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國慶節假期,因為要參加朱宇麗的婚禮,葉之然在金山只能待兩天半時間。利用這兩天的寶貴時間,他去了一次妹妹開的飯店,實地見識到飯店的紅火場面。又去哥哥家吃了一頓飯,兄弟兩人討論了開玩具廠的諸多細節。雖說親情是人與人之間最難割斷的關係,但是,如果久疏聯絡,也是會淡薄的。所以,這次回家,他幾乎都在陪伴家人。
除了兄妹,他就在家陪伴父母。算起來,兄弟姊妹三人中,他最得父母的喜愛,而陪伴父母的時間卻最短,讓他很有愧疚感。
在家裡,與父親不同,母親絕口不問葉之然的工作,時不時將話題引到鍾曉麗、張念悅身上。葉之然笑道:「媽,我和念悅好著呢,你不用擔心。」
母親氣呼呼地說:「那你怎麼不把她帶回家裡來?」
葉之然說:「他爺爺國慶節去了省城,念悅要陪她爺爺。」
兩人說話之時,父親在旁邊抽著煙,一聲不吭地聽著。
母親笑道:「那你下次回家,把張姑娘帶回來,讓我和你爸高興高興。我們可都等著抱孫子呢。」
葉之然道:「媽,你不是有孫子了嗎?還這麼急幹嗎?」
母親一瞪眼說:「那是你哥哥的孩子,我現在想要抱你的孩子。老頭子,你說叨說叨他幾句。」
在家裡,母親沒轍的時候便把父親搬出來,讓他板著臉訓話。從小到大,這招屢試不爽,三個孩子一看到父親板起臉就服服帖帖的。
父親葉瑞觀就開口說:「之然啊,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既是你的私事,也是家裡的公事。古人說過,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什麼意思?就是說,為人子女,不孝的事情有三件,其中沒有後代是最大的不孝。」
葉之然撓撓頭,說:「爸爸,我又不是單身過一輩子了,只是因為目前條件不允許,稍稍晚一些而已,國家都在提倡晚婚晚育嘛。」
「什麼晚婚晚育?你別糊弄我,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你的年齡早超過晚婚標準了。」
「那這樣吧,等念悅畢業,我盡快和她結婚。」
母親這才點點頭說:「阿然,這是頭等大事,可不能放鬆。」
十月二日,一家人重複著這些話語。等吃過午飯,母親一件一件地整理他的衣服,疊得整整齊齊的,然後放進裡。宛若當年第一次離家入j大學習的情景。以致葉之然離家時禁不住感慨萬千。
「請君看取東流水,別意與之孰短長?」愈是偶爾回家,離別愈是感深。
在火車上,他又想起這次返鄉和鍾曉麗的相親,對漸漸變化的社會風氣產生了隱隱的擔憂。改革開放以來,伴隨著經濟增長和商品的豐富,中國在主動接受西方技術、商品的同時,也被動接受了西方文化中的某些糟粕。西方文化以替代或者覆蓋的方式侵佔著年輕人的思想領域,比如「金錢至上」、「笑貧不笑娼」的社會風德等。年輕人開始尊崇那種突顯個性的張揚並越來越以自我為中心;守拙、淳樸、中庸、謙遜等老傳統已經逐漸被當作古董被陳列起來。鍾曉麗就是其中的一個典型,內心已經被西方的糟粕所侵襲,只是表面上維持著中國的傳統道德。
還好她遠在金山,不至於再和他發生什麼交集。否則,她那種大膽、前衛、開放,還指不定搞出什麼是非來。
下了火車,葉之然先到宿舍放下母親為他準備的一大堆東西,然後直奔常嘉娛樂城參加朱宇麗的婚禮。
朱宇麗在縣委辦綜合科工作,丈夫張強在縣科委工作,兩人都是朋友眾多。婚宴設在娛樂城的底樓大堂,擺了整整四十桌酒。
葉之然遠遠地就看到朱宇麗和張強穿著新婚禮服模特般站立在大堂的門口,臉上擺出幸福甜美的笑容。
結婚是人生大事,國人特別重視繁文縟節,似乎沒有這些儀式就不是真正的婚禮。
葉之然上前拱手感歎道:「張強、朱宇麗,果然是珠聯璧合,羨煞我們這些未婚青年啊。」
張強和朱宇麗笑著降級相迎,聽完葉之然的感歎,張強樂呵呵地給他敬了一支煙,說:「葉長抓緊速度,不要千挑萬挑,挑花了眼。」
朱宇麗給他點上煙,笑問:「怎麼不把女朋友帶來?是不是怕奪走了我的光芒?沒關係的,我已經把自己處理掉了。胡秘書就比你大氣,把女友帶來了。」
葉之然聽到此言卻是心中一動,不動聲色地問:「胡秘書女友漂亮嗎?我怎麼沒聽說過?」
朱宇麗說:「我也是初見,他女朋友清純美麗,很有氣質,恐怕只有你的女友才能把她比下去。」
大堂內早已熱鬧非凡,婚禮也是一個大的社交場所,年老、年少的都有自己的圈子,和圈子裡的熟人進行感情方面的溝通。
「小葉鄉長,過來,你在這邊一桌。」秦大明發現葉之然,主動招呼道。
葉之然立即從人群中敏捷地穿插過去,親熱地招呼道:「秦主任,您來的早。」看到他胸前別著一朵小紅花,又問:「您今天還有節目?」
秦大明笑道:「我今天是證婚人。」
「應該的,應該的。」秦大明新任縣委辦主任,正管著縣委綜合科。
秦大明笑道:「怎麼樣?看著別人結婚是否眼熱?你也要抓緊時間啊。」
葉之然笑道:「領導,我已經很努力了。」
秦大明說:「你落後了。看看小胡,不聲不響地把女友帶來了。」
葉之然的視線越過許多人的肩膀和腦袋看到胡亞平,再將視線轉移到他身邊端坐著喝茶的美麗女子,不是鍾曉麗又是誰?
