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很有默契地封住功力,僅憑身體的力量試招。楊懷清率先一劍刺來,手腕有規律地旋動,踏月不住微顫,劍梢隱隱劃成一個「十」字。柳默瞧不出端倪,亦不願退避落了氣勢,抱著試試的心思,絕塵劍同樣直刺,暗裡施展「破」字訣探入「十」字。
楊懷清劍勢下沉,待絕塵穿過「十」字五寸左右,踏月迅速上撩,立刻將絕塵纏住,這一招精明之極,不僅繞過猛然來襲的絕塵劍梢,著力點更是對方劍力難及之處。[lvex.]
兩劍一旋,柳默立刻感覺到由踏月傳來的卸力和絞力,絕塵盪開,踏月已乘勢搠至胸口。
「這劍術精妙詭異,切不可大意了。」九宮步法自然展開,柳默身子一錯,閃至旁邊,心態也跟著鄭重起來。
「先說好,誰的劍出鞘誰就輸了。」楊懷清持劍護胸,並不追擊。
柳默笑道:「我怎會用劍傷你?真是技不如人痛快認輸便是了。」
「看招!」一抖踏月,楊懷清又是當胸一劍刺去,單聽踏月週遭空氣的鳴嘯,就知其中蘊含的力道是何等雄渾。柳默施展「截」字訣從側面封住敵劍來勢,「噗」的一聲輕響,絕塵和踏月撞在一起。
楊懷清身子一斜,似要摔倒,踏月卻以絕塵為支點掃向對手面門。柳默感到她有意洩力,正自不解,哪想竟藏此怪招,情急之下連忙躲閃,絕塵劍收勢不及,被楊懷清一把按住鞘梢,用力回扯,劍身瞬間便被拔出一尺,柳默力凝掌心,拍中絕塵劍柄,將按住劍身的小手震開,奪回兵刃。
「不錯不錯,就是還不夠快。小心了,厲害的還在後頭呢!」楊懷清向後越開,攥了攥左手五指,隨即欺身上前,揮劍橫掃。
柳默心說哪有這樣用劍的,改成刀斧還差不多,不過當可借此試她臂力,遂使出「纏」字訣,任由兩劍相抵。
「叮!」
柳默只覺其中有一股極強的穿透力破了自己的柔勁,絕塵因反震向右彈開,可踏月卻是向上彈走,而且上升的幅度並不大,緊接著就劈將下來。
他錯身躲開,揮劍反劈,楊懷清突然雙手抱劍,由下擋住絕塵,同時纖腰一擰,踏月帶著一股迴旋之力,反將絕塵壓在下面,接著左手瞬間探出握住踏月劍身,雙手合力一絞,全身的力量由上而下自然灌注其中。
柳默被她扯得向前跌去,眼看兵刃就要脫手,連忙沉腰坐馬,以左腿扎樁定立,右腿掃出,絕塵劍又是一記「絞」字訣,這才將楊懷清迫退。
仙霧繚繞,螢光閃閃,絕塵劍已被抽出一半,差點讓柳默自己拔了出來,此時的他有些狼狽,再不敢托大,九宮步法配合「游」字訣,圍著楊懷清打轉,攻守趨避,始終與其保持一定的距離,這女子臂力遠勝一般習武男兒,各種技巧運用嫻熟,僅僅三招就佔盡上風,他不得不全神以待。
兩人你來我往,瞬間又過了十招。
楊懷清步法矯健,身姿靈活,總能藉著雙劍相交的空當,衍化出巧勁,進而反攻,她每一劍的角度和力道都不同,忽輕忽重,雖以砍掃為主,其中卻含了卸纏黏絞等精妙手法,真個是大巧若拙。一旦雙劍交擊,便有辦法變招,絕塵劍好幾次險些被她繳去。
至此柳默算是看清了,楊懷清往往蓄勢待發,一出手便是雷霆之擊,速度和力量都很強,角度刁鑽古怪,與自己所認知的武學理念大不相同。同時絕對不能碰觸她手中兵刃,否則她就會借力化解對手攻勢,繼續進擊,而且每次所用招數都不同,各種新花樣層出不窮,讓對手處處受制、有力難施,頹然自生中,無法隨意展開招數。
柳默不再與其拼劍,絕塵猶若驚鴻,每招都不打實,一有機會便乘虛而入,但楊懷清只是將劍或橫或立,就能化解掉他的進攻,看似笨拙,卻是巧到極點。兩人交換了十七、八招,雙劍也未碰觸一下。
楊懷清見對方輕閃巧避,總是令自己無功而退,不由嗔道:「你這步法太賴皮了,不准用!」
柳默停下來,苦笑道:「那我原地不動得了。」九宮步法他從小修習,若是遇到險境,以之自保早就成了本能反應,戰鬥時如果不用,那真個只能原地不動了。
楊懷清趁機攻上,柳默劍勢揮灑,綿綿不斷,絕塵一面躲避踏月,一面全力搶攻,始終將她逼在劍影之外。
楊懷清仔細觀察了片刻,忽然狡黠一笑,將踏月拋出,全速衝向對手,仿若雌豹撲食,看樣子,似乎是想將他撲倒。這一下大出柳默意料之外,不知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長劍虛點,遙指楊懷清胸口,意欲迫她變招。
在絕塵劍梢離自己還有兩寸時,楊懷清驀地嬌軀微側,轉身後仰,雙手繞過絕塵,成環抱之勢,接住踏月反手倒刺,兩截脆藕般的小臂驟然夾住下劈的絕塵劍身。
待柳默看清了她的意圖卻為時已晚,趁踏月點到眉心之前,他在絕塵劍柄上拍了一掌,借力退開。
「姐姐高明,我認輸了。」
楊懷清將繳來的絕塵拋還給他,笑道:「小弟的劍術也不錯,就是不夠注重實戰。嗯……我認為你應該做些調整,戰鬥時無所不用其極,不要對敵人太仁慈。」
這個問題柳默確實沒有仔細考慮過。如果在邪惡勢力面前,為了所謂的「正道風範」被敵人殺死,又或將其放走,那與呆子有多大區別?惡徒還不是逍遙自在,殘害眾生?一個「極」字,可算是無所不用吧。
必要時,就得殺伐果斷!
