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委組織部的動作雷厲風行，在接到鄉黨委的推薦名單後，第二天就由組織部幹部科科長帶二人下來考察。
官場之中二類事情總是傳得飛快，一是陞官，二是下台。
於是，幹部科的人還沒有開始找人談話，鄉政府的人就都知道葉之然要升副鄉長了。
葉之然在黨政辦主任位置上磨煉了二年，已經不是剛參加工作的那種菜鳥了，克制著自己的神色，表現得寵辱不驚。在辦公室接到通知後，來到會議室。
會議室裡坐了十數人，除了縣委組織部幹部科三個人，還有鄉黨委副書記王靜語，組織委員潘秋生，楊正和十個黨政辦、計劃生育辦公室、鄉服務中心等科室的科員。葉之然微笑著和大家打了個招呼。
王副書記見人都到了，對幹部科科長點了點頭，然後對潘秋生說：「開始吧。」
潘秋生就給大家介紹了幹部科三人的姓名，然後說：「下面請縣委組織部幹部科於科長講話並佈置工作。」
葉之然一直在馬石鄉工作，和縣裡的幹部都不大熟，見於科長雖不到四十歲年齡，沉穩精幹，眼神凌厲，心想：不虧是搞幹部工作的，官不大但有勢。
於科長說得簡單幹練：「同志們，我們三人今天代表縣委組織部對葉之然和楊正二位同志進行考察，先進行集中評議，然後個別談話。集中評議採用不記名填表打分的形式，下面把表格發給大家。」
葉之然拿到表格看了看，評分內容分別是「思想品質」、「工作能力」、「工作態度」、「群眾滿意度」、「廉潔奉公」等；評分標準有四個選項，分別是「基本稱職」、「稱職」、「良好」、「優秀」。他就在自己和楊正的二張表格上分別打了分。
等收齊表格，於科長對王副書記說道：「王書記，謝謝你了，你忙吧。下面我和幹部科小王一組，潘委員和小李一組分別進行個別談話，集中評議就到這裡結束。」
大家紛紛離去，葉之然站起身時，於科長笑著說：「小葉慢點走，我們聊聊吧。」
葉之然重新坐下來，拿出煙遞給於科長和小王，自己也點了一支。等會議室只剩三個人，於科長笑著說道：「小葉，你是市委組織部公開招考的後備幹部，我是久聞其名，今天終於得識真容。」
葉之然忙擺擺手，說：「不敢當，說起來組織部就是我們官員的娘家，我是不大回娘家，所以怠慢了娘家人，要做自我檢討。」
於科長哈哈一笑，說：「小葉是本地人？」
「我是廣北市金山縣人，離常嘉不遠。」
「哦，我看你簡歷，還沒結婚，女朋友哪裡人？」於科長又聊起家常。
葉之然赫然笑笑：「要叫於科長笑話了，我還沒談朋友。」
「噢？這個我要批評你了，工作固然重要，個人問題也不能耽擱了，否則父母一關難過。」於科長親切地說。
「是啊，已經下通牒了，三十歲之前必須完婚。」葉之然說著不覺抓了抓頭皮。
說了一會家常，於科長問道：「小葉，你對楊正同志如何評價？」
終於涉及核心了。葉之然沉吟了一下，說：「楊正同志在計劃生育辦公室的工作卓有成效，他年富力強，工作上有能力，我們鄉的計劃生育指標完成得不錯，與楊正同志的工作是分不開的。」
於科長鼓勵地點點頭，問：「還有呢？」
「楊正同志不僅工作勤懇，而且人緣不錯，在鄉政府口碑很好。」葉之然斟酌著用詞，這種考察，如果給競爭對手描黑，結果會適得其反，所以，他表現得很大度。
於科長聽著他的評價，暗暗點頭，這個葉之然年紀這麼輕，表現出的政治智慧卻很高，確實是個成熟的幹部。他接著說：「也不會全是優點，說說缺點吧。」
「缺點嘛，楊正同志為了工作顧家較少，忙起來，飯也經常忘了吃，這個對身體健康不利。」
這哪裡是缺點，分明還是優點。於科長知道在葉之然那裡不會再有什麼特別的評價了，他饒有興趣地看葉之然一眼，說道：「小葉，你對自己今後的工作有什麼設想？」
葉之然收起笑臉，說：「我堅決服從組織安排。」
於科長這時已經為葉之然的穩重、成熟高看他一眼，就收起筆，笑道：「好的，謝謝，我們今天就到這裡吧，耽擱你工作了。」
