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柳默將師兄喊到院子中,令他自行封閉功力。
張盛雖然不解,但是對於師弟的吩咐,他向來言聽計從,更不會有絲毫的懷疑。
「好了師弟,接下來我們要做什麼?」
柳默不語,雖然張盛已經照做,但他還是有些不放心,又召出如意乾坤圈將他縛住,待一切準備妥當,二話不說提張盛就衝入高空。
柳默不打算再做拖延,從今日起就開始訓練師兄,以求他將來能做一個堂堂正正的地仙,當初剛入門時就想幫助他克服恐高,但這件事因為各種原因延宕下來,如今也成為訓練的一部分。
一個能飛天遁地的仙人居然會怕高,這才是滑天下之大稽。
「或許習慣了,就沒事了吧。」柳默心想。
飆升的過程中,張盛被嚇得哇哇大叫,淚水憋在眼眶內直打轉,偶爾流出幾滴,尚未來得及濕潤眼角,便被周圍急速的氣流風乾,眼睛澀澀的,難受之極。對於師弟的做法,他時而理解,時而又不太明白,所幸這裡不是那碧水龍潭,自己萬萬沒有喪命之險。
不多時,兩人就飛入了雲層,柳默揮舞絕塵,將將厚厚的雲朵盡數攪散,露出了下面的大地。張盛數次差點暈厥過去,沒有師弟的吩咐,他不敢貿然解開功力,唯一能做的就是閉上雙眼,可在師弟的喝令下,又無奈地頻頻睜開。
可能是逐漸適應了眼下的狀態,張盛的叫聲從淒厲轉為高亢,慢慢的又變成斷斷續續。這變化令柳默信心倍增,提著師兄忽上忽下,在雲層內鑽進鑽出,更加恣意地折騰起來。直到他承認自己沒那麼怕了,柳默才提著他落在一處懸崖邊上。
一層薄薄的雲氣沿著懸崖橫向鋪展開來,向外延伸了十多丈,柳默掐訣唸咒,口中大喝一聲:「變!」那漠漠雲氣表面掀起一片耀眼刺目的光華,隨後就凌空消失。
柳默指著雲層消失的地方,道:「走上去,你若閉眼,腳下的屏障隨時都有可能崩毀。」這辦法是他無意中想出來的,也是用來幫助師兄克制恐高。
張盛低頭瞅著圈住自己的寶環,問道:「師弟,我能解開功力嗎?」
「不行!」柳默斬釘截鐵,語氣嚴厲:「你若再像以往那般懦弱,我便也不理你了。」
聽著那倆字中的生冷,張盛明白師弟恐怕是動了真火,因為過去的幾年中,他從來都沒用這種語氣跟自己講過話。
「哦,那我、我試試。」張盛原本就唯命是從,還有較藝之事,他確實心中有愧。
一隻腳凌空踩了上去,張盛試了下浮力,只覺腳下傳來的感覺軟軟的,像是踩在棉被之上,隨著他用力的大小,一上一下的,還未等第二支腳邁出,心中強烈的恐懼便使他整個縮回了懸崖上。
張盛不知想到了什麼,也許是看到了峭壁下的景物,雙腿先是哆嗦了一下,緊接著全身都情不自禁地顫抖起來,然而卻還是一次次地嘗試著,他想閉眼,又生怕腳下的屏障消失,臉上的表情複雜之極。
柳默心下不忍,率先走了上去,衝他伸出雙手,道:「別怕,過來。」
張盛又一次鼓足勇氣,邁出艱難的步子,挪向師弟的手掌,他不敢往下看,可腦海中有個聲音一直在不停地吶喊,強迫他將目光投向峭壁之下。心中已被恐懼填滿,只有眼前的那雙手是最後的慰藉。
柳默一面緩緩後退,一面出言鼓勵,張盛隨著他慢慢前行,艱難地來到屏障中心。
「停。」柳默面露微笑,指著張盛身後,道:「看看你自己完成的壯舉。」
此時兩人已經沿著懸崖走出了七、八丈距離,張盛回頭一看,不由一呆,這種事放在從前,自己是絕然沒有可能做到的。然而不消片刻,他渾身上下又開始顫抖了,就想發足狂奔,跑回懸崖,因為眼前的那雙手不見了。
柳默攬住張盛肩膀,帶著他在周圍漫步,待他徹底放鬆下來,才笑著說道:「你看此處風景多麼美妙,你若不試著改變,這世間真正的美好,都將與你無緣。」
……
半日後,劍刃峰腳下,瀑布之旁。
柳默喚出絕塵劍,遙指對面的師兄:「來,進攻我。」接下來要做的,是幫助他認識武力,改變思想觀念,掌握戰鬥的技巧,以及最終要的一點——凝聚信心!