「我記下了。」柳默真心受教,問道:「你這劍術都是令尊教的麼?」
「嗯,只是他……算,不提了,將來若有機會,我帶你去個好玩兒的地方。」
柳默見她神色古怪,好像藏著心事,又問:「可是你的家鄉?」
楊懷清應了聲,表情恢復正常,笑道:「不過那一天還早。」雖然她語笑嫣然,可柳默仍舊感覺到了藏在背後的——難言之隱。
對,就是難言之隱。
「她這是怎麼了,是在思鄉麼?還是有什麼無法啟齒的難處?」他暗想。
突然間,兩人都不知該說什麼好,各自呆立原地。
對視半晌。
「咱們坐下聊吧。」柳默一指旁邊的一塊草地,率先盤腿坐了上去,「本門弟子的法寶都是劍麼?」
「也不全是,但以劍為主。」楊懷清收拾心懷,在他身邊坐下,「都說劍乃道家聖物,也是『法』的象徵,咱們的星淵祖師就是以劍創派,可是自從太虛劍歌被破壞之後,本門弟子再難理解到太虛劍法的真髓,即使是七星一脈,所用劍法也基本都由顧劍聖所創。多數弟子將用劍做為一種傳統,然而真正愛它之人卻不多。」
柳默點頭道:「我想,劍還應該代表著正義和決心,每個用劍之人,都不應辱沒了它。還有,謝謝你教我的劍術。」雖然楊懷清只跟他拆解了三十幾招,卻將自身劍法的奧義展露無疑,跟顧妍的劍舞有異曲同工之妙,那是一種意境,並非任何精妙招式所能媲美。
兩人一個教的高明,一個悟的透徹。
楊懷清道:「小弟能看明白就好,不枉姐姐一番苦心,希望它對你的劍道有所幫助。你可知,這套劍法是不能授人的。」
「那你……」柳默訝然。
楊懷清笑道:「無所謂了,反正我家鄉的人也不會知道,小弟一定要用心去體會,權當姐姐送你的禮物罷。」柳默登時明白了,她在從側面告訴自己這套劍法的重要性。
兩人閒聊了半個時辰,楊懷清起身告辭:「以後沒事就不來找你了,專心修煉,將來為姐姐爭口氣,也為劍刃一脈爭口氣。」
「會的。」柳默心中驀然有些不捨,站起身來說道:「我送你回去。」
楊懷清拍拍他臉頰,笑道:「用不著,快去找張師叔,他該等急了呢。」
……
張盛伏在桌案上,雙手擺弄著自己的訊符,師弟已經離開個多時辰,也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回來,百無聊賴中,正考慮著要不要詢問一下。
一念至此,張盛眼睛忽的一亮,奔出房門,對剛剛落在院內的人道:「楊師侄走了嗎?」
「她剛走,師兄有事嗎?」柳默聞言走了過來。
張盛先是大大的鬆了口氣,然後才擺著手道:「沒、沒事,我們去星煌宮吧。」可那一臉如釋重負的模樣,早就將所謂的「沒事」給出賣了。
「最近幾日我打算都在水潭練劍,星煌宮過些時候再。」柳默並未像往常般遷就師兄,他記著楊懷清剛剛傳授的劍術,心裡癢癢,總想將它融入到自己的劍法中來。
「那晚上之前,你陪我去一趟好麼?或者明天再去也行。」張盛仍舊試圖勸說。
「你這是怎麼了,為何突然惦記起星煌宮?那裡早去晚去,還不都是去?」柳默大為不解。
「以前我看到過一門法術,好像很厲害的樣子,但我自己不敢練。所以……」
「所以就打算拉我下水,是吧?」
張盛撓撓脖子,又撓撓臉頰,半天說不出一個字來。
柳默見師兄受窘,不忍逗他,妥協道:「那我先陪你去好了。」
張盛面露喜色,指著劍刃峰一言不發,率先飛起。
柳默見他看過來的目光似有迴避,正眼都不瞧一下自己,心中更是疑惑:「師兄今日肯定有問題,剛剛還一臉窘迫,現在怎又成了一副做賊心虛的樣子?難道問題就出在星煌宮?」