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末,葉之然坐經濟小區的面車回到省城。小區新配備了一輛「金盃」車,用於每週一次接送小區駐省城辦事處職工回常嘉。到省城前,葉之然的中文機上已經有了二條消息,分別是念悅和黃瑜雯的留言。
「到後請回電,張念悅。」
「到後即回電,黃瑜雯。」
兩人的留言如出一轍。
等到了小區駐省城的辦事處,葉之然先打電話給念悅。
「204,張念悅?等著。」接電話的阿姨說了一聲,去喊張念悅。葉之然可以從電話裡聽到她尖細的嗓音在擴音話筒裡傳出的變聲。腦子裡閃現那個胖胖的阿姨在底樓「哇啦啦」一叫,無數窗口探出腦袋的情形。
少停,念悅的聲音從話筒那邊傳來:「木頭,到了嗎?」
葉之然聽到念悅熟悉的聲音傳來,心情如雨後陽光照耀在薄薄的雲層上,滿世界的彩虹,高興地回答:「念悅,我剛到辦事處。」
「木頭,我有點想你了。明天你什麼時間有課?」
「上、下午都有的,還要抽空到導師那裡打雜。」葉之然愁眉苦臉地說道。
「木頭,那我們中午二食堂見面。還有,爺爺有沒有話要帶給我?」念悅一口一個「木頭」。
「有,葉老說國慶節要到省城來,讓你別回去了。」
「啊!木頭,那你怎麼辦?也留在省城嗎?」
葉之然撓了撓頭說:「我不行的,九月三十日要回一次老家,我很久不回家了。十月二日我一個同事結婚又要參加,可能國慶節沒時間來省城。」
張念悅在電話那頭就有些不快起來,撅了撅嘴說:「爛木頭!那怎麼行?爺爺要來,我又不能走開。」
「念悅,葉老難得到省城,你就靜下心好好陪陪他吧。」葉之然勸道。
「臭木頭,爺爺當然要陪的,可你不在身邊,多孤單啊。」念悅嬌嗔地說。
「這樣吧,十月三日以後我抽時間來陪葉老逛逛省城,也陪陪我的念悅。」
念悅這才回嗔作喜,說道:「這才是好木頭!那就這樣,後面排隊的人很多呢,我不和你聊了,明天中午見面再說。」
「好的,那你早點休息。」
掛斷念悅的電話,葉之然看看已經晚上九點了,心裡尋思著現在打電話給黃瑜雯是否合適,拷機又震動了起來。一看,又是黃瑜雯催他回電。
見她催得急,葉之然不知道她有什麼事,儘管心裡一直提防著她,但想了想,還是回了個電話過去。
「楓哥,你到省城了?」聽到葉之然的聲音,黃瑜雯在電話那頭愉快地問道。
「剛到,今天坐辦事處的面車來的。黃瑜雯,這麼晚呼我,有事嗎?」
「你怎麼不問我的身體怎麼樣?沒事就不能聯繫你嗎?」黃瑜雯不快起來。
「怪我!有些糊塗了。剛才說的不算,我們重新來過。」葉之然笑笑,問:「瑜雯,幾天沒見,你身體沒大礙了吧?」
黃瑜雯這才高興起來,說:「謝謝你的掛念。我已經好了,出院了。」
「那要恭喜一下,但是,你體質弱,還要多休息,不要急於出門。」
「抗議!我的體質不弱的!我還要上西山寫真,等你這周上完課回常嘉的時候帶我一起走。」黃瑜雯有些嬌蠻地說。
「人家都是『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你倒好,才出院又踮起上西山了?」葉之然忙阻止。要是再出點事,黃省長還不把他給鎮壓了?