葉之然忙站起身，分別和他們兩人握手，說：「謝謝組織部領導談話，受益菲淺。」
回到黨政辦公室，馬艷麗對他調皮地眨眨眼睛，明眸閃過，留有餘味。
葉之然知道辦公室的同事和他關係都好，關鍵時刻不會在組織部來人前說他壞話。馬艷麗的暗示也是表達這樣的信息。他看了看辦公室同事，何貴田已經離開黨政辦了，鍾平、陳小宇一如既往，埋頭做著手裡的工作。只有王培培沒有蹤影。
葉之然問了聲：「馬艷麗，王培培呢？」
「王培培給秦書記送資料去了。」馬艷麗回答一聲。
葉之然點點頭，拿起桌子上的會議安排表看了看，想起林長的追悼會時間安排在明天，似乎有些衝突，就吩咐鍾平重新通知一下。鍾平答應一聲就逐個電話通知或通過拷台留言。
過一會，王培培回來告訴葉之然，秦書記讓他去一趟。
秦書記的辦公室在四樓靠東第一間。鄉鎮政府辦公室一般都是這樣安排的，書記一般在頂層辦公，東面第一間是書記室，第二間是副書記，後面是黨委委員的辦公室，分別是組織委員、宣傳委員等等。下面一層則是各鄉長辦公室，東面第一間是正職鄉（鎮）長辦公室，然後是各副鄉長辦公室。
葉之然走到秦書記門口，輕輕敲了敲門，聽到秦書記宏大的嗓門叫著「進來」，於是緩緩推門進去。
葉之然很注意這些小節的，到領導辦公室敲門不能太急太重，聽到領導回答後才能緩緩推門進去，推門的速度也不能太快，領導看你穩不穩重，小節上就必須把握到位。俗話說：憲法不如領導的看法。
「秦書記，您叫我？」葉之然微笑地問道。
「小葉，來，來，坐。」秦書記意外地站起身來，神色很親切。
秦書記作為馬石鄉第一把手，平時都是版著臉，很威嚴的，而他也天生一張黝黑的國字臉，頗有官氣。
葉之然來到秦書記的辦公桌前就坐。
「小葉啊，來馬石鄉二年多了吧？工作習慣吧？」
「是的，二年多了，多虧秦書記指導，這兩年才沒出大錯。」葉之然表現得很低調，流露出的神色也似乎是很感謝秦書記的。
秦書記於是臉色嚴肅地指出葉之然工作中還存在的某些不足，一時間讓他摸不到頭腦。其實這是有好事降臨的普遍模式：領導如果找你，上來一通表揚，那麻煩，十有**不是好事，比如讓你去承擔一個麻煩的工作，給你調到一個次要崗位。如果上來就是批評，那麼一般批評過後就來一個轉折，天降大任於斯人矣。果然，秦書記很快轉變了講話的語調。
「不過，年輕人有些小缺點是難免的，我年輕時也都這樣。總體來說，葉主任，我是很看好你的，你是我們嘉南市組織部門錄用的後備幹部，組織部門將你放到馬石鄉來，也是對馬石鄉黨委的最大信任，這兩年來你的工作也是比較到位的，鄉黨委推薦你擔任副鄉長，也是對你的信任，你一定要克服缺點，保持自己的優勢，更好地開展工作。」
葉之然聞言立即站起身來，露出感激和略有激動的表情來，連聲道：「謝謝秦書記，這兩年秦書記教了我很多工作上的好方法，今後，我會繼續在您的指導下進行工作。」
秦書記聽葉之然在說到「指導下」三個字時加重了語氣，就明白葉之然這是在表明態度了，便點點頭，讚賞道：「葉主任年輕有為，不像我們這些人啊。」
葉之然忙奉承他一句：「哪裡，秦書記正當年啊，大有可為，再往上動一動就是縣領導了。」
秦書記「哈哈」一笑，扯開話題，問：「葉主任，你看黨政辦哪個人可以接何貴田的班啊？」
這是賣人情給他了。這也是秦書記的手段之一吧，目的主要是為了在自己升副鄉長後能繼續和他保持一致。葉之然想了一想，說：「黨政辦馬艷麗和鍾平都不錯，擔任黨政辦副主任都能得展其才。」
秦書記沉吟片刻，說：「還是鍾平吧。馬艷麗能力不錯，但她長得太好看，婚姻又不大可靠，容易多事。」
葉之然在心裡為馬艷麗歎口氣，女人長得美在許多地方都是所向披靡，唯獨在官場成了缺點。原因無非是目前的官場是由男性主導的，男性領導提拔年輕美貌的女下屬容易讓人產生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