興趣道:「有這樣的地方?你去過?」
沖和道:「十年之前,我隨著師父流浪的時候曾經到過。那時我年紀還小,但也記得事情。雲州草野多奇人。那老道養鶴的水準在這一片地面很有名氣,連道門以前也用他的鶴。師父也想要買上一隻,哪知道前去詢問,雖然那老道並沒有特意刁難,但價格還是太高,折騰了一番也沒有買成。」想到這裡,輕輕歎了一口氣,他從小跟隨岳華老道,雖然最後師徒反目,但畢竟有十多年的師徒之情,如今岳華老道已經死了,往日的怨恨已經消弭,只剩下懷念之情。
程鈞點點頭,也不問價錢,他現在乾坤袋中有的是財物,只要買到的是好東西,價錢不是問題,又問道:「那老道是散修?建了一座叢林道觀?」
沖和道:「你可能想不到,那老道是正經的道門嫡傳弟子,是一座道門子孫觀的觀主。只是他那小觀人少偏僻,因此和散修也有交往,也只有雲州才有這樣的事。因為道門不大管事,除了在幾大城市當中還設立守觀,牢牢把住高層,對於底層的修道界不如和收攏,許多底下的道觀便散落於鄉野之間,除了有些土地可以餬口之外,與尋常散修沒什麼分別了。」
程鈞點點頭,想來一個子孫觀的觀主要向散修出售仙鶴賺錢,那確實是慘了些。道:「那咱們先去這裡買些東西,然後再去那邊不遲。」
兩人進了東市,程鈞手中雖然有錢,但是並沒有什麼特別想要的。他本來缺少法器,畢竟那地宮中起出來的法寶都非凡品,就算是跌落了人道巔峰,也不是他現在能用的。但是那老魔轉生器靈之後,又發現地宮一層有不少材料,不免技癢,叮囑他那些煉製法器的材料都留下來,給他練手。
給他練手,這是原話,老魔的意思,這些材料這麼粗糙低劣,不值得他精心打造法器乃至法寶,就用來練手,找找從前的手感,那還勉強。
至於程鈞的法器——他練手之後,多少也會出點破爛,雖然不是什麼好東西,但程鈞如今的修為也用不了什麼好東西,就撿他煉剩下的廢渣就夠用了。
譬如說程鈞背後背的那口寶劍,就是那老魔練手剩下的一把飛劍,三品上的品質,是程鈞可以使用法器品質的極限,這種「破爛」程鈞乾坤袋裡還有不少,因此也就用不上從外面進貨了。
可那老魔練手的東西夠用了,程鈞制符和煉陣的材料還差得多,因此他來到東市,主要是為自己採購材料,只有源源不斷的材料供應上了,符菉和陣法不斷地製作出來,才是他無往而不利的保證。
沖和跟著程鈞,看他大把的花錢,買那些看似用不著的東西,忍不住在身後嘬牙花子,譬如買金狐皮毛,只買狐腋皮,數十靈石花出去只能買上半尺,比尋常皮毛貴了數倍。心中暗道:這不是糟蹋東西麼?用這些皮毛做一身道袍,要多大的成本?
程鈞眼光極高,這東市中的東西哪裡能入得了眼,也只有精挑細選,才買到一些合用的東西,轉頭見沖和發怔,問道:「你不買什麼東西?」
沖和搖搖頭,道:「我常常來東市,沒什麼要買的。大部分時間,我是賣的比買的多。」其實他不好意思說,他是囊中羞澀,要省著錢花。這種事情本來說出來沒什麼,但遇到程鈞這個闊主,說出來反而像是打抽豐一般,他的自尊不允許他說出這種話。
程鈞自然明白世情,沖和不和他開口,他也不說什麼,只道:「既然如此,咱們就去看看那養仙鶴的老道友吧。」
「我說——」程鈞大部分情況下,還是很沉得住氣的,但是鑒於他已經在樹林裡沒頭沒腦的轉了三日,無論如何,也該問上一句吧,「那個道觀還有多遠呢?」
沖和額上全是冷汗,囁嚅道:「這個……好像就在這一帶,不知怎的,找不到了……」
程鈞哦了一聲,道:「那就找吧。」
沖和臉色一白,看著無喜無怒的程鈞,心中忽悠一下,道:「前輩,我……我只是……」一時找不到不可怕,就怕程鈞心中產生了什麼疑慮,他心中對程鈞是頗有幾分畏懼的,若是見疑於程鈞,那是絕無好果子吃。
程鈞道:「迷路就迷路好了。我也是常常迷路的人,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麼心平氣和?」他倒是沒有懷疑沖和的意思,他這幾百年長了兩隻眼睛不是出氣用的,什麼人存的什麼心,他還能略知一二,沖和現在這症狀,明顯就是路癡發作,程鈞自己亦是此道中人,可謂心有慼慼焉。「雖然那老道養的好鶴,但我沒親眼看見,也就不怎麼遺憾。這樣吧,咱們再找一日,若是明日還找不到,那咱們就出山去市場上買兩隻吧。」
沖和鬆了一口氣,道:「是。」
程鈞道:「既然如此,先休息吧。」心中暗道:這地方好像是我來的方向,難道這麼多天走了回頭路不成?