如有心靈感應,鍾曉麗也抬起頭,視線和他的視線在空中對接。在發現葉之然的一瞬間,她本來流水般自然和諧的動作立即有了短暫的僵化。胡亞平注意到她的變化,不禁問:「怎麼了?」
鍾曉麗很快平靜下來,說:「沒事,看到一個熟人。」
胡亞平四週一掃,發現葉之然正向他這邊看,便舉了舉手,打個招呼。然後,他看了鍾曉麗一眼,兩人幾乎同時問對方:「你認識他?」
鍾曉麗點點頭說:「我和他是金山的老鄉,你呢?」
「葉長是常嘉的小紅人,我和他很熟的。」
「葉長?他是什麼官?」
「葉長是馬石鄉新任鄉黨委副書記、鄉長。」
鍾曉麗驚訝地「啊」了一聲,說:「怎麼從沒聽人提起過?」內心不禁柔腸百轉,想法多了起來。再一看,她才注意到桌子中央的小標牌上赫然有「葉之然」的名字,竟然還是同桌。
葉之然過來後笑著伸手和胡秘書握了握,問道:「胡科,這是你女朋友?」
胡亞平點頭道:「曉麗說你們是同鄉,認識的。」
葉之然看一眼略顯緊張的鍾曉麗,說:「是的。」
然後轉臉對鍾曉麗笑笑,說道:「鍾曉麗,你什麼時間到常嘉的?」
鍾曉麗見葉之然態度隨和,似乎全然忘了前天的相見,內心略略輕鬆起來。於是,她露出甜甜的笑容,優雅地抬手理了理雲鬢,說:「我昨天就到常嘉的,葉長~~。」這聲「葉長」叫的婉轉柔美,令人回氣蕩腸。
胡亞平聽在耳中,感覺女伴聲音柔美中帶有磁性,音質悅耳無比,忍不住讚賞地看她一眼。他感覺端莊秀麗的鍾曉麗讓他在眾人面前長臉了。
葉之然聽在耳中,卻是渾身的雞皮疙瘩。心裡暗想:她還真有演戲的天才。寒暄了幾句,葉之然就在空位上坐了下來。巧的是,這個空位置就在鍾曉麗的旁邊。等他坐下,端起茶杯尚未喝茶,腳背上就傳來一陣痛壓。他心知是鍾曉麗因為生氣在暗地裡發洩。轉眼撇她一眼,卻見她嘴角噙著一絲淺淺的笑意,眼觀鼻,鼻觀心,端莊穩重得像廟裡的菩薩,一副溫柔嫻淑的淑女形象。
葉之然拉長了聲音說道:「鍾曉麗,你就裝吧。」
這話一出,鍾曉麗和胡亞平都是臉色大變,一齊轉臉望著他。
葉之然繼續不動聲色地說道:「小時候到我家來,最喜歡嗑瓜子。現在桌子上這麼多瓜子,卻裝文雅秀氣,一顆也不吃。」說完,把盆子裡的西瓜子、南瓜子抓一大把放到她面前。
鍾曉麗斜睨他一眼,俏臉多雲轉晴,說道:「葉長,你很久沒見我了,不知道我現在已經不喜歡嗑瓜子了。不過,虧你還記得我小時候的愛好,真要好好獎勵獎勵你才好。」潛台詞中暗示、討好的成分很多。
說完這句,鍾曉麗把面前的瓜子用手輕輕推到胡亞平面前,說:「亞平,你多吃點。」
看著女友這麼溫柔、多情,胡亞平滿意地點點頭,連說:「好、好,這些瓜子看上去不錯,我來消滅它們。」
秦大明這時也來到他們的餐桌旁,隨和地對葉之然和胡亞平說:「這一桌派你們兩個為正副桌長,一會『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葉之然和胡亞平一齊說道:「謝謝領導關心。」鍾曉麗則低頭做沉思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