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回目光,山崎四郎看了一眼躺在地上,氣息微弱不少的久誠納一,突然,他的目光一凝,發現一個士兵木然的向這邊走了過來,就這般直挺挺的,沒有在意四周還依舊響徹的槍炮,期間有幾枚炸彈就在他不遠處爆炸,他都沒有躲避一下。山崎四郎知道,不是帝國的士兵不珍惜生命,而是在無限絕望的情況下,變得如同行屍走肉了,所以他們,反而更加不在乎危險……
山崎四郎就這般看著這個士兵走過來,而他好像記得,這個士兵正是他先前派出去找醫務兵的其中一人。是的,這個士兵正是當初找到那個古怪醫務兵的士兵,他在戰場上逛了一圈,見到了各種讓他麻木、鄙視、嘲弄的場景之後,他變得更加木然了,不經意間轉到這裡,看到山崎四郎他們後,便遊蕩了過來,是的,是遊蕩過來的,如同戰場中的幽靈一般,他這般遊蕩,居然沒被炸死。
山崎四郎不知道這個日軍士兵叫什麼,於是問道:「上等兵,你叫什麼?來自哪裡?」
而這個日軍士兵,壓根兒就沒有理會山崎四郎,直接走到久誠納一的旁邊,蹲下,然後喃喃自語的道:「師團長閣下,前不久,我給你找到了一個醫務兵,可是,他卻不肯來。他說,你的命,現在已經不比帝國任何一個士兵值錢了……」
久誠納一氣息雖然有些微弱,但還是能夠聽懂這些的。嘴角不禁一抽搐,臉色更加煞白了,他沒想到,他堂堂一個中將師團長。前不久更是領導五六萬人作戰,形象居然在士兵的眼中跌落成這樣,對他這種視尊嚴如命的頑固武士來說,是一種莫大的恥辱,甚至比戰敗還要讓他覺得深以為恥,難怪有些激動了。
山崎四郎也是一愣,他沒想到,一個小小的上等兵。居然敢對一個師團長說這樣的話,可這個士兵的話還沒有說完,只聽見他繼續道:「此後,這個醫務兵便沒再救人了。他拿起他動手術的刀,刺死一個個本可以活命的傷員。當時,我沒有阻止,但心理卻並不贊同,可是。當我在戰場上逛了一圈之後,才知道,他,是正確的。因為。只有這樣,才是對天皇陛下的盡忠。才能夠挽回我大日本皇軍的無限榮耀……」
「帝國的軍隊是至高無上,他們不同於世界上任何一個國家的軍隊。因為他們,都是真正的勇士。縱觀世界各國,支那軍、美軍、英軍、蘇軍、德軍、法軍……哪一支軍隊沒有出現大規模投降的情景,惟帝國沒有,只有少數敗類沒有得到天昭大神之光洗禮,靈魂不夠純潔的懦夫,才會做出投降的舉動……」
「對於帝國勇士來說,我們不能敗,若敗,只有一條路可走,那就是:死。」說完這句,這個士兵的目光變得異常凶狠,把久誠納一嚇了一跳。
「師團長,你,已經戰敗了,所以,你,必須,死。這才是,對天皇陛下最後的報答……」這個士兵咆哮一聲,然後猛的拔出了刺刀。
「山崎君,救我……」本來躺在地上的久誠納一已經沒有多少力氣了,看到這個變故,突然一下子變得靈活了不少,一個側滾,避過一刺,然後,大吼出聲。
山崎四郎看到這突變的場景,也是被嚇了一跳,他沒想到,一個上等兵,居然舉刀要殺師團長。山崎四朗雖然也是一個武士,不過,他卻恰恰是剛才這個士兵所說「懦夫」的那種,這也是他看到周邊其他士兵都自殺的情況下,還沒有行動的原因之所在。山崎四郎知道,久誠納一一死,這個士兵必然會殺他了,不知是處於求生本能還是其他什麼目的,山崎四郎一把抽出佩刀,便向這個日軍士兵衝去。
這個日軍士兵知道,久誠納一現在幾乎是個廢人,殺他不會費多少力氣,把山崎四郎解決了,問題自然迎刃而解,他身子一轉,對著山崎四郎吼道:「聯隊長閣下,即使我今天不殺你,你一樣要死在別動軍手中,那還不如讓我來幫助你,或者你自己動手……」
「巴嘎,上等兵,我命令你,放下你的刀,你的刀是用來殺敵的,不是用來殺自己人。我們是可以逃出去的,我已經派人選好了一條退路,只等最主要戰鬥過後,別動軍鬆懈下來,我們便可以喬裝打扮暗中離開,我這些年在支那積累了一些財富,只要能夠活著出去,隱姓埋名,定可以富足的活下去……」原來,山崎四郎是打的這個主意,連久誠納一,他都瞞住了,只是現在生命受到威脅,才如此說。
「巴嘎……你們天天向我們宣傳要效忠天皇陛下,可你自己,卻做不到。你們的,統統死啦死啦的……」這個日軍士兵沒想到,一些帝國的高層,居然還不如底下的士兵有勇氣,這些人面獸心的傢伙,平時那般叫囂著要效忠天皇陛下,到最後,最怕死的,反而是他們,他有種被愚弄的感覺,感覺信仰正在被人抹殺,所以,他更加憤怒了。