「不是吧,還來啊。」張盛帶著一臉掩飾不住愁苦的訕笑,呻吟出聲。
「學而不精,練而不用,你不覺得自己很讓人失望麼?」柳默繃著臉,將無雙劍聖教訓自己的話搬了出來。
張盛想了想,道:「可是師父常說,修道之人不可隨便與人動手,修習道法更不是為了爭強鬥狠。」
「既然如此,那師父為何讓你下場應戰?」柳默持劍駐地,饒有興致地看著他,準備聽他接下來如何回答。
張盛被柳默繞蒙了,思量了好一會兒,才道:「這是師門的規定吧?也是做為弟子應履行的義務。」
「哦?那我們繼續縮在劍刃峰好了,師父他又何必帶咱們參加較藝?」柳默繼續在思想上拐帶他,「師兄誤解師父的意思了,如果不為打鬥,我們光修煉心法、提升修為、讀經解意、錘煉心境就是了,為何還要學習法術?」
「學習道法是為了更好的悟道,他倆之間相輔相成。」不料張盛對於這話卻是不假思索地講了心中想法,就像事先準備好了答案一般,倒是說的柳默一愣,雖然箇中之意非常在理,但是眼下絕對不能服軟。
「除此之外,法術不可有用來捍衛己道嗎?邪魔若要殘害蒼生,你用什麼來阻止他?眼神?還是講道理?他若想殺你,你又拿什麼來保護自己?淚水?」柳默咄咄逼人。
張盛語塞,呆呆地說不出話來,好像無論從哪個角度出發,師弟都是對的,自己說多錯多,還是一切都聽他的好了。
柳默見他點頭,倏地向後飄退十丈,手持絕塵橫在胸前,道:「來,咱們練練。」
張盛猶豫了一下,師弟只守不攻,等同於扮個呆子給自己打,自己無需考慮如何破解之道,想著,五指一撐,一個碩大的冰塊就出現在手中。
「當真要打嗎?」張盛試探著問道。
「少廢話,放馬過來。」柳默已經等不及了,若連師兄這一關都過不了,如何放言挑戰七脈弟子?在幫助他的同時,也為自己創造了鍛煉的機會。
張盛念力一動,那冰塊就呼嘯著衝了出去。柳默不敢怠慢,全力施展「截」字訣迎上,「彭!」冰屑紛飛,冰塊上含著一股巨力,瞬間就將他向後推出數丈之遠。
柳默胸口氣血翻滾,心下駭然,他以為自己能把冰塊擊碎的,哪知師兄看似簡單的一招威力竟然這麼大!如此還不算完,那紛飛的碎冰盡數撲面而來,眼看就要刺瞎雙目,刮花雙頰,顯然是鎖定自己了!
厄運在即,柳默根本無暇多想,數年來苦修發揮了作用,身子急退的同時,劍招立刻變「截」為「絞」,層層劍影抵住冰塊,更搶在冰屑之前,提前布下了堅實的壁壘。
忽然,一匹白練傾瀉而出,柳默吃了一驚,不想那冰塊內部全是水,與堅硬的碎冰一起,剛柔並濟,環環相扣,瞬間便攻破了自己的劍招。
他好不容易擊碎了堅冰,卻被內部的水流沖了個趔趄,連帶冰屑一起,打得他渾身酸疼,倒飛而出,若不是身上穿著玉清真人親手縫製的道袍,這一下非要受傷不可。
百忙中,柳默避開頭臉,任由軀體重重地摔在地上。
這——根本不是一個級別的較量!
就像當初面對忘憂教主那般。
楊懷清的修為他深有體會,自己仗著絕塵尚能勉強與之抗衡,但是她比起張盛來,卻是天差地遠,難道逆天境之後,每進階一次,當中都會有著巨大的差距麼?
師兄已然如此,那旭堯又會有怎樣的實力?師父對其評價那麼高,現在的自己,與他之間根本就是有道不可逾越的鴻溝!
柳默決然不信旭堯能強過忘憂教主,自己仗著無雙寶鏡必能讓其無可奈何,可打成平手又有什麼意義?那樣做到底能證明什麼?向所有人顯示自己有一對了不起的父母麼?
「你沒事把,師弟!」張盛瞬間出現在柳默身旁,一臉的關切之色。
「沒事。」柳默咬牙起身,又向後退了十丈,「咱們再來過。」這次,他將絕塵抽離了劍鞘。
張盛見他生龍活虎,從頭到腳均沒什麼創傷,心下稍安,不敢貿然變招,又是一個冰塊打了過去。
柳默那邊劍氣縱橫,雖是堪堪擋下,卻沒有被打飛。
「還要繼續嗎?」
「嗯!控制好力度,再強我就接不下了。」
兩人你一招,我一式,就這樣持續了小半個時辰,直到柳默疲憊不堪,再也無力抵擋,雙方才停了下來。
「師弟,你休息會兒吧,我想去看看師父。」
「順便幫我告聲罪,就說他的小徒弟,昨日錯怪他人家了。」
柳默躺在地上,眼望天空,思緒飛揚。
從北緣之行一直回想到太虛仙境,他告訴自己,總有一天,自己會將那一道道高不可攀的身影踩在腳下!
四年已經太久,後面的路還有很長,數不清的關卡在等待著自己,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加快步伐,苦修悟道!
良久,柳默坐起身來,低低地念叨著:「待到契機成熟日,渾然一劍蕩乾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