沖和歎了口氣,雖然不用擔心疑慮,但是自己好容易主動獻計,就這麼半途而廢,倒也真是洩氣。正要按照前幾日那樣,尋找一處水源打尖,就見樹林中一個人影閃過,一個小道士從林海中走出來。
那小道士看來也就十二三歲年紀,穿著一身半新不舊的道袍,抱著一捆柴火,長得倒是眉清目秀,但小臉緊繃著,沉得像冰塊一般,一臉的冷峻,那樣子好像天生的債主。
雖然這小道士的樣子不討喜,但沖和還是很高興——這大小算是遇到活人了。上前走上一步,探問道:「道友請了。」
那小道士見了他,眼睛往上翻,嘴角往下沉,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哼了一聲。
沖和也算走南闖北,見過不少白眼,但也沒見過這麼小的孩子給他甩臉子的,略覺惱怒,好在他還算有涵養,壓住了惱意,笑問道:「請問小道友,這附近有一座道觀嗎?」
那小道士毫不猶豫的道:「沒有。」說完轉身就走。
沖和只覺得一陣惱火,要不是念在這孩子年紀還小,不該與他置氣,早就發作,往前走上一步,道「果然沒有麼?那你這是往哪裡去?」
那小道士翻了翻眼皮,道:「干你什麼事?我說沒有,就是沒有。信不信隨你。」
沖和咬著後槽牙,把火壓下去,他在山裡轉了三天,這火氣本來也積下不少,這孩子說話還罷了,就這神情實在是一個字——欠,由不得他不火大,當下走了幾步,攔在他身前,道:「你明明就是個出家的道士,身上沒有行李,自然不是過路的。背著柴火,想必是為道觀打柴。看這個天色,你必然已經要回去了,離著你家道觀想必也不遠。明明那道觀就在附近,你為什麼說沒有?你這孩子是存心戲耍我們麼?」
那小道人道:「我認識你麼?和你玩笑,我們有這個交情麼?好吧,我指點你一條明路。」說到這裡,他把背上的柴火往下一放,「離著這裡往東一百十里,有一座范道城,那裡別說道觀,要什麼有什麼。夜涼風輕正好趕路,你們這就上路去吧。」說到這裡,那孩子突然詭異的一笑,道,「啊,我說錯了。你們兩個人在這裡沒頭蒼蠅一般胡亂轉悠,想必是毫無方向感,分不清東南西北。倘若夜裡走路,說不定越走越遠,明年也到不了范道城。不如找個涼快的地方貓著,早上起來,有太陽就能分清楚東邊在哪裡了吧?若是還不知道,活該你在山裡轉一輩子。」
說完,那小道士背起柴火,轉身走了。
沖和不知道自己的臉色是什麼模樣,只覺得一陣陣滾燙,想要發火都不知道從何發起,就聽程鈞道:「走吧,跟著這孩子。」
沖和「啊?」了一聲,程鈞道:「反正也沒地方去,難道真的找個涼快地方?我看沒哪個地方特別涼快。」說著跟著那小道士走著。沖和拍了拍自己的臉皮,他剛剛氣的不清,也虧了他脾氣還好,臉皮也不薄,這時候緩了過來,也跟著走了上去。
走了一個時辰,那小道士在山中兜來轉去,連連繞彎子。沖和也發覺了他必然是發現了自己兩個在後面跟著,要故意繞遠路,偏偏程鈞不疾不徐,那孩子怎麼走就怎麼跟著,沖和見他這般鎮定,反而安定下來,心道:反正如今頭疼的不是我們。
過了半個時辰,月亮爬上山來,月光照的林中一片潔白,那小道士驟然轉過頭,臉色一半陰影一般慘白,甚是詭異,冷笑道:「你們兩個不知死的鬼,倘若要性命,就別跟著小爺。」
沖和還沒說話,程鈞道:「倘若我們不要性命呢?」
那小道士冷著臉,道:「好良言難勸該死鬼。你們若要找死,痛痛快快跟我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