「我才不怕呢,這次重上西山,我讓你走在前面,有蛇也先咬你。」
「······」葉之然有些頭大了,心想:要趁早把她重上西山的念頭滅掉才好。他道:「其實,寫生的地方很多啊,你是畫家,一樹一草皆可入畫的,何必捨近求遠。」
黃瑜雯見他信以為真的樣子,「嘻嘻」笑了起來,說:「唬你呢,我要是現在就上西山,老爸知道了沒準把我關進小黑屋。」
「阿彌陀佛,那我就安心了。」葉之然情不自禁地學苦德和尚的口吻,唸了一聲佛。
「楓哥,你怎麼可以這樣?我生病不來看也便罷了,還說出這樣難聽的話。我告訴你,如果我被關進黑屋,就告訴爸爸你欺負我。」
葉之然嚇一跳,忙說:「哪有?瑜雯你可別胡說。」
「就有!你在西山背我下山的時候,兩隻手不老實,在我身上亂摸······」說到這裡,黃瑜雯在電話裡「哧」地輕輕笑出聲。葉之然能想見她嬌羞滿面的神情,目光裡沒準還流露出惡作劇的色彩。
「瑜雯,我投降!你可別口無遮攔,無中生有,把我的清譽毀於一旦。」
「那你說,怎麼補償我省城住院期間的寂寞和孤單?」
葉之然有些頭大了,抗議道:「為什麼要我來補償?」
「因為是你讓蛇要我的。」
孔子曰:「唯女子與小人為難養也,近之則不遜,遠之則怨。」意思是說,這些人如果你離他們稍近些就不知道禮讓,離得稍遠就抱怨。葉之然此刻對這話的領悟又深了一層。
「瑜雯,我這兩天課排的很滿,還有辦事處的工作要關心,還有念······」
「悅」字沒來得及出口,黃瑜雯拿出大小姐脾氣,說:「我不管,我這兩天在家裡搞了個作品展,你一定要來參觀,這個不對外人開放的,你一定要來品評品評。」
葉之然心知推辭不掉,心裡也想看看她的作品,就答應說:「那好,我盡量抽空來一次吧,但現在不敢肯定什麼時間有空。」
「你來之前打個電話就好,我這幾天都在家。爸爸、媽媽不讓我外出。」
葉之然心裡說:「不許你出門才好。」嘴裡答應道:「好吧。」
第二天,除了聽課的時間,葉之然中午和念悅一起在第二食堂吃飯,晚上又陪念悅「拍拖」。
一直到第三天上午,葉之然見大課上的是「公共關係學」,他才「翹課」去黃瑜雯家踐約。
黃瑜雯接到他的電話,早換好了衣服等待著,聽到保安打來的電話,她飛快地換好鞋子到省委家屬區門口來接他。
辦完登記手續,黃瑜雯笑問:「楓哥,你真的逃課出來的?」
「可不是嗎?我這幾天日程都排得滿滿的。」
黃瑜雯臉上便綻放出笑容,點頭稱讚:「不錯,有進步。」
葉之然跟著黃瑜雯走進她家,那是一幢三層樓的別墅。屋前的小花園裡養了一塊很好的草地,綠草毛茸茸的長成一片,像一張毯子鋪在地面。綠地中央種植了一顆玉蘭,樹葉蔥綠茂盛,充滿了勃勃生機。
進了客廳,黃瑜雯從鞋櫃拿出一雙拖鞋,說:「這是我哥的鞋子,你應該可以穿。」
「你哥?」葉之然沒聽他說去過。
「我哥在美國留學呢,去了兩年了。」
「哦,改革開放之後,很多有才華的人都出國了,你哥打算讀完書在美國發展吧?」
「不,爸爸要求他回國的,哥哥說明年拿到第二個碩士學位就回來。」等葉之然換好鞋,黃瑜雯說道:「走,先看我的私人畫展。」說完微微笑了一下。
葉之然跟她上了三樓,看到三樓的過道裡、畫室裡掛滿了大大小小的字畫,不禁讚道:「好,真的有畫展的樣子。」
黃瑜雯矜持地抿嘴而笑,說:「你仔細看看再作評判。」
葉之然笑道:「我對字畫純屬外行,沒資格評判你的佳作。」
「別客氣了,在老師家裡,你還說的頭頭是道呢。」
葉之然抬眼看著北牆上一幅字說:「瑜雯,這是誰的墨寶?不像是朱畫家的手跡。」
這幅字只有四個字:「宜嗔宜喜」。
黃瑜雯調皮地說:「你猜猜。」
葉之然聽她這麼一說,再看四個字的含義,已經心知出自她父親之手了。說道:「這四個字,筆力雄健有力,直透紙背,字字氣勢十足,卻偏偏圓潤而留有餘味。單看字的性格,就知是你父親的手筆。」
黃瑜雯驚訝的「啊」了一聲,說:「你倒是爸爸的知己!這幾句評語既說出了字的特點,又說出了爸爸的為人,他要是聽到了,必定十分喜歡。」
葉之然微微搖頭,說:「我哪敢奢求黃省長的喜歡,以後不為難我就要念聲阿彌陀佛了。」
黃瑜雯渾然不知葉之然的隱憂,用清澈的目光看他一眼,說:「不說這個了,你看畫。」說完,明眸中的目光一直在他臉上縈繞。
那種殷殷期待的目光,就像一個七八歲的孩子做了好事,熱切期待得到大人的讚許一樣,充滿童趣和純真。
葉之然心理年齡大她許多,當然明白她的期冀。他不急於表揚,準備先看幾幅畫,然後在實事求是基礎上,加以頌揚,這樣才能事半功倍。然而,等他認認真真地看了幾幅畫,臉上的訝色卻越來越大,驚喜地說:「瑜雯,你的畫真是進步巨大。在省美術館看你的作品,尚未有如今的感覺。怎麼幾天不見,你已經儼然大畫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