山崎四郎感覺自己真是自作自受了,沒想到,以前效忠天皇陛下的宣傳,卻作用在了他自己身上,但一個人,一旦露出了膽怯的情緒,他們便更不想死了,此時的山崎四郎便是這般。於是,在求生**的作用下,山崎四郎舉起佩刀,和這個上等兵拼刺了起來。久誠納一沒有力氣站起來,依然躺在了地上,就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部下和自己的士兵在生死搏戰,心中倍感諷刺。
山崎四郎不想拚命,所以,打得很保守,以游鬥為主。突然,山崎四郎瞳孔一陣收縮,他的視線中,出現了別動軍大部隊的身影,立即吼道:「敵人衝上來了,我們應該停下來一致對外……」
可這個上等兵好似沒聽到一般,繼續向山崎四郎拚命進攻,好似,他對山崎四郎的憎恨比憎恨別動軍更甚似的。如果真是這樣,那也沒有什麼稀奇的,任誰突然知道這麼多年以來一直枷在自己身上的枷鎖,只是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用來禁錮自己的一種手段,恐怕都會暴怒的。山崎四郎本來想跑,不過怕這個上等兵在背後放冷槍,所以想把這個士兵擊倒之後再逃。可是,他越著急,越是亂,眼看著別動軍的進攻部隊衝過來,把一些殘餘的士兵剿殺掉。
一個連的別動軍士兵,看到兩個穿著日軍軍服的人在拿刀對拼,還以為其中一人可能是自己人裝扮的呢,所以,並沒有開槍,而是端槍一步步壓迫過來,然後將幾人包圍。山崎四郎眼見逃跑無望,不禁膽顫不已,一個不察之下,一下子被這個上等兵刺穿腹部。
「武士道害了我,將來,必然禍害整個帝國……」山崎四郎口吐鮮血不已,感歎之後,痛苦的倒地,抽搐不已。
「你們哪一個是自己人?」別動軍的連長不自覺的問道。
卻沒人回答,久誠納一眼看著山崎四郎被這個已經陷入精神混亂的上等兵殺死,心中說不出的滋味,他沒有山崎四郎那麼怕死,頂多只是不想死,可現在看來,這只是一個奢望罷了。由於久誠納一是被轟炸之後埋住的,被救出來之後,軍服一直都很髒,圍著剩下兩人的別動軍士兵們,一下子沒有認出來,一些人甚至認為那個日軍上等兵可能是自己人,所以沒有立即動手。
日軍上等兵殺死山崎四郎後,一臉漠然的走向了躺在地上的久誠納一。
「請你不要讓我死得太痛苦……」這是久誠納一最後的請求,只是他想過了他自己各種結局,卻沒想到,會是死在一個小兵手上,而且是他自己手下的士兵。
聽到久誠納一的言語,日軍上等兵的眼神中終於恢復了一點神采,還好師團長不是像山崎四郎那般怕死,不然,他死後靈魂也不會安寧的,隨即鄭重的點頭道:「師團長,得罪了……」
「什麼?師團長?我好像聽他說什麼師團長?」別動軍連長嘀咕道。
「快停手,我們要活的……」別動軍連長連忙制止。
可是,這個日軍上等兵已經高舉起刺刀,並猛然刺下,一下子刺穿了久誠納一的腹部,然後猛力一攪。本來已經很虛弱的久誠納一,慘叫一聲,生命機能迅捷流失……
再度殺死久誠納一,這個日軍上等兵一把抽出帶血的刺刀,臉上森然一笑,然後直接向別動軍士兵們衝去。
「小心……」幾個士兵一驚,連忙握緊槍桿,猛然刺去。
「噗噗噗……」五六柄刺刀一下子刺穿了這個日軍上等兵的腹部,然後猛然拔出,這個一連殺了一個聯隊長和一個師團長的日軍上等兵,終於瞪大著眼睛倒了下去,似乎還有一些遺憾……
別動軍連長上前,踢了踢這個日軍上等兵的屍體,小聲嘀咕著道:「看來,這個傢伙也是日本人,可是,既然都是日本人,為什麼在戰場上,突然廝殺了起來,難道,以前有什麼深仇大恨?」
這時,一個士兵上前,對著連長道:「***,連長,這個傢伙,還真是師團長,真是第十八師團師團長久誠納一,這是他的身份證明。還有先前被殺的那個,是第五十五聯隊聯隊長山崎四郎……」
接過身份證明,這個連長驚叫一聲,「他娘的,這小鬼子是不是發神經了……娘的,老子先前還把他們當成自己人,活捉一個師團長的機會,就這樣丟掉了……」
可人都已經死了,後悔已經沒用,任誰在當時那種情景下,也不會做出更好的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